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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緬甸

  • 怎樣的一生
  • 東郭野夫
  • 3364字
  • 2023-04-18 16:23:58

他難得把好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妻子面無表情,壓根沒把這當做什么欣喜的事情。

妻子拖著自己碩大的腰身,手里把著一個木板凳,在籬笆墻下放下了凳子,吃力地把自己肥碩的屁股擺壓在單薄的小木凳上,凳子發出嘎吱嘎吱的慘叫聲,四條小木腿一個勁地往地下陷了進去,妻子也愈發地低矮了下去,她把雙腿盡力地往兩邊張開,試圖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根生見此,也不愿多說,閉起了自己的大嘴。他在走廊的袋子里摸了幾個發了芽的土豆,徑直地朝廚房走去了。

根生是個做飯的能手,他曾驕傲地給自己孩子講自己在緬甸當炊事員的燦爛歷史。

一提到往事,他那灰色的土臉上又綻開紫色的花朵,嗓門也隨之高亢了起來。陽光也似乎更柔和了,他無感的妻子也變得豐腴妖嬈起來,那對突兀而出,愈發下墜的**也散發著迷人的氣息。

他早知道村里多少老漢惦記著妻子那高高翹起的臀部。

他記得很是清楚,六月下午的一天,妻子在籬笆墻下搓洗衣被,村里頭上長了癩子的王老四隔著籬笆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妻子的胸口,根生朝他扔了塊石頭才將他嚇跑了去。

根生雖對妻子很是無感,但她終究是陪伴自己度日子的女人,想到此,他內心也多了惆悵,似乎自己虧欠了眼前的女人。

為此,他主動承擔起了家里多數的大事小情,說起做飯這等令男人女人煩不勝煩的差事,根生倒是很愿意去承攬的。他對一切的食材充滿好奇和尊重,他大抵是窮苦日子過來的人,眼下的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能地把食物看在眼里,食材在他眼中已經超出了用來吃這一個簡單的范疇,他是在與天地精華醞釀而出的生命打著交道,這讓他短暫地忘卻了日子中的刺兒。

根生二十三歲那年,去了國外謀生,穿過了西南的崇山峻嶺,到鄰國緬甸干起了伐木的活兒去了。

他們一行人從六庫擠上了去邊境的班車,那是一輛解放牌的微型車,車上十幾個座位上硬生生塞滿了幾十個大漢,在他們之前,車上已經坐滿了人。大大小小的行李,裝著鋼鋸的尼龍袋,里頭塞了破衣被的化肥袋子,橫七豎八地擱置在狹小的過道上,大家都穿著清一色的青衣服,包裹在屁股上褲子一律地縫上了同種顏色的方形的布料,方布四周是黑色的針眼,像極了綠油油的麥田里突兀地鑲嵌著油黃黃的油菜花。

對此,大家都是毫不羞澀的,畢竟他們的穿著沒有什么區別,頂多是屁股上破洞的位置略有不同,針眼所用的顏色小有差別。車屁股后噴射出一陣黑煙,惹得地上的紅土肆意飛揚,來往的人沒一個捂著自己的口鼻,似乎都見怪不怪了。汽車發出吃力的咔咔聲,搖搖晃晃地朝邊境去了。

車往更遠的南方去,根生透過滿是灰塵的車窗往西北方望去,他什么都沒有看見,除了連綿的山還是連綿的山,過了不一會兒,他簡直分不清南北,太陽在車頂,早已經把這如同鐵盒一樣的車廂炙烤得悶熱無比。

車上的男人們都冒著雨點似的汗珠,車廂里散發出股股的汗臭,其間夾雜著機油和生皮的惡氣,這讓根生痛苦不已。剛在車站囫圇吞食的酸菜豆腐一股腦地涌上咽喉,他好幾次又把它們活生生強吞下去了。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著,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楚在他的心頭悸動,全身冒出的熱汗將他白色的襯衣全然地打濕了,黏黏地緊貼在他的前胸后背,讓他有一種難以描述的不適感,車廂里潮濕悶熱的濁氣不住地蒸籠著,穿過他的鼻翼,直達他的肺部,讓他難以暢快地呼吸。

司機生著黝黑的圓臉,操著一口根生聽不懂的語言,好幾次根生都示意司機停車,可司機似乎沒有理會,一個勁地操控著手里的方向盤,眼睛木木地看著前方彎彎曲曲的土路,偶爾偷瞄一眼還剩半邊的后視鏡,車身左右劇烈地晃動,發出咔咔的響聲,仿佛有傾倒的危險。

根生的心緊緊地吊著,他生怕車子翻倒下去,玻璃渣扎破他光明的眼球,或者鐵皮車廂滾落到怒江的深谷中,他的尸體被濤濤的江水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沒有人發現他的尸首,在燥熱的河畔腫脹腐敗,被魚蝦啃食盡了。他漫無邊際地胡想著,這似乎減輕了些他的嘔吐感,精神似乎也慢慢長了些。

根生不自覺閉上了眼睛,熱風從破舊的爛窗戶里爬了進來,絲毫沒有什么涼意。全車的人都如同被關在桑拿房的青蛙,昏昏地緊閉著眼睛,沒有人說著什么話,車里車外都是發動機轟鳴的咔咔聲。

