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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頂房老板:周湘云和他的收藏

在上海博物館的藏品中可稱得上鎮(zhèn)館之物的,一件是懷素的《苦筍帖》,另一件是米友仁的《瀟湘圖》卷。這兩件寶物都和一個人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他就是周湘云(原名鴻孫,1878—1943)。不要說別的藏品了,只要是收藏這兩件東西,就可以稱得上大收藏家了。收藏能不能成為大家,藏品的數(shù)量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看他的藏品水準之高下。當今收藏界知道周湘云的人恐怕不多,而在民國年間的上海房地產(chǎn)界,可以說是無人不知。多年以來周湘云的“收藏家”之名被房地產(chǎn)商的名聲所湮沒了。

豪宅舊事

周湘云的曾祖父是一位名醫(yī),鴉片戰(zhàn)爭之后家境日漸敗落,到了周湘云父親一輩已近赤貧。因生活所迫,周湘云的父親周子蓮(字蓮塘)隨兩位兄長乘坐小船從寧波到上海謀生。兩位兄長在事業(yè)有成之后,均先后前往漢口經(jīng)商,而周子蓮獨自留在上海繼續(xù)發(fā)展。因周子蓮會一些“洋涇浜”英語,所以就在著名的英商沙遜洋行打工。因為人機敏忠厚,辦事勤快認真,被一位法國傳教士看中,就聘他到租界的教堂去工作。在此期間,周子蓮為租界內的洋人代辦一些土地買賣、住宅建造、改建舊屋等事務,贏得了良好的口碑和名聲。于是他自己組建了一支建筑施工隊,成為了一名建筑營造商。若干年后,該法國傳教士回國,將自己名下的一部分房地產(chǎn)送給了周子蓮。周即建造三處里弄房出租,由此成為房地產(chǎn)商,后來又逐漸在英租界中開發(fā)了多處房地產(chǎn),并且將自己的公司“蓮塘記”在沙遜洋行掛牌以籌集資金。到20世紀初期,周子蓮在市中心已經(jīng)擁有十幾處整片的里弄房產(chǎn),房租收入可謂日進斗金。周子蓮逝世后,由其夫人水氏接管經(jīng)營并繼續(xù)進行房地產(chǎn)擴張,到了周湘云接管家業(yè)時,周家已為滬上寧波籍商人中的首富。辛亥革命之后二三十年間,上海租界的人口驟增,房價也隨之飛漲,到周湘云1943年去世之前,周家全部資產(chǎn)已達到8000萬元,位列租界工部局納稅第五名。

寶米齋主人周湘云像

周湘云之所以能成為收藏家,因為是房地產(chǎn)商而成為海上巨富,他有了錢就玩收藏,藏品又具備一定的品位。周湘云收藏之事,當時并不為外人所熟知,但當年周家豪宅的舊事,卻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周宅即為現(xiàn)青海路44號的岳陽醫(yī)院門診部。直到今天,來這里就診的人,會突然發(fā)現(xiàn)在鬧市中心,居然還有如此幽靜典雅之所在。花園里依然是舊時庭院,小橋流水,曲徑山石,更有幾棵古樹濃蔭遮天,古樹都編了號并掛有園林管理部門保護古樹的說明牌,頓然使人感到有著幾分古意。

這幢房子造于抗戰(zhàn)之前。那時除了外灘一帶的銀行大廈和洋行大樓,一般樓房里極少安裝電梯,而周家的這幢房子只有三層,居然也安裝了電梯!不僅有電梯,院子門房與主樓之間還安裝了對講器。外面有人來訪,門房用不著跑到樓上通報,只需在對講器里講一聲即可。面朝花園的底層大門還是電動卷簾門,而設在大門旁邊的按鈕,被一幅精美的雪山圖畫遮掩著,自家人掀開飾圖的小門,可以徑直開啟卷簾門,若是陌生人,即使來到了門前也不知如何開啟。樓里的許多設備是進口的,彩色玻璃是比利時的,大吊燈是法國的,地板是意大利的。最令人稱奇的是,他家不僅馬桶是抽水馬桶,連走廊里的痰盂也是抽水痰盂。用完之后只需用腳輕輕踩一下閥門,痰盂即刻被沖得干干凈凈。周湘云夫人施彤昭的侄孫女施蓓芳女士曾在此居住了十幾年,她說主人房間里有三個秘密的保險柜,還有兩把萬能鑰匙,所有房間均能打開……

