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想一些傷心的事
張天成了大鐘亭小學四(1)班的學生。
上學期結束,四(1)班有一個叫陸靜的女同學隨爸爸媽媽去了深圳,班上正好空出一個名額。這個名額現在屬于張天。四(1)班的同學都在動物園領養了動物,尹露露領養的是一只白天鵝,遲速和楊晨共同領養的是一只東北虎,孫新悅領養的是一只最漂亮的孔雀,鐘海濤和歐陽峰共同領養的是一只非洲雄獅,薛平和朱巖共同領養的是一頭印度象,李強領養的是一只狼,姜珊領養的是一頭大棕熊,孟可文領養的是一頭長頸鹿……去深圳的陸靜,領養的是一只波斯貓。張天來接她的位置,當然也要把她領養的波斯貓接過來。
“怎么是——”張天覺得說不出口,“是波斯貓?”
“誰讓你是接她的呢?”李強攤攤手,表示沒有辦法幫助張天。
楊晨安慰張天說:“這沒什么的。你猜四(4)班的梁浩領養的是什么?是一群小白鼠。”
“可憐那小白鼠,過幾天就少一只,過幾天就少一只。”歐陽峰每說少一只的時候,就向遠方一指。
張天問:“到哪里去了?”
“當試驗品去了。”姜珊說。
張天接連幾次去動物園看波斯貓。波斯貓白得像雪,一只眼睛像綠寶石,一只眼睛像紅寶石。它嬌氣十足,經常用爪子洗臉;走路的時候爪子一點一點的,腰一扭一扭的,好像是身價很高的模特。它雖然很可愛,也有特點,但張天覺得還是不能和同學們領養的動物相比。老虎、獅子、大象多威風,長頸鹿、天鵝多高貴,即使是李強領養的狼,也很矯健。
“大家領養的是動物,可這……”張天垂頭喪氣地想,“這是寵物呀!”
遲速他們看出張天心里不痛快,想和張天換換,可他們都和自己領養的動物建立了感情,舍不得換,再說自己換到波斯貓心里也會不痛快的。
“也許,”遲速推推眼鏡說,“其他年級的人肯換呢?”
李強趕緊舉手說:“我去問問。”他從六年級問到一年級,終于在一(3)班問到一個女同學。這個女同學聽說貓頭鷹是益鳥,但沒有小朋友喜歡它,覺得它可憐,就領養了它。領養之后她后悔了,因為貓頭鷹只在黑夜里神氣,白天去看它的時候它總是睡覺,對誰都不理不睬,而其他同學領養的動物總是精神抖擻。她聽說可以換養一只波斯貓,立即笑得像一只貓。
張天的腦子里有了一幅畫面:夜幕降臨,貓頭鷹的眼睛睜開,機警地四處張望,悄悄地逼近目標,再像箭一樣射過去。他很高興,吃過午飯就去動物園,在禿鷲旁邊的大鐵籠里找到了貓頭鷹。貓頭鷹站在高處的鐵鏈上,一點生氣也沒有。禿鷲好像要把它比下去似的,飛來撲去,雖然有些丑,但很兇猛。
“哎!貓頭鷹!”張天使勁喊,可貓頭鷹還是像一件標本。
“總之,總之,”李強也覺得有點對不起張天,“總之它是鷹!”
“其他動物睡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只不過它是在白天睡覺,在晚上值班。”徐老師對張天說。
張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徐老師說的總是對的。
徐老師教語文,和西流灣小學的老師一樣認真,一點不馬虎。有一點和西流灣的老師不一樣,就是她的普通話說得好,舌頭該卷的時候就卷,而且一定能卷到位,不該卷的時候堅決不卷。她讀課文的時候很有表情,該高昂的地方高昂,該低沉的地方低沉,該高興的地方高興,該悲傷的地方悲傷。張天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好的朗讀,如果閉起眼睛,還以為是收音機里傳出來的。聽遲速說,徐老師碩士研究生畢業后就到大鐘亭小學工作,帶的第一批學生就是他們。
“研究生到小學當老師,在當時是一個大大的新聞。”中隊長、班長尹露露說,“她還參加了省教育科學研究所的課題組,研究小學生心理。”
張天暗暗贊嘆:真了不起!研究心理,比醫生還厲害!醫生治肉體的病,她治心病。
“徐老師從來不對我們發火。”副班長遲速說。
張天不相信:“從來不發火?”
