封印大陣沉寂了很久。

冷風瑟瑟，天地歸無。

過了大概十分鐘，孟凡終于看到，一個并不高大的身影，渾身是血，踉踉蹌蹌的走出法陣。

那正是進入法陣的三個妖精之一。

他左手攙扶著一名早已陷入昏迷的同伴，右手抓著一個藍幽幽的東西。

那駭然是一條凍結在冰晶中的斷臂。

他身體搖晃顫抖，竭力看向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慘然一笑，沙啞說道：“長老，幸不辱命。”

說完，仰面轟然倒下。

進去三個，出來兩個。

其中一人重傷，一人生死不知。

眾妖急忙涌上前去，一名妖族伸手探了探被扶之人的鼻息，沉重的搖了搖頭，道：“已經死了?！?

孟凡聞言，心中頓時一顫。

論實力，這三名妖族在隊伍中墊底。但強弱是相對的，他們的修為，至少也在六百年以上。

三個六百年以上修為的妖族，只有一個活著回來。

那封印大圣的陣法，當真是兇險萬分！

孟凡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天庭布置九層封印陣法，設定陣法難度逐層遞增，最后一層對于心智稍微有絲毫瑕疵者幾乎堅無可摧，乃是特意為之。

天庭就是要利用陣法能夠自我修復的特性以及妖族對大圣爺的愛戴與崇拜，吸引妖族前仆后繼，前來送死。

這，就是殺人不用刀。

假若真是如此，天庭的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孟凡眉心微蹙，再看向洞穴入口，發現法陣的顏色，已由碧藍，變為土黃。

顯然，第一層被破以后，法陣的形態發生了變化。

奔波兒灞目光深沉的看著已經失去生命的妖族，道：“苦寒之地埋英骨，將死去的兄弟，就地掩埋了吧。下一批人，馬上準備繼續破陣?！弊鳛檠宓拈L老，他走過三千年，見慣了生死離別，此時此刻，他的語調，顯得十分冷漠。但孟凡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聲線，有那么一絲顫抖。

每一次拯救大圣失敗，妖族都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數百名妖族強者，或者失蹤，或者隕落。妖族勢力漸弱，這一次妖族孤注一擲，半數妖族高層參與其中，一旦失敗，整個妖族將遭遇滅頂之災。

他們已經無法承擔失敗的后果了。

但是，他們堅持認為，用自己的命，換取大圣恢復自由的機會，是值得的。

有三名妖族，相視一眼，默默走出隊伍，肩并肩，昂首挺胸的向洞口走去。

他們的背影，在蕭索寒冷的苦寒之地，顯得格外蒼涼悲壯。他們就這樣，一步一步堅定的邁向未知的死亡。

所有妖族，都默默的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漩渦一般的法陣之內。

剩下的妖族，分成三組。

一組著手掩埋戰死的妖族兄弟，一族負責照顧重傷者，另外一組，依舊保護著孟凡。

法陣的能量，再次激蕩起來。

二十一日后。

奔波兒灞面色蒼白的走出大陣，踉蹌撲倒在地。他的身上，未現血跡，但整個人虛弱到了極點，氣息非常虛弱。

他剛剛破除了封印的第八層。

歷經二十一日，妖族終于破除了前八層封印。

然而，他們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妖族五王，隕落兩位。

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從華夏各地精挑細選甄別出的十三名妖族強者，隕落八人。

灞波兒奔斷了一臂。

灞波兒奔好似被抽空了身體，仿佛從一代妖族至尊強者，退化到了剛剛修成人形的小妖狀態。假若沒有吞服烈焰果，他恐怕在踏出法陣的瞬間，便會被苦寒之地凜冽的寒風凍結在冰晶之中。

奔波兒灞在妖族的攙扶下，坐到寒玉菩提果樹下。他虛弱的喘息著，目光落在孟凡身上，氣若游絲的說道：“孟公子，接下來，便拜托你了?！?

數日來，妖族明知前方刀山火海卻依舊義無反顧的堅毅與決然，給了孟凡極大的震撼。

妖族，是一個極為團結的種族。

為了曾經的信仰，他們能夠放棄一切。

包括立場、尊嚴與生命。

人類雖然會當凌絕頂，站在金字塔的最頂端，但在某些方面，比妖族相差太遠。

在奔波兒灞和幸存的幾名妖族的注視下，孟凡緩緩站了起來。

“各位前輩。”孟凡朗聲道，“晚輩一定竭盡全力?！?

