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安靜無聲，掉針可聞。

直到沙沙腳步聲在屋外消失，蕭一方踱步回到書案后，拿起剛才捆扎好的那副草書，遞向一旁的蕭晗。

“阿晗，若明日白家還沒動靜，你親自走一趟，試試那人的修為。”

疑似白皓的煉氣后期修士，帶著一個煉氣六層仆從，現身于莽山官道。

這個消息剛傳回來，蕭一方便派人出去打探。

傳聞，很快被證實。

蕭一方并不認為，那人是失蹤月余的白皓。

因為，修為對不上。

反倒更像白承宗。

當年白承宗出外探秘，已是煉氣七層修為。十年過去，修為達到煉氣九層也在情理之中。

況且——

根據探子回報，‘白承宗’不止帶了一個仆從。

離他不遠，始終有三人暗暗跟隨，還使了某種匿形寶物。若非探子攜帶的嗅靈鼠對靈力波動敏感，探到了些許異常，根本難以發現。

蕭晗接過字軸，躬身退下。

賜下的這幅字，他非常珍惜，畢竟它不是尋常物什，試探那人的修為剛好用得上。

待蕭晗離去。

蕭一方再次撿起‘婚書’，神色忽晴忽陰。

沉吟片刻。

他忽然看向墻上的一幅水墨丹青，畫上三人跪在橫案前，各舉著一炷清香，面對連綿起伏的群山，似在作揖結拜。

山，是莽山。

人，是故人。

正是這畫，令蕭一方感慨低語。

“白承宗，你真回來了？”

“若你瞧見這收回的婚書，會不會怪我無情無義？”

“白皓長得太像你了，讓他跟夢蘭結為連理，我總覺心中有根刺，過不了那道坎兒。”

旁人皆以為，是蕭家母女嫌貧愛富，瞧不上窮困潦倒的白皓，說服了家主蕭一方。

實則另有隱情。

……

####

此時低語的，還有一個。

白家舊宅。

堂屋高處的房梁。

灰八哥小灰躲在最暗處，避開了透過天窗的皎潔月輝。

此時夜已深。

可它盯著緊閉的后門，眼珠頻頻轉動，似躊躇不定。

人有獵奇心。

鳥也有。

白皓的閉關修煉，而且舍近求遠，讓它非常好奇。

“溜進去瞧瞧？”

旋即，小灰撲棱腦袋。

“不行不行，里面好可怕。”

想到蒲團旁的人形黑灰，它情不自禁憶起往事。

往事，跟周禮有關。

“老錘不會也修煉了邪法吧？他好端端的，非要坐在旁邊，膈不膈應。”

“周扒皮，你害死鳥爺了。”

自顧自念叨一陣，小灰終于下定決心，不進去湊熱鬧，老老實實等著白皓出來。

……

密室里。

冥冥之中，白皓的腦中響起了空靈遙遠的聲音，仿佛它們來自記憶的最深處。

緊接著，一行行訊息浮現。

【姓名：柏青】

【角色：五毒門弟子】

【壽始：50】

【壽終：？】

【修為：煉氣三層】

【靈根：金木水火四靈根】

【初始功法：五毒經】

【故事線：……】

訊息，隨即消失。

跟上次開啟幻世一樣，白皓只覺得意識恍惚。

如墜夢中。

******

五毒門外谷。

孫執事似有不耐。

隨行的執事弟子宋義見了，搶前一步，去拍打木門。

緊閉的木門，搖晃山響。

“柏青，痛快給個話。”

聽到這動靜，兩旁的排屋探出一顆顆腦袋，望向這邊。

屋內。

柏青捂著額頭坐起。

他有些迷迷糊糊，好像昨夜困倦極了，整個人睡得昏沉，忘記了許多事。

坐起時，柏青的胳膊碰到了一個收拾好的青布包袱。

想起來了。

今日要離開五毒門！

五毒門有一條門規，年紀半百前不能突破至煉氣中期，就得自行離谷。

要么自謀生路。

要么前往五毒門散布各地的店鋪據點，改做雜役弟子。

前者，代表成為散修。

后者，則保留了一絲可能，日后修為有進，還有機會回到宗門。

包袱在旁。

就表明，他做出了選擇。

木門，仍在震響。

柏青應了一聲，拎起青布包袱，起身開門。

門外三人，他都認識。

孫執事負責外谷一應事務，迎新辭舊，差事歷練，資源調撥，皆歸他管理。

宋義、苗婉婷，是執事弟子。

“柏青，說吧。”

孫執事道。

大清早來拍門，自然是等離谷弟子的選擇。

每年三月三。

這是個固定的日子。

“稟孫執事，我選雜役弟子。”

柏青恭敬抱拳。

只要踏足修仙界，見識過種種神奇和奇珍異寶，就很難再回到世俗，哪怕前途步步維艱。

正是這份恭敬作答，讓孫執事面色好看些。

“柏青，莫說我不照顧你，藥仙谷正缺一名藥仆，要能入了墨老的法眼，修為突破尚有轉機。你可愿意？”

柏青聞言一怔。

他想成仙。

這已是大部分修士的執念。

只要有著一絲可能，只要不到山窮水盡、壽終將寢，都會努力抓住一切機會，哪怕前程充滿危險。

柏青堅定點頭。

孫執事滿意笑了，朝身側揮揮手。

宋義馬上殷勤搶過青布包袱，跑到前方帶路。苗婉婷則跟著孫執事，前往另一側排屋，通知下一個離谷弟子。

不一會兒，兩男一女三名離谷弟子被引到出口陣法前。

不是每個人都愿意冒險。

那女弟子徐娘半老，眼角雖有滄桑的魚尾紋，但臉頰平整粉紅，平添幾分成熟風韻。她選擇成為散修，不愿再受郁郁人下、修為不得寸進的折磨。

至于另一個……

跟柏青選擇一樣，愿意進入世俗界的一處據點，成為一名雜役弟子。

孫執事心情不錯，命人打開了防護陣法，一行六人浩浩蕩蕩出了外門弟子聚居的外谷。

行了半個時辰。

苗婉婷帶著女弟子、宋義領著另一男弟子走上了一條岔路，之后碧空中升起兩條色彩斑斕的百足蜈蚣，托著四道身影飛向遠處。

至于孫執事，則負手身后，慢悠悠往一處陰暗山谷走去，邊走邊囑咐柏青去藥仙谷的一些注意事項。

藥仙谷，是五毒門供奉墨心的居所。這墨供奉不是五毒門中人，不喜宗門約束，所以定居在宗門駐地之外。

與五毒門弟子鐘愛毒蟲毒物不同，墨供奉推崇煉丹制藥，藥仙谷內種植了不少靈草，平時更深居簡出，是以在爭權奪利的五毒門頗有人緣，不管遇上啥事，門中長老、正副門主都要賣他一個面子。

而且，墨供奉為人寡淡，最好相處。

孫執事一再囑咐柏青好好做事，只要在藥仙谷干夠十年，墨供奉就會賞賜一枚寶貴的升仙丹，讓服用者跨升一個小境界。

聽到這話，柏青心中一片火熱，更加堅定了修道成仙的信念。

真如所說。

墨供奉非常好說話，見面沒擺什么架子，比孫執事都平易近人，簡單問過柏青修行的靈根和擅長功法，就讓他照看乙字煉丹房的一座煉丹爐。

據說，原來的藥仆采藥未歸，很可能在谷外遇上了兇險。修仙途處處艱辛，誰又能保證一帆風順。

正因這個變故，藥仙谷才難得出了一個空缺。

日子一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