“軍中無戲言!”李強看著遲速說。
張天問:“再調皮搗蛋,她也不發火?”
“絕對!”李強說。
張天問:“為什么不發火呢?”
“張天,你怎么也成了孫新悅?”楊晨笑著說,“滿肚子都是問題。”
張天有些為徐老師擔心。徐老師對同學們太好了,太好,能教好學生嗎?在西流灣小學,第一個班主任馬老師對大家客氣,而且講話的聲音小,同學們就欺負她。她在上面講,大家在底下講。講著講著,大家就蓋住了她的聲音。她沒有辦法,一急就哭。她一哭,同學們才靜下來。過一會兒她沒有眼淚了,大家又吵吵嚷嚷。一學期下來,她就要求調到圖書館去了。她說她不適合做老師。后來換了一個班主任方老師。方老師四十多歲,非常嚴肅。她有時候猛地一拍講臺,講臺上的粉筆盒、書本都會嚇得跳起來,于是同學們顯得規規矩矩。
“發火有什么本事?架起機關槍來還要厲害呢。”李強說,“關鍵的關鍵,是要學生對你心服口服。”他仰面看著天空說,“要學生對老師心服口服,不容易啊。”
“那你服不服徐老師?”張天問。
李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經過考驗的呢。”
楊晨說起小學一年級時候的事情。有一天下午課外活動,管體育器材的老師不在,班上幾個同學就偷偷地把器材室的后窗撥開,拿出幾個球,活動結束后又偷偷地送了進去。這事被學校領導發現了,要在全校大會上批評。徐老師堅決不同意。她說這是她的責任,要批評就批評她,扣她的獎金也行。
“這是品德問題啊!不教育行嗎?”校長說,“現在偷球,發展到后來,什么不會偷啊?”
徐老師說:“孩子還小,不能動不動就是品德問題。他們并沒有偷球,他們不是把球放回去了嗎?他們只是在可以玩球的時候找不到球,就想了一些辦法。”
“大家都這么干,那還得了?”校長問,“不全校批評一下,行嗎?”
徐老師著急地說:“全校批評,會影響一個同學一生的呀。他們才一年級呀!”
學校領導說要研究研究,徐老師就寫了一份檢查交到校長室。徐老師自己把自己處理了,學校領導就不好再處理學生了。
“這事你們怎么知道的?”張天問。
“怎么知道?”李強說,“當時,我們嚇得快死了,我和楊晨偷偷潛伏到校長室后面摸情況摸到的。”
“遲速去了嗎?”張天問。
“沒有。遲速命令我們去的。”李強說,“元帥眼神不好,不適合潛伏。”
張天問:“那學校領導有李校長嗎?”
“沒有,他那時候是教導主任。”歐陽峰說。
張天說的李校長,是教數學的副校長李正方。李校長的年紀好像不大,卻已經禿頂。張天一直希望能有一個男老師上課,現在有男老師了,照理應該高興,可李校長的聲音太粗,在操場上對全校同學、老師講話,可以不要喇叭。他一說話,喉結就上下滑動,那里像關了一只小老鼠。他大概意識到聲音太粗,便強使聲音細下來,弄得像一只蜜蜂鉆進了瓶子,讓人聽了心里不舒服。而且他喜歡諷刺人,諷刺人時發的就是細聲。時間一長,同學們發現他的聲音一細,就是要諷刺人了。
“他從來都不批評人,從來都是諷刺人。”李強愁眉苦臉地說,“諷刺比批評厲害!”
