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的安潔莉娜面前突然浮現一個熟悉的法陣。

她驚詫地急停。跟在她身后的米歇爾險些撞上她。

小巧的光陣中心是個類似鈴鐺的圖案。只見鈴鐺響了響，里面傳來羅斯的聲音：“安潔安潔，聽得到嗎？威廉醒了哦，好像沒有摔壞腦袋。不要趕夜路過來了，我們明早回去。”

安潔莉娜勾了勾嘴角，回頭看向臉上還有點迷惑的米歇爾。

她說：“威廉沒事。”

米歇爾看著她的口型，這才放下心來。

“嗯，既然這樣，我們就不用急了。”安潔莉娜腿上散去綠色的法陣。米歇爾也撤下自己的增速魔法。

二人開始慢悠悠地前進，時不時薅幾顆果子吃。

“威廉可真倒霉。居然在這時候暈倒，他不會真的是恐高吧？”安潔莉娜說完，咔嚓一口咬掉一半紅果。

“也許。”米歇爾點點頭。

“這樣一想也確實很合理，你說西奧多不會也有什么問題吧？”安潔莉娜像是個偵探，開始推測，“你看，我們瞎的瞎聾的聾，想吟唱的結巴，想上天的恐高……”

“也許。”米歇爾干巴巴地又憋出這個詞。

“哈哈哈哈，那這樣我們也太有緣分了。合該我們幾個湊到一起。”安潔莉娜用風把果核送到灌木叢里，撫掌大笑，完全不感到憂愁。

兩個人就這樣說說笑笑走到據點。

……

這個據點是穆旦城聯合冒險團工會設立的，提供簡單的食宿和治療。因為這里離穆旦城不遠，所以選擇在這里休息的不多。但這據點勝在便宜，一些拮據的冒險團成員會在此短暫停留。

據點里面也有一塊空地，可供擺攤交易。安潔莉娜吃飽喝足就出來逛逛交易區。米歇爾則是在房間里寫日記。

雖然是交易區，但環境并不嘈雜。大多攤位都是在前面立一個小牌子標明價格。買家也基本都是老手，知道正常價格是多少，看見想要的就直接買下。

安潔莉娜在不算寬闊的道路中走動，也不看四周的商品。她習慣性地在身上拍了個探測魔法——其實是她感知魔法的另外運用，然后就當做飯后散步消食了。

是的，她有逛交易區的習慣。但不是因為什么購物欲。

而是，為了她的眼睛。

她的雙眼視力極度衰弱，就算是面對面相站的人在她眼中也只是模糊的色塊，更別說是看遠方了。她的眼睛幾乎只剩下感光能力，且根本無法通過魔法恢復。

這些年，有空就去各種攤位、黑市走一遍已然成為她刻在骨子里的行為。

但如果說前幾年她還有尋找線索治愈雙眼的想法的話，現在她已經幾近放棄。因此，今天她也只是習慣性地抽空就逛一逛罷了，沒什么特殊的目的。

但是……

走著走著，安潔莉娜的步伐慢了下來。她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疑惑。

‘沒有錯嗎……有點像……’

她壓下內心的振奮，安慰自己也許只是像以前一樣，但心中第不知多少次燃起那一線希望。安潔莉娜本想現在去看看，但威廉上次談判的教導浮現在耳旁。

“越是想要就越要裝作不要，但不要裝過了頭。”

“多做些假動作，掩蓋你的真正目的。”

“最好讓他以為他猜透了你。”

‘越是想要就越要裝作不要……掩蓋我的真實目的。’安潔莉娜默念這句話。但她害怕真的錯過，就分了一點注意力，時刻關注這個攤位。

然后她便繼續走，做出開始瀏覽的樣子。一個攤位，又一個攤位。

逛完了左側的所有攤位，她手里拿了一瓶藥，兜里揣了一個小徽章，還買了皮筋扎起自己的紫色頭發。然后她又慢悠悠從盡頭開始逛右側的攤位。

最終停下，然后蹲在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攤前，這個她始終注意的地方。中年男子瞥了她一眼，也不出聲搭理。

安潔莉娜的手先是拿起一把短匕端詳，對著攤前的那塊試割的皮革來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匕首還挺鋒利，估計是進行了簡單的附魔。

然后她又裝模作樣挑起旁邊的“贈品”。其實說是贈品，但也要花上幾塊錢不等，這都是攤主覺得留了沒用扔了可惜的東西。

最后安潔莉娜摸起一個石偶，然后問：“多少？”

“二百。”攤主的聲音有點嘶啞。當然這是匕首加石偶的價格。

“嗯。”安潔莉娜掏出兩個金幣丟給攤主。

然后她繼續前往下一個攤位。走走停停，頗費了一段時間才回到房間。

她和米歇爾就訂了一間，因為多年經歷告訴他們，就算是據點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他們還要輪流守夜。

米歇爾看她進屋，對著她點點頭，銀色的發絲隨著點頭晃動，泛著流光。然后他低頭，進行日記的收尾。

安潔莉娜也克制住興奮。她一拿起石偶就知道，就是它！就是這個感覺！

她就算死都不會忘記這個壓手感。盡管現在戴著一層防護手套，但她仍舊回想起當時的觸感。那個石偶略帶一絲冰涼，細膩得好像寶玉，讓她感到舒適。而她只是握了一下，只是握了一下而已……

五年了，終于有一絲線索出現。她絕對不能在這里出了疏漏。她和米歇爾都不會屏蔽類的魔法，她不能在據點仔細研究石偶。她今晚也不準備睡覺了。安潔莉娜要守好它，等待同伴到來。

于是等米歇爾寫完日記，抬頭就看到一個面色漲紅的安潔莉娜。她像著了魔一樣，時不時就摸一下床上的背包。

“安潔？”米歇爾想不太明白，開口。

“米歇爾！”安潔莉娜蹦下床，“終于！終于！”

她興奮極了，卻什么重要的詞都沒吐露。

“什么？”米歇爾還是有點疑惑，他看得懂安潔莉娜嘴唇吐出的話語，也看得出安潔莉娜亢奮的行為。但他仍然缺乏重要信息。

“是這……”安潔莉娜眨了眨自己的雙眼。

“你……”米歇爾訝然，站起身，向前幾步。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試圖觸碰安潔莉娜的眼睛。這雙眼，本擁有剔透如碧湖的青綠，現在卻暗淡如長著青苔的石塊。

皮膚與皮膚相觸的那一刻，淚珠滾落。米歇爾像觸電般縮回手，安潔莉娜也是慌張無措。

她努力想要憋回眼淚，卻失敗了。安潔莉娜又哭又笑，她等了太久太久。這一刻，她終于真的感受到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