這些新奇的洋玩意兒當然不是周老板本人的創(chuàng)造,而是他的外甥李景韓(周的大姐之子)的創(chuàng)意。李在一家洋行里當買辦,世面見得多了,又深得舅舅的信任,建造新宅的任務就交給了他。結果,房子是造得新穎別致,新玩意兒、洋玩意兒是不少,但鈔票也花得鋪天蓋地。一幢三層樓房,大小52間房,造價40萬法幣,這以抗戰(zhàn)之前的行情看,可稱得上價格奇昂了。難怪周湘云的兒子周昌善曾譏諷說:“人家一座華懋飯店造價也不過40萬!”

周湘云的另一處豪宅叫“學圃”,地處巨鹿路與延安路之間,1949年后一半蓋了延安飯店,一半蓋了景華新村,成為當今名人棲息之地。只在延安飯店院子里的綠地中,還保留著幽亭小徑,隱約可見“學圃”昔日的遺韻。華山醫(yī)院中有一幢別墅和一座花園,至今人們還按照老習慣稱之為“周家花園”。現(xiàn)在這個花園還保留得比較完整,除了流水、曲徑、小橋、亭榭外,還有一個很大的池塘,曲徑風荷,自是別有一番風味。抗戰(zhàn)勝利后,周家把宅子賣給了虞洽卿的兒子,名之為“蕊園”。

周家所擁有的房地產(chǎn)有多大的規(guī)模,現(xiàn)在無人能說清楚。諸如寶慶里、恒慶里、福慶里、吉慶坊、肇慶里、大慶里等,在上海灘的里弄房子中,凡是帶有“慶”字的,都是周家的房產(chǎn)。每個“里”究竟有多大面積?以大慶里來說,北起南京路,南至九江路,東起云南路,西至西藏路。周家的大慶里在中國城市中最繁華的路口屹立70多年,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在一陣爆破聲中轟然倒下,繼之而起的是一座現(xiàn)代化的大廈。

紅頂商人

杭州胡慶余堂國藥號的創(chuàng)始人胡雪巖,是前清結交官府的藥材、錢莊巨商,有“紅頂商人”之稱,而周湘云亦是一位“紅頂商人”。

由于清代流風余緒的影響,周湘云在光緒朝后期,曾花了幾萬兩銀子(據(jù)說是四萬兩),向朝廷捐了一個“上海即補道”的官銜。當時清末的官制,要做官無非兩個途徑:一是由科舉考入仕途,硬碰硬科考出來,此為正途;另一條即花錢“捐班”,買個官級或直接進入官場,而實際上由“捐班”真正進入官場的人很少,大多買個榮譽官銜而已。因清末朝廷積貧積弱,需要大量的錢財,就想出辦法出賣一些空頭的官銜,以充實國庫。上海道相當于上海市市長,是四品官。“即補道”是“候補道”中最高的級別,按說是可以有缺即“補”的,而真正能“補”上的機會是極少的。周湘云是房地產(chǎn)商人,本來也并不真想當官,捐個官主要為抬高身份,便于結交官場上的人罷了。他捐官之后,的確是結識了不少清末名流,與他們時常在一起討論詩書字畫。

光緒皇帝駕崩之后,因周湘云是所謂的“上海即補道”,所以曾去崇陵(光緒寢陵)種樹,還捐了一大筆錢報效清王室。據(jù)說因此一舉,他就從四品上海即補道,又官升一級,升到了三品。按照清廷舊制,三品官就有“大紅頂子”(紅色頂子的官帽)戴了。所以周湘云在1908年就是一個“紅頂商人”了。

按照清朝的規(guī)矩,子孫后代若是獲得了某個封賞的官職,不僅自己可以盡享這種榮譽,還可以“貽贈”給他的祖上。所以周湘云升到三品大官后,雖然他的祖父早已入了土,但也被封為“光祿大夫”,兩位祖母被封為恭人;他的父親周子蓮也被封了一個什么大夫。這些事現(xiàn)在看起來頗為可笑,可是當時對那些遺老遺少來說,卻是家族極大的榮譽和褒揚,都將之載入家譜或族譜之中。

周湘云那套花錢“捐”來的官服,在逢場作戲的場合也的確穿過,還曾多次借給英商哈同穿過,可知哈同亦是個守舊而有趣的洋“官迷”。幾年后清朝滅亡,那套官服和大紅頂子再也派不上用場,成為了歷史遺物。