孟凡說完，目光淡然，緩步向大陣走去。

第八層被破除以后，法陣的形態，再次發生變化。

無數絢爛柔和的色彩交織，好似夜晚的霓虹，又時而好似水波一般蕩漾，迷亂人心。

孟凡的身體，慢慢被漩渦吞噬了。

孟凡是大圣恢復自由的唯一希望，他們死的死，傷的傷，只為將孟凡送入法陣的最后一層——心魔業障。伴隨孟凡的消失，眾妖的心，提到嗓子眼，目光不敢離開法陣片刻。

妖族們翹首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時間，在等待的煎熬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而孟凡，正木然的漫步在明媚的陽光下。

眼前的一切，讓他既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理所應當的。

陌生，卻無從談起。

這是一個頗具現代化氣息的小鎮，腳下筆直干凈的馬路，一直向前延伸，道路兩側，潔白的小白楊，枝葉隨著微風沙沙作響。行人三三兩兩，臉上掛著恬靜而滿足的笑容，漫步在小路上，低聲私語。

偶爾有行人見了孟凡，向他點頭示意。

“早啊，秦劍。”

“小劍，這么早就去上學了啊。”

……

孟凡很自然的認得他們每一個人，便點頭回應。有那么幾個瞬間，他覺得有些奇怪，大腦片刻陷入迷惘，可輕風一吹，便又清醒了起來。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

前方，道路的右側，坐落著一座頗具北歐風格的學校。

伍斯特萊頓精英高中！

而在道路的盡頭，聳立著一座鐘塔。

鐘塔上方的巨型時鐘，分針和時針彼此重合，靜止在數字十二上。

孟凡身穿典雅的校服，駐足在學校門口。

許許多多同樣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從不同的方向走來，匯聚在校園之內。

“我草，秦劍，今天你來得可夠早的?。　?

一個憨態可掬的小胖子，喘著粗氣跑到孟凡身邊，一把攬住孟凡肩膀，神神秘秘的說道：“老實交代，昨天你和?；ǜ墒裁慈チ耍渴遣皇悄莻€那個……嘿嘿嘿了？”

孟凡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純美少女的可愛模樣，心中不由一暖，道：“只是散散步，哪兒有你小子想的那么齷齪。對了，你——”

呂小帥！

一個名字，出現在孟凡的腦海。

孟凡撇了撇嘴，道：“呂小帥，我可不敢和你這標準的富二代比，看你這肚滿腸肥的，一天的伙食，怕是就趕上我一個月的花銷了?！?

“咱們好兄弟，我的就是你的，哈哈哈……”小胖子大笑起來。

二人并肩進了校園，輕車熟路的走進二年七班的教室。

一道暖人心魄的倩影，安靜的坐在角落中。

她輕柔的目光，在注視著門口，見到孟凡，雙眸微微一亮。

孟凡見了她，心中悸動，正待走上前去，余光一瞥，發現班主任手持教鞭，站在講臺前，急忙正了正衣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雙手在課桌下偷偷比了一個愛心的形狀，角度恰好能被那美麗的少女看到。

前桌，一個眼鏡少年回過頭來，扶了扶金邊鏡框，小聲道：“恭喜你成功追到班花啊。”他的目光單純而清澈，看不出任何嫉妒或者怨恨，孟凡相信，他的祝福，是非常真誠的。

這，似乎是一個沒有惡念的，極為純粹的世界。

叮鈴鈴……

很快的，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同學們有秩序的拿出課本，班主任，一個溫文爾雅又不失嚴厲的中年女子，從教臺下取出一疊試卷，笑道：“這一次測驗，同學們的成績，比上次有所提高，付出一定會有回報，我相信，這是大家努力的結果。另外，這一次測驗的第一名，依舊是——”

她看向孟凡，贊許道：“秦劍同學?！?

在這個世界，孟凡的名字，是秦劍。

頓時，整個班級四十幾名同學，皆將目光匯聚到孟凡的身上。

窗明幾凈的教室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孟凡臉頰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同時，心中浮現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我叫秦劍，我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在這座精英高中，我的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名。我有一個非?？蓯燮?，性格又溫柔體貼的女朋友。

而我的體育成績，在這所學校，也是首屈一指。

國家三級短跑運動員，二級羽毛球運動員，國家足球青年隊成員……

一系列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頭銜，集合到我的身上。

我的人生，很完美。

可是，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我的人生，毫無缺憾，太過完美。

這個世界，也太過完美。

在熱情洋溢的掌聲，和真誠祝福的目光中，孟凡慢慢閉起了眼睛。

佛光禪意，需要凝神靜氣，神我兩忘的長時間修行。

禪意無關修為。

只有心靈最純凈，沒有任何雜念的佛光傳人，才能將禪意修煉到一定的境界。

而一旦修成，禪意，便成為了身體的本能。

與嗅覺、味覺、痛覺等感知一樣，化作人的體感。

漸漸的，周圍的聲音、光線……整個世界，都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