開學的第二天,張天就看到李校長在數學課上諷刺孟可文。
當時孟可文正打瞌睡。
“噓——”李校長把手指壓在嘴唇上,“別出聲,我們的‘球王’正在夢游法國世界杯足球賽,身披10號球衣……”
“他不是10號,他是9號,是前鋒,就是羅納爾多的號碼。”李強糾正說。
李校長瞇著眼睛,做出十分沉醉的樣子,繼續說:“球王的崇拜者李強正在狂呼……”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可文被姜珊捅醒了。
“到了嗎?”李校長一本正經地問。
孟可文疑惑地問:“到哪里?”
“法國。”李校長說。
孟可文還是疑惑:“法國?我去法國干什么?”
“吃法國大餐。”李校長說。
李校長還經常出去開會。他一開會,就要讓其他老師代課。他又不放心人家代課,每次都要補課,一補就占用了大家玩的時間。不過他的課講得好,大家笑著笑著就聽懂了,一點不感到吃力。
徐老師安排張天和遲速同桌。
張天在西流灣小學的同桌,是班上最喜歡調皮搗蛋的一個男同學周小萌。周小萌和誰坐就影響誰,連方老師都沒有辦法。方老師只得讓班里表現與成績最好的張天和他同桌。方老師說:“張天,你是好孩子,相信你不會受他的影響。”上課的時候,周小萌總是找張天講話,或者抓他的手,或者嘴里像念經似的,一個人嘀嘀咕咕。張天總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不受干擾。影響不了他,周小萌就去影響別的同學。
張天現在的同桌是遲速。遲速上課除了舉手發言之外,其余時間一聲不吭,只是認真地聽講,有時還做記錄。遲速聽課的時候,腰挺得很直,像一名久經訓練的老兵。一下課,遲速也不像他原來的同桌沖出教室瘋玩,而是坐在原位上做眼保健操。
遲速一天要做八九次眼保健操,張天真擔心他把眼皮刮壞。
“你怎么總是在做操?”張天問。
遲速邊做邊說:“我眼睛壞了。”
“壞了?”張天湊到遲速的鼻子底下看了又看,“難道你的眼睛是假的嗎?”
遲速說:“我眼鏡的度數深。我不把眼睛弄好了,將來怎么辦?”
張天覺得遲速了不起,他覺得自己還糊里糊涂的,可遲速已經考慮到將來了。他問:“你將來干什么?”
“遲速要當元帥,至少要當將軍。”在紙上描畫時裝的孫新悅抬頭說,“我將來要當服裝設計師。”
張天來不及管孫新悅能不能當什么設計師,他馬上把遲速和真正的元帥聯系起來。他想,只要是遲速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成的。只是眼鏡礙事。假如一顆炮彈爆炸,震碎了元帥的眼鏡,那士兵怎么辦?他同情地說:“會好的,你會好的。”
“你會看得清作戰地圖的。”張天想了想,又說。
“你知道作戰地圖?”遲速停下眼保健操問,“這么說,你也喜歡軍事了?”
張天漲紅著臉說:“不,不,我——怎么能喜歡軍事呢?”
“是男子漢就要準備打仗。這是我爸爸說的。”遲速嚴肅地說。他仔細看了看張天,滿懷信心地說:“你會喜歡軍事的。”
孫新悅興奮地看著張天和遲速。一年級的時候,遲速曾經在班上發展軍事愛好者,動員你,動員他,忙了好一陣,最后失望地宣布:“都不符合條件。”女同學建議他發展敢打敢沖的李強,李強也主動要求和他在一起,他卻說,“李強不喜歡動腦子,連士兵都當不好。而我要的是元帥,起碼也是將軍。”
李強慚愧得好幾天不敢大聲說話。
現在見遲速對張天感興趣,孫新悅又有問題了:
“遲速,你為什么認為張天可以呢?”
“張天這個人挺有主意的,而且小心謹慎。”遲速說。
孫新悅又問:“為什么元帥或者將軍要小心謹慎呢?”
