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

這時的蒙山，酷熱難耐。

大概亥時。

白皓換好了黑袍，施展秘術變幻了容貌，便離開了驛站客房。

魏顯驚呆了。

他眼睜睜瞅著，換上罩帽黑袍的錘爺一點點變成了自己的樣貌，年紀也相仿佛。

要不是親眼看到過程，他都誤以為，對方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孿生兄弟。

區別也有。

兩人的體型不盡相同，錘爺明顯高壯一些，瞧著猥瑣氣息不足。

魏顯想當然認為，這改容換面的神奇手段，肯定來自錘爺的背后勢力。

這一刻，他恍然明白。

錘爺為何喚自己進屋，應該是要瞞天過海，不讓百獸谷的小娘皮察覺。

想到白皓臨走的吩咐，魏顯馬上行動起來，點亮燈燭，像模像樣盤坐在木床，裝作修煉。

……

屋外。

相鄰三間的客房內。

柔娘換了鬼市下發的黑袍，靠在門窗邊，觀察著走廊的動靜。

當她聽到吱呀門聲，馬上拉開了一道門縫。

然而，出乎意料。

出門的，是那猥瑣的男修魏顯，并不是她時刻監視的垂公子。

看向遠處的客房。

只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站著，似在思索著什么，過了片刻，那身影點亮了燈燭，回到床榻坐下。

“人還在么？”

“鬼市這么難得的機會，他為何不去走一趟，難道他不準備探索秘境？”

柔娘想不明白。

為了尾隨某人，她可花了二十二顆靈石，打算到鬼市走一趟。如果遇上合適的，她也會添置幾樣寶物，增強自身的實力。

現在，要泡湯了。

柔娘糾結一陣，還是掩上了門縫，選擇留在驛站。

比起鬼市之旅，她決定以大事為重。

……

落鬼淵。

此地，原本無名。

只是后來，當鬼市漸漸成了規模，有人就想出這個契合的地名，并沿用至今。

按照玉牌的指引，白皓來到崖下的空地。

空地，已有十余人等候。

從體型看，這些修士有男有女，一個個雖被黑袍黑巾遮擋，卻難掩高矮胖瘦等身態特征。

夜幕下，影影綽綽，真如同一個個夜行的鬼魅。

白皓微微皺眉。

根據打探的消息，每年的鬼市有近百修士聚集，其中煉氣期占據大多數，偶爾還會出現筑基期強者。

可這人數……

明顯不成規模。

人數不足，就意味著沒多少買賣，二十二顆下品靈石就等同打了水漂。

有此疑惑的，可不止他。

崖下有幾人小聲嘀咕，好像在說‘被騙’、‘不該交靈石’之類的悄悄話。

他們原本能傳音交談，以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無非是想要個交代。

除了他們，更多黑袍人靜靜站立。

這些修士冷眼旁觀，彼此也不說話，好像落鬼淵的一切與己無關。

“諸位稍安勿躁，鬼市會持續至天明，有些道友遠道而來，通常會來得晚些。”一位兩鬢斑白、只露出一對眼睛的老者越眾而出，站在山壁前，出聲解釋。

聽語氣，他是鬼市組織者之一。

之前，他一直隱于人群中，是以未被眾人發現。

解釋過程中，這位老者取出一條金絲帶，扎在左臂的上端，頓時與眾人有了不同。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話，很快遠處多了一道道黑影，陸續向這邊匯聚過來。或三兩同行，或獨自一人。

修士目力不俗，哪怕有夜色浸染，也能看到趕來的這些人，不管體型高矮胖瘦，都罩著和他們一樣的蒙頭黑袍。

又過了一陣。

崖下聚集的黑袍人，足有三四十。他們零散站著，彼此保持著戒備。

之前說話的老者望了望頭頂的彎月，朗聲笑道：“差不多了，老夫這就開市。”

只見他朝身旁的山壁打出一道法訣，伴隨著灰芒急閃，一道石門隆隆開啟，現出一個幽深的拱形洞口。

老者輕輕擊掌。

山洞里驀地亮起一束束火把，一直延伸向盡頭。

順著光亮。

能瞧見一處開敞的空谷。

谷內的光線不那么充足，比崖下還黯淡許多。

“諸位道友，開市期間，我等不干預一切交易，不保證物品的真偽，只保證沒人搗亂搶奪。”

說罷，老者閃身掠進洞口，走出十數步，就去到空谷中，再轉身面對洞外，伸臂相請。

“老夫話不多說，諸位請吧。”

這種率先進谷的做法，分明是在以身示范，消除眾人的戒備。

到一處陌生地交易，每個人又都蒙面遮臉，又有幾人不心生疑慮。

回應的，大有人在。

話音剛落。

就有一個體型高壯的黑袍人，闊步走進洞口，當他越過鬢白老者身邊，還客氣地拱拱手。

緊跟著，這人摸出一根鮫油白燭，以火球術點燃，就地盤坐下來。

一揮袖。

一塊白布鋪在地面。

隨即，又有三枚玉簡、兩個玉瓶和一口青鋒劍自儲物袋飛出，依次落在布面上。

至此，一個簡易攤位形成。

高壯黑袍人微微頷首，垂下眼瞼等候。

有人示范在前，崖下的黑袍人紛紛而動，魚貫穿過了洞口，進入另一側的空谷。

點白燭、選攤點、擺貨物。

有的動作利索。

有的稍顯忙亂。

有的左顧右盼。

但總體而言，一切有條不紊進行。

先進谷的，自然地段靠近出口。

后進的，越來越往內。

也有一些黑袍人，他們并未覓地擺攤，而是慢慢走動，審視著擺出的貨物。遇上心動的，便駐足動唇，好似在暗中傳音問價。

空谷中，燭光晃動。

忽明忽暗。

加上飄蕩游走的一道道黑影，還真如同一處群鬼匯聚的鬼市。

沒過多久，崖下聚集的黑袍人進入大半，僅余下一小撮選擇觀望，還未下定決心。

鬢白老者一直待在通道另一側，見一部分人沒有進入，他也不出言催促，而是走到邊緣坐下，也隨手取出一短槍一骨盾兩件下品法器，擺起了攤兒。

白皓仍在崖下。

眼瞅著鬼市開市順利，附近的黑袍人陸續進場，他望了一眼驛站方向，才毅然走了過去。

穿過通道。

當他進到空谷，才發現這里是一處天然谷地。谷地大體呈橢圓狀，邊緣的山壁嶙峋多變，遍布著綠苔和藤蔓，看不到任何開鑿的痕跡。

谷，有天。

白皓仰頭望去。

彎月，高懸夜空。

繁星點點，銀漢迢迢。

再加上稀疏的蟬鳴和夜梟唳叫，誰也敢斷定，自己身處山間郊野，沒有進到某處封閉的空間。

白皓警惕稍減。

他不急著擺攤賣貨，而是漫無目的地閑逛，觀察著鬼市中的交易行情。

既然是鬼市。

就代表這里的東西，很多見不得光，售賣價格自然比坊市、店鋪低廉。

鬼市，不問出處。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

白皓慢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