周湘云的收藏

由于周湘云有了紅頂子,所以他與一般商人不同,有條件和清王室的遺老遺少相交往,與學界的人也頗有交情,如寶熙、端方、康有為、梁鼎芬、劉承幹、羅振玉、方若、沈瑞林(沈秉臣之子)等,其中梁、劉還和他一起去崇陵種過樹。個人的愛好和這種文化熏陶,使他的收藏具有一定的水平。周湘云曾自編了一本藏品目錄,不但記述了藏品的名稱及流傳經(jīng)過,更重要的是記述了他如何購得這些古物及所付的代價。直到20世紀60年代,上海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還看到過這本手寫目錄,后來就不知流落何方了。所以今人對周湘云的整體收藏也就茫然無知了。

從零星的記述中,我們知道周湘云藏有青銅器、字畫、瓷器、田黃石印章。青銅器中有許多是阮元、曹載奎、吳云的舊藏。如西周的齊侯罍,原系阮氏積古齋舊藏,后歸吳氏,曾筑抱罍軒藏此器,何紹基為之書匾額;十年后又獲一只曹載奎的懷米山房藏罍,故改其居為“兩罍軒”,仍由何紹基題寫匾額。據(jù)說周湘云當時花了兩萬兩銀子買下一只罍,一時傳為海上豪舉。另外,周湘云還藏有阮元的“家廟四器”,即虢叔大鐘、寰盤、葛伯敦、無款執(zhí)壺,自榜其居為“二簠二敦之齋”。

他的書法收藏中最負盛名的是唐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銘》、唐懷素《苦筍帖》、宋米芾《向太后挽詞》,以及南宋趙孟堅、元代耶律楚材、鮮于樞、趙孟的手卷,明董其昌《臨淳化閣帖十卷》等;畫則有元黃公望《富春大嶺》殘卷、王蒙《春山讀書圖》、明文徵明《湘君湘夫人圖》等,至于四王、吳、惲之下的石濤、金農、華喦等人之作,更是難以數(shù)計。碑帖收藏方面,則大多是端方的舊藏。周湘云在世時知其侄子周退密最嗜石刻,愛好書法,曾取出全部拓本讓其欣賞,在周退密的印象中,其中不少漢碑善本均是明代拓本的上乘之作。

1943年,周湘云逝世,周家舉行大出喪,這又是上海灘上的熱鬧話題。那時在舉行公私祭奠(類似現(xiàn)在的追悼會)的時候,大家族有一道極為講究的儀式,叫作“點主”。喪家把逝者的“神主”牌位(豎立在會場遺像下面的靈位牌)事先用黑筆寫好,但在“神主”的“主”字上面一點的位置空著,等有身份的“大賓”(最尊貴的來賓)前來用銀朱筆(紅筆)“點”上。此紅筆一“點”的儀式,就叫“點主”。一般人家是不講究誰來點主的,而大戶人家則講究得驚人,而且被請來“點主”的“大賓”,似乎有種不成文的慣例,一律是請前清有科舉功名的人物。

周湘云去世時,正是日偽占領時期,而且前清的封疆大吏幾乎均已下世,就請了周家世交、著名書畫家、篆刻家趙叔孺為之“點主”。趙對周的友情可謂善始善終,周氏生前收藏古物書畫,請趙叔孺為之“掌眼”,周氏的藏品之精,與有趙這樣高水平的“掌眼人”有關。周氏對書畫收藏要求很高,只要紙本,不要絹本,而品相過于陳舊亦不要。趙叔孺在“掌眼”時都一一做到。周湘云謝世,這位“掌眼人”又為之“點主”,至此兩人的友誼可謂功德圓滿了。

周湘云謝世之后,周家不再買進古物字畫了。但他的夫人施彤昭恪守夫業(yè),家中的藏品遲遲沒流散于市場。上海解放之初,時任上海古代文物保管委員會副主任的徐森玉親自登門拜訪了施彤昭和周亦玲母女。當時已經(jīng)被稱為“森老”的徐森玉是周湘云的朋友,對周湘云藏品的價值一清二楚。徐森玉的來訪是帶著友誼和安慰的,當時并沒有談及收購周湘云的舊藏之事。

