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歐陽箐和孟凡的話，程俊義久久不言。

程芳的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眼中有淚珠滾動著，輕聲道：“二伯他……是不是很痛苦？”

孟凡與歐陽箐相視一眼，道：“是的。”

聞聽此言，程俊義立刻大踏步走進室內，一甩手，一道銀光閃過，程俊信的脖頸上，登時出現一道深深的割痕。

沒有鮮血流出，程俊信體內的鮮血，幾乎已被腐蝕殆盡了。

他驟然睜眼，努力看向程俊義，唇角蕩起一抹笑意，隨即頭顱歪向一邊，沒了聲息。

孟凡一驚。

這程俊信，可是程俊義的兄弟。

不過，以現在的情況看，給程俊信一個痛快，確實是最優的選擇。

程俊義做事果斷，不拖泥帶水，當真是一方豪杰。

孟凡在心中感嘆著。

“小芳，傳令下去，好好安葬二哥。”程俊義沉聲道。

“是！”

程芳急忙下去了。

不出五分鐘，兩個周身裹在黑衣之中的人，垂首進入室內，好像幽靈一樣，連腳步都不發出絲毫聲響，直接將玉石床和程俊信的尸體一并抬了出去。

那玉石床少說有幾千斤重，那兩個人看起來并不高大，卻步履輕快，顯然還有余力。

單論肉體力量，孟凡自愧不如。

然而，他們兩個人，在程家的地位，似乎并不是很高。

這程家，果然不一般。

玉床和程俊信的尸體被抬走以后，程俊義輕輕敲了敲墻壁，那趴在墻上的巨大蜘蛛慢慢向地下沉了下去。

周圍的小蜘蛛，立刻如潮水一般向它涌去。

孟凡這才發現，在墻壁的邊緣，竟有一個黑黢黢的洞穴。

那巨型蜘蛛很快消失在洞穴中，數以十萬計的小蜘蛛，也在短短兩分鐘內，全部追隨它而去。只剩下數量龐大的蜘蛛卵，依舊分布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明天叫人清理一下。”

程俊義說著，向會客廳走去。

程芳急忙應下，匆匆孟凡一眼，而后跟在程俊義的后面。

孟凡帶著東方婉兒等人，跟了上去。

回到客廳，程俊義沒有落座，而是背負雙手，看著懸掛在主位后方的一幅畫。

畫中，一只斑斕猛虎，雄踞山崗，怒嘯山林。

“我程家蒙受劫難，令孟公子見笑了。”程俊義緩緩說道。

孟凡忙上前一步，謙恭說道：“程前輩言重了。人有三衰六旺，在華夏的歷史上，奇門八派也曾不止一次陷入低谷，我相信程家一定會逢兇化吉。”

“哈哈哈哈……”程俊義突然仰天大笑，道，“奇門八派之人，竟祝我程家逢兇化吉。曠古爍今，頭一遭啊。”

他突然回頭，炯炯目光注視著孟凡，朗聲道：“孟公子，我并沒有因為弟弟和二哥的死而傷心難過，程家延續數百年，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踏著前輩的枯骨，一路走過來的。但程家人不能白死，有沒有辦法，能夠找出殺害我兄弟的兇手。”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我程家專精于物種的進化與改良，比如你方才見到的那只大蜘蛛，便是由小芳從一只普通蜘蛛培養來的。”

“一只普通蜘蛛……”孟凡愕然。

普通蜘蛛，長到手掌大小，應該是極限了。

可方才那巨型蜘蛛，分明有小狗大小，八足尖銳得好像匕首一樣，背上的絨毛，便有一寸長。復眼中綻放出的詭異光芒，有蠱惑人心的效果。

這東西，已堪比妖精了。

而它，竟然是人為制造出來的，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聯想到程家曾嘗試將普通黑蛇轉化為虬蛇，這件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孟凡長呼口氣，道：“程前輩，請繼續。”

程俊義點點頭，道：“我們程家在對付妖魔鬼怪方面，并不擅長，所以這件事，還希望孟公子能夠幫忙。”

孟凡急忙抱拳躬身，道：“這正是我等此行的目的，這件事，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毫無保留。也請程前輩信任我們，不要有所顧忌。”

程俊義終于轉身，正面孟凡，緩緩坐回椅中，自嘲一笑，道：“想我程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不會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我程家會找奇門八派幫忙。”

孟凡看向歐陽箐，眉毛微微一挑。

歐陽箐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敢情這小和尚是在讓自己說話呢。

于是，歐陽箐想了想，道：“實際上，也不算程家請我們幫忙。我們奇門八派也有三人被殺了，小……孟凡覺得，這兩件事或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應該算是合作吧。”

說完，歐陽箐回看了孟凡一眼，目光中有別樣的意味。

孟凡點了點頭。

程俊義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合作！八派的傳人，有些意思。行，這件事權當我程家與八派合作。深究下去，若查到你我雙方有共同的敵人，我程家愿意當八派馬前卒。”

