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聲吟
可勘英雄重惺惺
生死何足道與君
陰陽正邪
黑白涇渭
一戰自分明
一路磕磕碰碰,拖拖拉拉,總算又遙遙可見紅山巨巖暗紅魁偉的影子。
“總算到家了。”鳳曦和長長出了口氣,“不知莫無他們逃出來沒有?!?
一提到莫無,龍晴面上的神色頓時有些不善起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只是,她的冷哼忽然變做了驚喜,手向前一指:“啊,你看,晶晶——”
山腳下,少年丹東翹首而立,懷里橫托著的少女,正是晶晶,一看見龍鳳二人,他立即又是驚喜又是交集地揮起手來,“五爺!五爺!晶晶姑娘回來了,被大紅馬帶回來啦!”他嘴里喊著五爺,一雙眼卻期盼萬分地望著龍晴。
龍晴急忙沖上前去,一把搶過晶晶,只見她也已經醒來,只是身子還不能動彈,口中也不能言語,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滿是驚喜,又好像焦躁地想要說些什么。
“姑娘,你看,晶晶回來了,我家表少爺——”丹東果然三句不離本行。
“晶晶身上點穴的手法,倒是和雷家兄弟身上如出一轍?!兵P曦和也走了過來,細細打量丹東,似乎在挑選著措辭——“丹東,你表少爺,究竟——”
晶晶睜著眼睛,只是不能動彈,眼里的焦躁更盛,龍晴心里忽然如白光一閃——紅袍在哪里?紅袍又為什么不回曼陀山?偏偏要來紅山?她一時想不清其中關由,只是女子特有的一種感覺似乎在昭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她猛然抬頭招呼:“鳳——”
幾乎就在她抬頭的瞬間,丹東袖中忽然滑出一柄匕首,狠狠刺入了鳳曦和的小腹。
龍晴狂吼一聲,幾乎同時一掌揮出,丹東左掌與龍晴一對,咯噔噔連退三步——龍晴一番苦戰,實力自然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但是丹東竟然接得下她全力的一掌,這份功力,又哪里像一個十六七歲的懵懂少年?
來不及再出手,龍晴連忙回頭望去,鳳曦和滿臉的驚異,已緩緩栽倒在地上。
他已經開始提防蘇曠,卻忘了防范這個孩子——他似乎死也不信,這個在紅山腳下長跪不起的少年,竟有如此的城府和武功,目光如炬的鳳曦和,終于也看走了眼。
只是有些失誤,一次,已是致命的。
創!龍晴反手,吳鉤劍已在掌中,鳳曦和的倒下如同金針刺穴,令她頓時又抖擻起來,凜聲問,“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丹東手中是一柄二指寬,一尺長的匕首,幾滴鮮血猶自掛刃,他微微一笑:“代天巡狩,清除匪類之人?!?
龍晴冷笑:“原來是朝廷的鷹犬,莫無呢?蘇曠呢?既然來了,就一起見個真章吧?!?
丹東倒也不以為忤,朗聲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莫先生,蘇兄,龍姑娘見召,你們就出來吧?!?
龍晴幾乎是倒抽一口冷氣——亂石叢中蘇曠緩緩站起身來,抱了抱拳,緩步走來。他低聲對丹東道,“莫先生不肯乘人之危,已經走了?!庇中σ饕鲗埱绲溃骸拌F敖先生門下蘇曠、方丹峰,見過蕭門龍姑娘。”
蕭門龍姑娘,龍晴只覺得一陣熱血就向頭上涌,要冷靜要冷靜,她對自己喃喃說。
原來這個看上去人事不懂的公子爺兒竟然是九城總捕頭鐵敖的弟子,自己的師承來歷也早就被看透。她不是鳳曦和,不是那種從小就在江湖闖蕩,歷盡艱辛的人,真正的出生入死,她經歷的不多,而像現在這樣的絕對劣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從火山逃出命來,她確實已經筋疲力盡,而面前兩個人氣定神閑,看上去倒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更重要的是,這里距離紅山總舵不過百步之遙,而鳳曦和的手下卻都未曾露面,他們莫非已經遇到了不測?