1949年后,土地實行國有政策,原先寸土寸金的私有房地產(chǎn)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不僅如此,這些在國有土地上的房產(chǎn)反而成了他們沉重的包袱,一方面國家要收地價稅,遲付了要成倍地加收滯納金;另一方面租賃私人房子的住戶,則可以任意拖欠租金。如此一來,該收的收不上來,該付的又不能遲付,房產(chǎn)商們在兩面夾擊中,很快就紛紛倒閉,周家只好出讓文物,以繳納稅款。這時徐森玉再次登門拜訪,與周氏母女商量出售這些珍藏的事情。經(jīng)過幾次磋商,周家首先出售的是兩只西周的齊侯罍,為上海市古代文物管理委員會購藏。其中一只在展出時被郭沫若看中,后來就調撥到北京,入藏在國家文物機構了。后來徐森玉又從周家為上海文管會購進懷素的《苦筍帖》和米友仁的《瀟湘圖》卷,兩件共計價人民幣2萬元(當時幣值為2億元)。

《苦筍帖》草書“苦筍及茗異常佳,乃可徑來,懷素上”兩行十四字。《苦筍帖》是邀朋友來吃筍品茗的書札,無上款,故不知是寫與何人。《苦筍帖》用筆圓轉流動,若走蚓驚蛇,筆勢若斷若續(xù),左揖右讓,大小疏密相間,有節(jié)律感。通篇氣貫如一,渾然天成。懷素曾自言:“吾觀夏云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遇坼墻之路,一一自然。”且看帖中“乃”之撇筆,放騰若躍,“徑”字之轉筆蜿蜒流動,不正含有“飛鳥出林,驚蛇入草”般微妙天趣嗎?此帖與他另一傳世草書《自敘帖》(真?zhèn)斡袪幾h)相比,更顯出筆法之凝練和氣韻之渾穆,脫盡了《自敘帖》中用筆的某些“火氣”。

《苦筍帖》左鈐有“御書”“宣和”“紹興”等后人偽印。帖后有南宋米友仁(真?zhèn)未嬉桑⒙欁邮觯黜椩辏搴霘v、李佐賢、丁振鐸、陸潤庠等題跋或觀款,另有南宋“寶慶改元九月九日重裝,松題記”。元明以來,歷經(jīng)歐陽玄、項元汴、高士奇、安岐等名家鑒藏,乾隆時曾入清宮,后又為永瑢、永瑆、奕?、溥心畬等遞藏。先后著錄于明陳繼儒《妮古錄》、清吳其貞《書畫記》、顧復《平生壯觀》、安岐《墨緣匯觀》、李佐賢《書畫鑒影》等。

據(jù)張珩《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中記載:《苦筍帖》后為金城之子金開藩(字潛庵)購得,但是否從溥心畬手中購得,不詳。1933年,金氏攜此帖至上海,欲售與張珩。但張厭惡帖中多方兩宋內府偽印,以及恭親王幾方大印,故無意購藏。后被周湘云以一萬銀元購得,并在卷上鈐有“古堇周氏寶米齋秘笈印”“雪盦銘心之品”和“湘云秘玩”三印。

米友仁的《瀟湘圖》卷是傳世古畫中的杰作。此卷為三連紙,尺寸為28.7厘米×295.5厘米,題寫“元暉戲作”。米友仁為米芾之子,父子首創(chuàng)“云山墨戲之作”,在中國文人畫歷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史稱“米家山水”或“米氏云山”。米友仁初名尹仁,字元暉,號懶拙老人,為米芾的長子,生于熙寧七年甲寅(1074),卒于紹興二十三年癸酉(1153),享年八十。

《瀟湘圖》卷系為左達功所作,寫三湘九嶷之際,水繞山重、天空白云浮動之狀,于一片渾蒙中,流露出清浥的氣氛。元暉在此卷上曾作兩題,畫成后即題:

夜雨欲霽,曉煙既泮,則其狀類此。余蓋戲為瀟湘,寫千變萬化不可名神奇之趣,非古今畫家者流畫也。惟是京口翟伯壽,余生平至交,昨豪奪余自秘著色袖卷,□于盟天,而后不復力取歸。往歲掛冠神武門,居京口舊宅,以白云詞寄之,此所謂《念奴嬌》也。

