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泯仇朱鮪獻洛陽
- 東漢王朝4:一統(tǒng)大業(yè)
- 路興錄
- 12481字
- 2023-04-14 18:12:23
此時的洛陽戰(zhàn)場上,正是釜戰(zhàn)正酣的驚天動地之時,光武大司馬吳漢,親率十一位將軍圍攻洛陽,他們從光武元年七月至九月,前后三個月不停地攻打,但始終攻打不下。因洛陽是光武帝當年親自督促筑建的,城墻高厚堅固,加之朱鮪久做戰(zhàn)備,城內(nèi)糧草充足,士氣高漲,據(jù)城死守。吳漢累月不下,無計可施。
光武帝遠在河陽,得知洛陽難下,寢食不安,思索再三,遣使者至洛陽,令岑彭前往招降朱鮪。
岑彭原為王莽政權(quán)縣吏,曾堅守宛城,直到城中糧盡,才投降更始政權(quán),綠林諸將因而主張殺之泄憤。后被劉縯所救,至今仍對劉秀感恩不盡。
劉縯遇害后,岑彭在朱鮪手下任校尉,曾立過多次戰(zhàn)功,被朱鮪薦為淮陽都尉。后輾轉(zhuǎn)為太守韓歆幕賓,曾說服韓歆歸附大司馬劉秀。
為此,劉秀特派使者前往洛陽,向岑彭宣示詔旨,是瓦解洛陽的高明之舉,就連吳漢都欽佩地對諸將說:“主上圣明,更始已敗,朱鮪孤守洛陽,軍心離散,必有歸降之意。岑彭與朱鮪有舊,派他前去,是再合適不過了。”
岑彭受命后,請吳漢令大兵撤出洛陽之圍,獨自身著便服來自城下,向城上守兵抱拳道:“請回稟左大司馬,故人岑彭前來拜訪。”
時辰不大,朱鮪出現(xiàn)在城頭,望了一眼城下的岑彭,抱拳回禮道:“君然別來無恙。”
岑彭雙手攏拳道:“故人來拜,朱公為何不開城門相迎?”
朱鮪仰天大笑說:“昔日良友,今日說客。更始、光武,各為其主。你讓我迎客,還是逐逆?”
岑彭知道朱鮪性情豪爽,處事魯莽。但在各為其主的大事上,還是經(jīng)緯分明,小心謹慎的。便用昔日交情,亢聲相激道:“故人來拜,此為朱公待客之道么?岑彭一人尚不懼,朱公擁兵數(shù)十萬,獨懼岑彭孤身一人。天下若知,朱公重軍何用?”
朱鮪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在曠野中回蕩,一口豪壯的氣勢說:“別說你一個君然,就是千萬個君然都來,我何懼之?來呀!放下一條繩索,迎接客人上城。”
朱鮪本來就抱著無疑的必死之心,誓與劉秀在戰(zhàn)場上了解恩怨的,但岑彭的話卻讓他看到了一線生機,勾頭想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便命人從城頭上放下一根繩索說:“岑將軍,你如果說的是故人相拜的話,那就順著我這根繩子爬上來,咱們慢慢細談。可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明,若是上來后讓我發(fā)現(xiàn)你是前來為劉秀當說客,可別怪我不客氣。如果你剛才是信口胡說,現(xiàn)在趕緊離開還來得及。回去后,咱們擺開戰(zhàn)場,兵刃相見吧!”
岑彭也不答話,微笑著從馬上跳了下來,幾步跑到城墻根處,抓住繩子就往上爬。當他輕松自如地跳躍著爬有一半時,朱鮪讓人松動繩索,把岑彭平安地放回原地,并向他揮揮手,哈哈大笑著沖他說:“好了好了,不要費傻勁了,我相信你岑將軍說的是實話。好,你等著,我這就開城門,親自迎接你這位忘年故交!”
岑彭這才放心大膽地走回到自己的馬前,靜候著朱鮪出城迎接。
守門校尉不敢怠慢,慌忙打開了城門,朱鮪親自出城迎接。岑彭進城,兩人再次見禮,執(zhí)手說笑,二人并肩步入府衙。
朱鮪設宴,款待故人,主、賓飲酒敘舊,說往日故事,談天下風趣,岑彭借故論天下,他兩手一攏,自我謙卑地說:“往昔我執(zhí)鞭侍從,蒙恩薦拔,常想尋機報答君恩。如今,赤眉已得長安,圣公已敗,洛陽孤困,早晚城破,故愿為朱公謀身后之計。”
朱鮪溫怒道:“君然果然來做說客。”
岑彭不顧安危,犯顏直言道:“光武受命,平安燕、趙,盡有征冀之地,百姓歸心,豪杰云集,親遣大兵,來攻洛陽。風水輪流轉(zhuǎn),天下大勢,光武當興。公孤城自守,為誰守?綠林大勢已去,不如歸降為上。”
朱鮪大怒,按劍而起,手指著岑彭怒吼道:“君然!竟敢來此當說客,陷我于不義,我當即刻斬你!”