一念及此,龍晴手心已經開始冒汗,忍不住去想——若是鳳曦和,若是他遇到這種情形,又該怎么辦?似乎采取任何的攻勢都是多余,唯一的主動倒是——
看了看地上的鳳曦和,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龍晴反倒漸漸定了下來,誓死一搏,怕是眼前兩人最喜歡看到的結局吧,而他們既然不動自己,多少對自己的師門還有幾分顧忌。龍晴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中一掠而過,在蘇方二人眼中,卻只見她笑嘻嘻地抱劍而立,“二位大人就直說了吧,你們要怎么樣?”
方丹峰眼中略有一絲驚訝:“鳳曦和是朝中重犯,我們必要帶他回去。龍姑娘若不插手,我們不愿冒犯?!?
龍晴點點頭,向右走了三步,索性坐了下來,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丹峰本已真氣運足全身,預備接下龍晴雷霆萬鈞的一擊,只是她竟然就此跳出戰局,他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看地上的鳳曦和,方丹峰便有了主意,冷笑一聲道,“五爺又何必裝死?我剛才那一劍刺得雖然是要害,但以五爺的身手,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的吧?”說著,一腳向鳳曦和肋下踢了過去,人之軟肋本來就是空門,若鳳曦和真是裝死,必定沒有不動的道理。
只聽“喀喇”一響,鳳曦和肋下一根肋骨已經斷了,但身體僵硬,哪里有活人的樣子?
方丹峰勉強笑笑,對蘇曠道:“鐵先生有過交代,只要把鳳曦和的人頭帶回去,案子就算結了,蘇曠,你上還是我上?”
蘇曠看天:“當然是你了,我生性慈悲,見不得血。”
方丹峰“呸”地一啐,右手小銀劍當空直落,向鳳曦和頸上砍去,空中微微一頓,他斜斜瞥向龍晴,龍晴連挪動一下的意思也沒有,只眨了眨眼,“我對死人從來沒有興趣。”
“哼——”方丹峰冷笑一聲,一劍疾落,鮮血頓時四涌開來。
龍晴一直微笑著,只是在方丹峰劍鋒落下的一剎那,她的三枚指甲一起陷入皮肉中,肌肉痙攣,鮮血如注,幸好本就紅衣如火,外人一眼也瞧不出來。
刷——最后的關頭,方丹峰改直劈為平削,帶走了鳳曦和從頸部到肩頭的一塊皮肉,人皮隨著劍勢飛向空中,如血紅的蝶飛舞。
鳳曦和還是僵硬不動地躺在地上,龍晴還是默默地觀望,方丹峰終于長出了一口氣:“罷了,帶回去驗明正身?!?
或許有活人的軀體可以經受這樣的痛楚,只是,只怕沒有活人的神經受得了如此打擊吧。方丹峰終于伸出手,搭向鳳曦和的脈搏。
“方大人,代我問候莫無,我和他的賬,必有兩清的一天,只盼你二位也可以容我一戰。”龍晴嘆了口氣,一邊站起身,一邊還劍入鞘。
“放——”方丹峰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鳳曦和已經動了。他依舊臥在地上,只是雙指駢出,向著方丹峰的心窩疾插過去,二人距離不過二尺,即便方丹峰來得及回劍削去他的手臂,也已經斃命當場。
幾乎同時,背后一縷勁風已至,那一劍的速度,完美地詮釋了孤注一擲。
龍晴的吳鉤劍脫手而出,卻不是向著方丹峰,而是蘇曠。這一劍力道何其之急,蘇曠幾乎無路可退,只得硬生生一個鐵板橋向下直倒,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龍晴手中劍鞘直點向急閃的方丹峰的后背。
這幾乎是龍鳳二人合畢生之力的一擊,方丹峰全力閃過鳳曦和那勢在必得的一指,背心卻是一痛,巨大的力道透過軀體直達五臟,似乎整個胸腹都翻江倒海地扭曲起來。
“晴兒,到了這個田地,你下手竟然還留情么?”鳳曦和雙手齊出,已將方丹峰雙臂一起拗斷,又微笑著道:“做了這么些年捕快,你連直接斬斷要犯四肢都不知道……咳咳,也算活該死在這里……咳咳……”
他一邊說,嘴角鮮血一邊涌出,小腹一劍,肋下一腳,都是致命的傷,若不是邊上還有一個高深莫測的蘇曠,他只怕當即也要倒下。
蘇曠早已站起身來,但是方丹峰落入敵人手中,他一時也不敢撲上去,只嘆氣:“低估了龍姑娘,我們倒真是該死?!?