“我爸爸說的,元帥、將軍一個命令,就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不小心謹慎怎么得了?!”遲速說。
孫新悅接著問:“那膽小的人就能當好元帥、將軍了?”
“請注意,”遲速戴上眼鏡說,“是小心謹慎,不是膽小。”
孫新悅歡喜地對張天說:“真為你高興。我們班終于又有元帥、將軍了。”她放下手中的筆,走出教室,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同學們。
這時候,鐘海濤和歐陽峰滿頭大汗地走進教室,撲到座位上。歐陽峰的爸爸是市工商局副局長,爸爸媽媽給他準備了許多漂亮的文具和好玩的東西,可他不喜歡自己的,總認為別人的好。現在,他纏著鐘海濤,要用進口的計算器換鐘海濤的一支活動鉛筆。
“你看,我的計算器多好。”歐陽峰說。
鐘海濤說:“再好也不換。”
“那就……再搭一本卡通畫。”歐陽峰說。
鐘海濤說:“搭一艘航空母艦也不換。”
“為什么?”歐陽峰覺得奇怪,“你的一支破鉛筆,那么值錢啊?”
鐘海濤說:“不是值錢,而是不值錢。”
“那你還不換?”歐陽峰說。
鐘海濤說:“一換,你就吃虧了,我就占便宜了。”
“我愿意,要你管?”歐陽峰說。他看到鐘海濤的文具盒里有一塊彩色橡皮,眼睛一亮說:“那我換你的這塊橡皮,好不好?”
鐘海濤瞪著歐陽峰說:“哎,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這橡皮就是你換給我的。”
“怎么可能?”歐陽峰說。
鐘海濤說:“怎么不可能?你給我一塊橡皮,要了我的一張貼畫。”
兩個人像做生意一樣,好像不知道教室里還有其他人。歐陽峰沒有交換成功,轉過身生鐘海濤的氣。鐘海濤想了想說:“哎,換是不行的。我借給你用幾天。”
歐陽峰和鐘海濤同桌,兩個人動不動就要爭吵,仿佛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但是,如果他們中間有一個人受欺負,另一個人會馬上全力支援。歐陽峰身上不胖,臉上的肉卻很多,一說話,滿臉的肉都帶動了;鐘海濤正好相反,臉上沒有多少肉,身上卻胖,跑起來渾身一顫一顫的。
張天突然發現遲速正在打量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哪一點被遲速看中了。但能被遲速賞識,他很高興。真要能當元帥、將軍,那也是很不錯的。他不知不覺將胸膛挺了挺,好像那里掛滿了勛章。
同學們跟著孫新悅回教室來了。他們不講話,盯著張天看,像一個個考官,臉嚴肅得像水泥地。遲速發展軍事愛好者,不僅僅是遲速一個人的事,也是大鐘亭小學四(1)班的事。楊晨本來是遲速的最佳人選,可他偏偏不喜歡軍事,他長大要當科學家。他們看不出張天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李強還故意走到張天身邊,好像要把他比下去。張天心里緊張,但他硬撐著,還用舌頭把左邊的酒窩往外頂,用右手擋住右邊的酒窩。他覺得有酒窩就不像將軍、元帥,最多像個女兵。
楊晨一下子對張天有了好印象。他小聲對遲速說:“元帥,他挺棒的。”
“你看,他能和大家對視,就說明他還行。”遲速說。
張天不知道楊晨和遲速在講什么,但能感覺到他們對他是滿意的。他到大鐘亭小學的時間雖然不長,卻已經清楚,如果遲速和楊晨通過了,什么事情都好辦。果然,李強退到一邊去,熱情地看著他。
接下來是一節語文課。
徐老師剛在黑板上寫好課文題目“三味書屋”,教室外面就傳來一陣墻倒塌的聲音。徐老師走到外面,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西墻外有一片舊廠房。
