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外的金一鵬，為節省法力，已變成了人類模樣。

人有九竅，呼吸之間，渾身上下八萬四千個毛孔都在與天地交換能量，是妖族永遠也無法比擬的。

它化為人形后，身高大約有一米九左右，高高瘦瘦，臉型狹長，看起來很像那個奇異博士卷福，只不過瞎了一只眼，變成卷福+尼克福瑞的綜合體了。

“再見了，愚蠢的人類。留下你的秘密，作為我妖族的寶貝吧！”金一鵬深邃的眼眶下，流露出貪婪的異色。

它深信自己突破的關鍵，就在這寶塔之中。

天級之上，便是與人類修士一個標準的境界劃分——金丹期……那是多么誘人的一個憧憬。

為了這個，哪怕犧牲掉成千上萬的族人，它也在所不惜。

至于這蠢笨的魔猿，一定也想不到，這件寶塔，是能幫助筑基期成就金丹的天級下品法寶吧！

袁大頭手中的熟銅棍，也不過是地級上品而已。兩者雖然只差一級，相差確是十萬八千里！

哼，魔猿不懷好意，想殺人奪寶，當我老金不知道么……

等煉成金丹，我就來把你也煉化了！

然而，等了片刻，寶塔內依然沒有動靜。

“怎么還不動手？”金一鵬凝神細探。

然而，神識剛剛進入寶塔三層，就好像是堅冰遇見火山巖漿一般，瞬間融化了。

“啊！”金一鵬后退幾步，捂住腦袋。

里面像是有一千根針同時在扎一般，疼痛異常。

這是怎么回事？

剛才似乎看到了一個什么晶體，純凈透明，多棱，還折射著耀眼的光。

三層不是號稱全無之所嗎？怎么會有光？

“我說，要有光。”周易平站在黑暗的虛空之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但他已能視物。

下一秒，三層寶塔里，便有了光。

“我說，要有地。”

腳下開始生成大地。

“我說，要有道。”

一條通往天邊的道路，從腳下開始生起。

眼下的周易平，表情平靜，無喜無悲。

《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能斷金剛，是指它的威能。

佛用金剛指代世間最堅硬最剛強之物，經中之義，金剛都能斷，煩惱自然也能斷。

般若者，大智慧也。

波羅蜜者，到彼岸是也。

經者，路徑也。

能斷一切，令人走上前往彼岸道路的大智慧，周易平得到了。

無需整篇背誦，只是記住了四句，便記住了全文。

此是窺一斑而知全豹的道理。

一片葉子里，就有一整個森林，一條DNA里，就有全部的遺傳信息。

一句經文里，就有整部經的奧義：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生無所住心，一切皆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那么就如同一副空白的畫紙一般，可以隨心所欲地創造了。

寶塔三層的“全無”，因為周易平的心無掛礙，變成了“全有”。

起心動念，便是花開世界。

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心里不清空，怎么去創造新的呢？

清空杯子，方能再行注滿。

如果留戀過去，貪戀肉身，執著生死，又怎么勘破生死，前往新的道路呢？

周易平沿著這條田野中的銷路，一邊走著，一邊不斷地將空中飄過來的思緒放出體外。

不對抗，不反駁，不執著，只是觀察它的來來去去，生生滅滅。

一彈指間，有六萬念頭生滅。人如果追逐念頭，就會陷入無明，再也無法覺察到自己的本心。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再多的清風，也改不了我山崗的本質。

再多的雜念，也影響不了我求道之心。

因為雜念是雜念，我是我。

我，不等于，雜念。

周易平將加特林隨手一拋，扔在路邊。

他覺得他不需要這個。

我有玉佩，已然足夠。

一步一步，又一步。

在每一步行走之間，他身后的空間，都開始碎滅。

一點點化為蛛網狀的碎片，之后又變成一個個扭曲的黑洞，把這些碎片吸收進去。

周易平毫不在意。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我只需要沿著這條道，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他心中的想法很單純。

因為他選擇相信自己的感覺，他感覺，出口就在道路盡頭。

當你具備無窮的勇氣的時候，恐懼就只能成為一個笑話。

那些讓你害怕的東西，反而會開始害怕你。

轟隆隆！嘩啦啦！這片天空忽然開始電閃雷鳴，緊接著傾盆大雨瓢潑而下。

周易平抬頭，笑看烏云磅礴，道：“也好，幫我洗凈塵埃。”

大雨下了大概三天三夜，周易平在雨中走了三天三夜。

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疲憊，反而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烈日重新出現，雖然熾熱，這回卻帶了幾分親近與溫暖。

他又走了三天。

在最后一天，他終于見到了出口。

那是一扇古樸的小門，門上只寫了一個字：“門”。

沒錯，門上寫個門字，僅此而已。

它不是門，那又是什么呢？

人類發明文字，不就是為了方便指代我們已經認識的物事嗎？

“你是誰？”周易平走到門前，那門里傳來一個平靜又古老的聲音。

“我是人。”

“你不能過。”這時另外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

“為什么。”

“這是妖的門。”清脆的聲音道。

“門就是門，哪有什么妖的人的。”周易平伸手去握門把。

“等等。”那清脆的聲音有一點急切，又有一絲顫抖。

“有話快說。”周易平微微轉動門把，但門沒有反應。

“那道呢？道也是大家的嗎？”那聲音疑惑中帶著一絲渴求。

“錯了。大家是道的。”

“大家是道的？”這一回，原本沉默著的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周易平背誦道。

這是他大學選修課《道藏選讀》的期末考試，就是默寫《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此時此刻，他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隨著他的背誦，那門后突然開始放光，好像有人在里面點燃了一個太陽一般。

“大家是道的，哈哈哈，對，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不用爭了，不用爭了！”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道。

此時，小門開始劇烈地顫抖，連帶著門把手都變得燙手無比。

周易平眉頭微皺，送開門把。

“一切的榮耀皆歸于道。感謝道友為我們解惑。門口就是新天地，道友，請保重！”

一陣耀眼光華閃過，周易平抬手遮眼。

下一秒，他望過去，前方不遠處是一個寬闊平臺，外面是濃厚云氣環繞，哪還有什么門的痕跡。

“總算是出來了。”他一腳踏出。

雙腳剛落到平臺上，他便覺天地靈氣像是被吸入旋渦的水流一般，以他為中心，瘋狂地旋轉著，往他身上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