“彼此彼此?!饼埱缁仡^,直到此時,她才臉色慘白,一頭冷汗——剛才,方丹峰眼里的怨毒絲毫不加掩飾,如果他們真的就這樣砍下鳳曦和的人頭,余生,她何以自處?
蘇曠緩緩道:“我本以為計劃算無遺漏,我與丹峰一人潛入曼陀山,一人來騙鳳曦和,適才情莫先生權做誘餌,沒想到不等我們施毒,居然撞上了火山,也真是天助你們。”
龍晴立即明白過來,那洞口巨石上拳頭大小的空隙是所為何來,也終于想通了紅袍為什么會在紅山。
“雷煦陽呢?”鳳曦和沉聲問道。
地上的方丹峰笑了起來:“作惡多端的匪類,自然是就地正法了?!苯又χ敝敖校骸疤K曠!拿下他們,不許因私廢公!”地上的方丹峰眼里滿是血絲,猙獰之極,讓龍晴忍不住懷疑,這當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么?
蘇曠緩緩走來,龍晴忍不住喝道:“站??!”
蘇曠笑了:“龍姑娘,鳳五爺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我只要在這里多站一會兒,勝負就已經定了,是不是?”
龍晴冷笑:“大人神機妙算,小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你就盡管站著吧,別忘了姿勢優美些,我也飽飽眼福?!?
“好利的一張口,只是龍姑娘心里也承認我說的是事實吧?!碧K曠無奈搖搖頭,覺得無論多么厲害的女人,說起話來總是蠻不講理,他清清嗓子,決定直截了當談條件:“你們放了這孩子,我留下,如何?”
龍晴和鳳曦和對望一眼,這條件太優厚,優厚得怎么聽怎么像假的。
“你他媽瘋了?”方丹峰罵道。
蘇曠瞪了他一眼:“出門時候大人怎么交代?你死在這里也算不上因公殉國,多嘴什么!”
方丹峰立即乖乖閉嘴。
蘇曠又笑:“五爺,為了表示一下誠意,你可以先制住我,只不過……我要龍姑娘金口一諾?!?
龍晴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放心,我一定放了姓方的,鳳五若敢食言,我就和他翻臉。”
鳳曦和忽然覺得一個性情太直爽的女人也麻煩。
鳳曦和示意,龍晴小心翼翼走過去,反手點住蘇曠的穴道。蘇曠抱臂而立,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一臉平和坦蕩,目光卻似乎深不可測。連鳳曦和也不禁奇怪起來——他明明費盡心思才占了如此上風,為什么偏偏要束手就擒?
龍晴不待他指示,已經將方丹峰雙臂安上,在他屁股上用力踢了一腳:“滾吧小子,我知道你有骨氣的很,爬也要爬回去報信的?!?
方丹峰的傷也已經極重,跌跌撞撞向遠方走去,腳步一行逶迤。
似乎長長地松了口氣,鳳曦和已經仰天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向著龍晴的方向,龍晴只得一把接住,將他抱了起來,嘴里罵道:“死土匪,暈倒也不忘占人家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