外面吵,教室里的同學就坐不住,有的斜著身子向外看,有的興奮地猜測著。到了尹露露發揮作用的時候,她站起身用雙手往下壓,讓大家靜下來,坐下來。同學們就一邊注意徐老師的動作,一邊繼續有看有說。尹露露很著急,對其他幾個班干部使眼色。遲速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就把周圍吵鬧的同學“點”住,仿佛是一根魔指,點住了他們的穴道。班干部一起管理,情況就不同了,大家安靜地坐著,聽那亂糟糟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李校長的聲音響在各個班級的喇叭里:“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學校圍墻西邊的舊廠房就要拆除了。市、區兩級政府已經決定,廠房拆除后,地皮將撥給我們學校使用。我們將在那里建體育場。工地上的人說,今天晚上有大風,廠房要抓緊時間拆除、清理,希望學校能夠諒解。”
學校只好提前放學。
“哇——”四(1)班的同學邊叫邊整理書包,準備去游泳。
徐老師卻沒有馬上放學:“大家坐好,不許講話,也不許笑。”她似乎很看重自己的主意:“先不去游泳。今天有好機會,同學們正好練如何抗干擾。”
同學們游泳的興趣被徐老師的主意轉移了。大家覺得在噪聲中靜坐很好玩,個個振作精神,不說不笑。那聲音本來并不很大,現在好像要和大家作對,直往耳朵里鉆,撓得人耳根癢癢的。但是,真正心靜下來之后,噪聲就遠了、小了。
徐老師很高興,又讓大家面對面坐,還是不許說笑。
這叫“對老臉”,同學們在幼兒園玩過。大家立即來了興趣,互相看著對方,努力使自己不笑,又努力逗引對方笑,就紛紛在眼神和表情上用勁。后來,大家發現這樣做太難,沒把對方逗笑,自己就先堅持不住了。大家就顧不上逗對方,專心穩定自己,在心里默念:不要笑!不要笑……
“想一些傷心的事。”尹露露小聲提醒大家。
“想一些傷心的事。”
“想一些傷心的事。”
“……”
你傳我,我傳他。
這個辦法好!同學們就想傷心的事情。這樣做還是很難,因為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傷心的事,而且平時覺得傷心的,現在只覺得好笑。大家就挖空心思想,反正不能先笑。誰先笑,誰就輸了。
張天面對的遲速仿佛是一尊塑像,即使有一顆手榴彈在身邊爆炸,也不會動一動嘴角。他看到了自己和遲速的差距,慌忙向悲傷上想。他想到了西流灣小學的老師和同學,頓時像泄氣的皮球。他發現他很想過去的同學和老師。方老師后來生病、開刀,身體很難支持正常工作了,但方老師說,一定要把同學們帶到畢業。
“老師不能換來換去的。換來換去,對同學們不好。”方老師這樣說。
現在,方老師還在帶西流灣小學四(1)班,自己卻到大鐘亭小學來了。他的鼻子就酸酸的。先笑不好,先哭當然也不好,他就分散注意力,斜眼看看同學們。
歐陽峰咬緊牙關、睜大眼睛瞪著對面的鐘海濤。鐘海濤把鼻子皺成一個小燒賣,讓人看不出是不是在笑。李強耷拉著眼皮,眼睛盯著鼻尖。李強對面的孫新悅鼻翼一動一動的,好像悲傷得快要哭了。薛平悄悄咬著下嘴唇,等于把笑咬住。薛平對面的朱巖將眼睛向上翻,留給人的全是眼白……
張天沒見過這么豐富的表情,禁不住想笑,猛地看見楊晨在注意他,笑就在涌出的一剎那凝固在嘴角。
楊晨覺得張天鬼頭鬼腦的,像一個密探,這個形象和將軍、元帥的區別太大了。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
全班笑開了,有的同學趴在桌上,有的同學靠在同桌身上,有的同學拍著桌子,有的同學跺著腳……
徐老師捂住肚子,眼淚都笑了出來。
張天的全身在笑聲中抖動,似乎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張嘴在笑。他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