洞天晝永,正中和時候,一涼飆初起,羽扇綸巾雩詠處。水繞山重云美,好雨新晴,綺霞明麗,全是丹青戲,豪攘橫卷,誓天應解深秘。留滯字學書林,折腰緣為米,無機涉世。投組歸來欣自肆,目仰云霄醒醉。論少卑之,家聲接武,月旦許吾子。憑高臨望,桂輪徒共千里。

昨與吳傅朋蜀冷金箋上戲作一幅,比與達功相遇,知亦為此郎奪,因追省此詞,跋于小卷后。舊曾寫寄蔡天任,以白雪易其名,舊名可謂惡甚。懶拙老人元暉。

后來,米友仁重睹此卷,再跋云:

昔陶隱居詩云:“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但可自怡悅,不能持贈君。”余深愛此詩,屢用其韻跋與人袖卷,漫書一二于此。其一:“山氣最佳處,卷舒晴晦云。心潛帝鄉(xiāng)者,愿作滄波君。”其一:與翟伯壽橫披,書其上云:“山中宰相有仙骨,獨愛嶺頭生白云。壁張此畫定驚倒,先請喚人扶著君。”紹興辛酉歲孟秋初八日,過嘉禾獲再觀。懶拙老人米元暉書。

左達功何許人也?我們從洪邁在此卷的題跋中可知大概:“憶年十六時,識達功于檇李。后七年,得詞場名第行卷,贄謝諸公。米老為兵部侍郎,謁之。明日親袖啟扣旅舍立,須余出乃肯去。轉眼三十年,二君久歸山丘,余亦老矣,觀此使人太息。淳熙己亥夏四月。鄱陽洪邁景廬。”可知左達功曾進士及第。

《瀟湘圖》卷歷來為世人所珍重,明代沈周有段跋語可窺一斑。其跋語中云:“小米《瀟湘圖》,再題自稱珍,仆從少時知慕,為杭張氏所蓄,高價而錮吝,人罕獲見。后游杭兩度,仲孚亦辱往來,但啟齒借閱,便唯唯而終勿果。今七十五年矣,意余生與此圖斷為欠緣,亦嘆仲孚忍為拂人意事。茲廷貴忽而攜至,猶景星鳳凰,為之重沐者再,得一快觀。忽然三湘九嶷,彌漫尺楮。”

《瀟湘圖》卷所寫的三湘九嶷是屈原的故鄉(xiāng)。湘水與漓江同源,其上游合漓江稱為漓湘;中游和瀟水合流,稱為瀟湘;下游與蒸水合流,稱為蒸湘。九嶷山,一作九疑山。

在上述米友仁自題后,接有紹興五年(1135)關注為左達功題跋,又有謝伋跋,跋稱:“達功下第后,即有放浪山水之意,元暉作招隱之圖,仆以為此公未宜置丘壑中也。”可證此卷系米友仁62歲稍前為左達功所作。其后有韓滸跋、錢端禮跋、紹興十七年(1147)洪適跋、紹興丁卯(1147)曾惇跋、紹興五月(未署年)錢端禮跋、紹興庚午(1150)十一月曹筠觀款。接紙又有米友仁自題十四行,款“紹興辛酉歲(1141)孟秋初八日,過嘉禾再觀,懶拙老人米元暉書”(按此跋依年次應接于錢端禮第一跋后);淳熙己亥(1179)洪邁跋,淳熙辛丑(1181)尤袤跋,袁說友跋,錢聞詩跋;接紙紹興乙丑(1145)朱敦儒跋,淳熙己亥朱熹觀款,紹興丁卯曾惇跋,紹興十七年三月廿二日洪適跋,己巳(1149)錢端禮跋,紹興庚午(1150)十一月中浣日曹筠跋,溫革跋,紹興丙子(1156)林仰跋、錢端禮跋,淳熙六年(1179)洪邁跋,淳熙己亥朱熹跋,淳熙辛丑仲春十八日尤袤跋,淳熙辛丑袁說友跋、錢聞詩跋,淳熙丁未(1187)時佐觀款;元張紳觀款,明王彝《瀟湘圖考》,明沈周跋,清乾隆帝弘歷丁卯(1747)跋(題在《瀟湘圖考》后隔水上),近人陳寶琛辛未(1931)跋。卷前有明董其昌題記,引首附有清董邦達水墨山水一幀。米友仁畫上則有清乾隆帝弘歷丙寅(1746)、丁卯題跋各一則,又有他未署年但稱“庚子(1720)春圖煙雨樓曾用此法”題記一行。此卷在元末曾為寓居太倉的泉州籍富商陳彥廉所藏,明代曾經(jīng)杭州張仲孚收藏,后歸沈周;又經(jīng)項元汴、吳廷、董其昌、王永寧(吳三桂女婿)遞藏。入清曾歸安岐收藏,乾隆時進入內府,后自宮內散出,由羅文鈞收藏。在陳寶琛辛未題跋時,已歸周湘云寶米齋收藏。此圖曾經(jīng)明朱存理《鐵網(wǎng)珊瑚》、張丑《清河書畫舫》、汪砢玉《珊瑚網(wǎng)》、清安岐《墨緣匯觀》等著錄。