這該死的熱,把可憐的根生折磨得半死,他從未在如此熱的忍受著如此痛苦的煎熬,記憶里倒是有那么一回,但那回憶里是截然不同的熱。根生強力地睜開自己突腫的眼球,伴著一陣酸痛,他雙眼無力欣賞窗外的風物,頂多是高大綿延的山群,山上長著和老家大同小異的樹苗,只是枝葉寬大了些,掛在崖壁的盤山公路蜿蜒綿亙,伸到山的另一頭去,腳下是讓他膽寒的深谷,紅色的江水咆哮著往南邊奔騰而去。

突然,車屁股后面發出“砰”的一聲,車身隨即向峽谷一側的水溝里傾倒而去,車上的男人們被猛地驚醒,嘴里發出女人受驚時作出的尖叫聲,面部扭曲,個個心提到嗓子眼,嘴里大聲呵斥著,還有人在尖叫后放聲大哭,哭爹喊娘!根生露出驚愕的表情,強壓許久的酸水從口鼻中傾瀉而出,車廂里滿是他的嘔吐物,尼龍袋裝的行李,前座老鄉的頭被上灑滿了未消化的碎豆腐,夾雜著白菁青緣的菜葉。

沒人顧得了這些,車身在側滑中發出刺耳的刺啦生,只見司機死死地握緊方向盤,往左邊扭轉過去,汽車在土路上劃出一道弧形的拖尾,戛然而止,停在了離側溝不遠的懸崖邊上,其外是百米懸崖,上頭長了一棵彎曲的怪樹,根生直叫不出名的樹,車廂里全然沒有疲倦的深色,都是劫后余生的驚……幸。

根生的心臟還在撲撲亂顫,背后的熱汗轉而涼嗖嗖的,從腳跟到后頸涌起一陣寒意,讓他丟失了自己的體溫。司機開了車門,一車受了驚嚇和委屈青蛙,夾著腿紛紛跳下了鐵盒,跑到車屁股右后面打量著被壓扁的黑膠輪胎,只見那凹癟的輪胎還冒著刺鼻的青煙。根生也削尖了腦門,把自己畸形的嘴臉鑲嵌在青藍色的長胳膊短腿中,眼睛里沒了倦意,分明是劫后余生的驚奇,不一會兒,司機拿了千斤頂,把那群人頭驅散到自己屁股后面去了。

眾人圍坐一團,幫著老師傅修換爆裂的輪胎,好像自己很擅長修理輪胎似的,顯得格外的熱情和賣力。根生跛著腳朝那棵扭曲的樹下乘涼去了。陽光透過枝丫,在樹底留下斑駁的光影。根生靠著樹根,掏出一根白色的紙煙點起了火,青煙裊裊地飄向河谷上方,他聽著澎湃的河流,陷入無盡的疲憊和沉思之中,夾著紙煙的手有氣無力地垂放在自己蜷曲的膝蓋上,抬著頭直視著藍天,偶爾低頭抽一口手中的紙煙,將煙氣朝樹冠吐去,時不時用手抓抓自己后腦勺,抬著頭左顧右盼,眼睛上下左右快速地打著閃,鼻孔里里連著發出“哼哼”的聲息。

他抬抬自己綠色的帽檐,低著頭接著抽自己的煙。修輪胎一事,他自然是沒什么經驗可說的,他對汽車飛機沒有什么興趣,其中的原理他大概是知曉的,他也不愿讓別人知道他懂的東西很多,他也不愿意去和別人聊一些亂七八糟的有的沒的之類的話,不是浪費時間和金錢的關系,是他安靜慣了。與其浪費口舌,還不如躺在樹底睡個短覺,一路的顛簸,要了他八九分的老命。

忽而,他扔了煙蒂,把手枕到腦后,閉眼睡去了。他的心坎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死寂,他墮落到不見底的黑色的洞里,任憑自己聲嘶力竭,那黑色的洞里全然聽不到任何回應,他把頭輕輕地扭轉到懸崖的一側,眼角淌出滾燙的熱淚,淚水直棱棱地滾落到他的手臂上,帶來咸咸的溫度,不多久也被燥熱的天帶走了,只在他黑色的臉頰上留下幾道灰白的淚痕,而他心里的疤卻似乎永遠的皸裂開來,久久不能痊愈,那一道不知何時何處惹來的傷疤竟以如此長久的傷痛折磨著他,讓他生得痛苦,那些莫名襲來的酸楚,慢慢地在心里不斷地堆積,囤積成不可醫治的痼疾,這可憐的人世間似乎也沒有什么良藥可以醫治他心頭的惡疾。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平凡的時光里,默默地承受……承受……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這一副血肉之軀。他枕著淚水,耳邊傳來江水濤濤的怒號,這聲音似乎是自己內心的吶喊,抑或是靈魂深處的吟唱,但沒有人聽得到,又有誰能聽得到呢?十米開外,一堆的男人在車轱轆四周打著轉,說著有的沒的,這些根生全然地漠視了。

他生來就是被人類拋棄的人,也可能是他生來就注定不合群,他也毫不在意別人說他是個離群索居的人,似乎這樣才更合他的心意,他情愿也甘心做一個不合群的人,他打心里看不起那些看著合群的人,實則各懷鬼胎,都是說些恭維的話,要么說些有毀別人的話,抑或說一些無的家常,加一點抱怨,除此之外,沒什么好聽的,他愿意聽的話。他是個木頭,根生是塊木頭,這是別人譏笑他的大實話,他不拒絕也不接受,也從未妥協過,他似乎要與平凡作著斗爭,他一直都占據著有利的積極的心里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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