孟凡道：“程前輩性格豪爽，晚輩十分欽佩。還請前輩詳細描述事情經過，看我等能否從中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請各位落座，小芳，看茶！”

隨后，眾人各自就坐，程芳命人上了香茶和點心，隨即又站回程俊義身邊。這嬌俏的小女子，是程俊義的侄女，但顯然也是他的侍女，左右侍奉著，十分盡心盡力。

常書一的目光，自然又落在她身上。

自從見到程芳，常書一就沒看過別人。平日英倫范兒十足的俊美青年，笑得跟傻子一樣，就差流出口水了。

任誰都能看出來，常書一看上程芳了。

程芳自然也是心有察覺，自然不自然的多看常書一幾眼。

程俊義目光落在常書一身上，哈哈一笑，又看向孟凡，感嘆道：“年輕就是好啊。”

程芳俏臉一紅，急忙垂下頭去。

孟凡雙手合十，輕聲喊道：“阿彌陀佛。”

程俊義轉了轉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道：“方才也提到了，我程家被殺的兩個人，職責是看守程家寶庫。我程家這第八號當鋪，開了三百年，最輝煌的時候，整條街都是我程家的產業。三百年里，收集了大量古董，其中不少是土夫子從墓地里挖出來的冥器。普通古董隨進隨出了，但有些冥器給人感覺很詭異，我程家便將其封存在寶庫里，待日后慢慢研究。這一次，寶庫看守被殺，大多數物件完好無損，只丟了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孟凡的心懸了起來。

“一個古銅器。”程俊義道，“確切的說，是一件銅塔。”

“冥器？”

“恩。”

孟凡看向邢潔，道：“邢潔妹子，古墓里的東西，你比我在行。”

邢潔微微頷首，道：“程前輩，可有圖譜？”

程俊義點頭，道：“每一件特殊的冥器，我程家都會找頂級畫師描繪下來，當成資料封存。這件古銅塔收于一百五十年前，因此沒有照片，只有圖冊。”

他說完，擺了擺手。

程芳立刻取出一本圖冊，交給邢潔。

邢潔將圖冊捧在手中，蹙眉觀看。

孟凡側過頭，也向圖冊看去。

只見圖冊中，描繪著一尊小塔，并詳細標注了尺寸。

這小塔上下分七層，合計二十公分高。青銅的紋路十分迷人，做工小巧精致。小塔似乎并不是整體，層與層之間，有淡淡的縫隙痕跡。

“邢潔妹子，看出什么了嗎？”孟凡問。

邢潔想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我邢家，與土夫子是不同的。土夫子盜墓，尋的是古董寶物。而我邢家探訪名山大川，先朝古墓，尋的是靈邪之物，例如爺爺的僵大老爺。只有一些特殊的冥器，才能引起我邢家的注意。比如——”

她頓了頓，繼續道：“比如程前輩口中所說的，給人感覺非常詭異的東西。我學識尚淺，看不出這銅塔的端倪，只有把圖譜拍下來，給家族內的長輩看看。”

“不必拍照，這個小圖冊，你直接拿走就是。”程俊義道。

邢潔聞言，將圖冊收好，道：“那就多謝了。”

孟凡看向邢潔，道：“邢潔妹子，我們兵分兩路，你回家咨詢長輩，我去調查一下鬼妖。”

妖精有妖元保護三魂七魄，除非妖元破碎，但三魂七魄沒有受損，否則難以化成惡鬼。形成鬼妖的條件非常苛刻，導致鬼妖的數量極其稀少，幾乎每一個鬼妖，都被地府抓到了大惡鬼獄中，嚴格管控。

孟凡覺得，這件事，不太尋常。

第八號當鋪外，陽光明媚，古色古香的老街安靜平和，可孟凡覺得，這平靜的世界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動著，令人脊背泛寒，毛骨悚然。

事情很快確定下來，東方婉兒陪伴邢潔，回到邢家，向長輩們咨詢銅塔一事。孟凡與歐陽箐去調查鬼妖的來歷。而常書一則毛遂自薦，要輔助程芳料理程家人的后事。

離開第八號當鋪的時候，恰好趕上之前那一臉雀斑的女孩兒從當鋪左側的密室里走出來。

短短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那女孩兒已經變漂亮了。臉蛋兒白皙粉嫩，身段兒妖嬈多姿。

她春風滿面，急不可耐拿出手機自拍，不斷擺出誘人的姿勢，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

可孟凡察覺到，她的三魂七魄，比之前弱了不少。

那接待她的程家人，隨她走出密室，手中捧著一個錦盒，錦盒內擺放著一個流光溢彩的小珠子。珠子里，仿佛有一縷火苗，在盈盈的跳動著。

那，應該就是女孩兒被剝離出的壽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