《瀟湘圖》卷是米友仁傳世繪畫中的杰作,作者除在畫末落款之外,又在別紙上一題至再,深自珍惜。題記的書法,結體緊密,筆勢峻拔,深得米芾用筆“無垂不縮,無往不收”之妙。在前一則題記中,錄有自作《白雪詞》(亦稱《念奴嬌》)一闋。此卷自紹興五年至淳熙丁未,先后有十六人于卷后題跋。其中除關注、謝伋、韓滸、朱敦儒、溫革、林仰、時佐七人各題一跋外,余則洪適、洪邁、朱熹、曾惇、曹筠、尤袤、袁說友、錢聞詩各題二跋,官至觀文殿學士的錢端禮前后共題四跋,共計跋27則,為傳世宋人畫卷中宋人題跋最多的一件作品。

自從徐森玉把周家的大門打開之后,施彤昭、周亦玲母女和上海博物館的交往也就多了起來,上海博物館搞文物征集的工作人員成了周家的常客。從上海博物館征購文物的清單中,我看到繼1953年收購周家藏品懷素《苦筍帖》和米友仁《瀟湘圖》后,1956年12月24日,從周家收購到宋趙孟堅字卷,元鮮于樞字卷、趙孟字卷,明董其昌山水軸,清王翚山水冊頁二十五開和山水冊頁十二開、王鑒山水軸、石濤人物卷,清單還寫明“以上捌件共計人民幣貳萬伍仟元”。1959年3月11日,從周家收購有明姚綬山水三絕冊、文伯仁《金陵十八景》冊,清錢杜山水冊,羅聘人物山水花卉冊,龔賢、臥云合作山水冊,戴本孝、傅山合作山水冊,潘恭壽、王文治合作書畫冊,任薰山水冊,任渭長人物山水冊(共三冊),方士庶山水冊。清單上注明“以上十二件共計人民幣玖仟元”。1959年12月19日,又從周家收購清王時敏青綠山水卷、《漁村夕照圖》,明沈士充《長江萬里圖》卷,清華喦沒骨山水軸、王原祁《仿黃鶴山樵》軸等,共64件字畫,共計人民幣6840元,此外,1953年,還從周家收購宋鈞窯洗、雍正官窯粉彩十八學士筆筒、康熙豇豆紅太白尊、乾隆官窯祭紅粉彩梅花瓶、綠松石、漢金符等40件,共計人民幣8160元。

周湘云齋號“寶米齋”,是因為其收藏米芾《向太后挽詞帖》(今藏故宮博物院)和米友仁《瀟湘圖》卷。《向太后挽詞帖》是米芾唯一傳世小楷墨跡,且是進御之作,帖末署款“臣米芾上進”。明清兩代屢經(jīng)著錄,流傳有緒,明末為項元汴天籟閣收藏;清末至民國先后經(jīng)徐渭仁、費念慈、端方、袁勵準遞藏,周湘云或是從袁氏手中重金購得,帖上鈐有“古堇周氏寶米齋秘笈印”“雪盦銘心之品”和“湘云秘玩”三印。周氏卒后歸王南屏收藏,約20世紀50年代,王氏在香港轉讓給內地文物部門。

流傳在民間的故事是有生命力的,但是當年膾炙人口的房地產(chǎn)老板周湘云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被人們忘卻了。他的那些帶有“慶”字的里弄房產(chǎn),有的早已為新的高樓大廈所代替。但原來鮮為人知的周湘云的收藏,如今在博物館內再現(xiàn)輝煌。今人應該感謝這位收藏家,他給后人留下了一份珍貴的古代書畫遺產(ch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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