岑彭面無懼色,坦然引頸受戮,并一腔真情地說:“我為公之計,不顧個人安危,單身入城,只求志同道合。公若不明大義,不識大勢,大可斬岑某,我決無怨言。”
朱鮪怒氣全消,深為感動地拉起岑彭的手嘆息道:“君然為我,我豈能以怨報德。更始帝無能方有今日的下場,光武勃興,我亦有歸降之心,無奈劉縯被害,我參與謀劃,又阻止司隸校尉執(zhí)節(jié)河北,與劉秀結(jié)怨至深,自知罪重。不但有國仇,更有家恨,更知道死罪難逃,但我也不指望逃脫死罪。倘若我落到你家皇上手里,會有怎么樣的下場?這個我不說恐怕你也能想得出來吧。所以,我寧愿將來洛陽被攻破時痛痛快快地戰(zhàn)死,也比讓人家用酷刑零刮著強。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還是趕快回去準備吧,大家拼命一場,生逢亂世,橫豎都是天命!”
岑彭見他說出了真心話,憂慮自在情理之中。心里頓覺一陣高興,伸手端起眼前的酒觥一口吞下,哈哈大笑說:“錯了,朱將軍,我家皇上早就知道了將軍的心思,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壞。他心胸寬厚,有豁達之風,圣公出逃尚頒詔赦免,何況你朱公!朱公尚若不放心,我可親去河陽為公請命。”
朱鮪沉思道:“我姑且信你君然一回,請速去河陽,三日內(nèi)若請不來劉秀詔命,我便與洛陽共存亡。”
岑彭同意,告辭出城。在城外,岑彭與吳漢簡單地說明了勸降的經(jīng)過,便快馬急馳向河陽而去。
此時,光武帝正在河陽巡視,聞聽岑彭奏報,朗朗笑道:“朱鮪太小覷朕的胸懷。成就大事者,不計小怨。朕豈敢以私怨而壞國家大事。朱鮪若降,官爵可保,何有誅罪之說?河水在此,決不失言。”當即指河為誓,將所佩玉圭隨手摘下,將其中一個祭于水中,并頒詔赦免其罪。岑彭這才放下心來,接過詔書懷里一塞,為防朱鮪出爾反爾,他又要過來劉秀身上的另一個玉佩,急急馳回洛陽。來到城下,一手舉著詔書,一手舉著玉佩高聲喊叫:“朱公請看,這是什么?”
借著陽光的反射,朱鮪眼前一亮,一塊玉佩出現(xiàn)在他面前,岑彭滿面微笑著說明劉秀誓言。并有意再揉和些許親情說道:“我臨別皇上時,皇上含笑對我說,人腦后沒長眼,誰能看透身后事?人非圣賢,誰還能沒一點私心?這些都很正常,他能理解。同樣都是大丈夫,不管以前有什么過節(jié),相視一笑,恩仇自泯。皇上還說了,若朱將軍愿意獻出洛陽,不但不計較以前的恩怨,并且官爵還可以保全,仍舊加以重用。皇上怕你不信他的君無戲言,特以把身上的玉佩解了下來,將其中一個投進河里,對著河神發(fā)誓,表示自己絕不失信。朱將軍總不會忘記吧,這玉佩應該是一對,現(xiàn)在還剩下這一塊,這就是皇上心跡的表達!想必朱將軍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含意吧?”
朱鮪仍半信半疑:“你說的可是真話?”
岑彭仰天發(fā)誓說:“千真萬確,決無戲言!岑某說謊,不得好報!”
此景比情,讓朱鮪無話可說,只得開城接詔道:“我愿歸降。”
二人就在城外,議定受降之日。
到了受降日,朱鮪換上便裝,雖然他滿口答應面見光武皇帝劉秀,但在臨開城門前,他還是顧慮重重地召集諸將,做了兩手準備。自己先獨身虎穴探聽劉秀口氣,若確實是他們所說的實情,他自愿獻出洛陽歸附光武朝廷,如若有詐,他寧愿掉腦袋也要與劉秀血戰(zhàn)到底。
因為他知道,他和劉秀的結(jié)怨實在太深,劉秀是不可能輕易原諒自己的,即使他是個胸懷寬廣的人,也很難忘卻殺兄之仇。
朱鮪再三的對心腹將領們說:“你們堅守洛陽,等待我的消息。有你們把守著城池,劉秀未必敢加害與我。不過,凡事都有個萬一,三日之內(nèi),萬一我回不來,便是身遭不幸。你們就帶領兵馬沖出去,投奔御王尹尊,或投向別處的割據(jù)勢力,和劉秀對抗到底,為我報仇!”
諸將聞言,不知是福是禍,含淚答應。一切布置妥當,朱鮪這才命人打開門,連侍衛(wèi)也不帶,并命部將把自己的雙手捆綁起來,直奔岑彭跟前,讓他帶領自己去見光武皇帝劉秀。岑彭驚訝,急問道:“在下一再說過,主上并無誅罰之意,朱公何故如此?”
朱鮪羞愧地說:“我乃罪人,自當面縛出降。”他不聽岑彭的勸說,命士卒將自己扶上馬,打開東城門的小門,兩人出城,不見吳漢,徑奔河陽而去。
朱鮪隨岑彭來到劉秀的中軍大營中,進門二話不說,倒身便拜,叩頭請罪道:“罪人朱鮪叩拜皇帝陛下!傷心悲痛之余,朱鮪請愿獻出洛陽城池,接受光武皇帝懲罰。”
劉秀親離御座將朱鮪扶起來,并親手為他解開綁繩,面色平靜,語氣和善地說:“將軍獻洛陽,減少多少人的兵禍之苦,當立大功,何罪之有?來呀,賜座。”
中黃門擺上座位,朱鮪告座,羞愧難當?shù)卣f:“陛下以德報怨,罪人無地自容。”
光武帝寬慰道:“往事已矣,將軍不必介懷,請回洛陽,仍督舊部。”
朱鮪感激不盡,再拜謝恩。光武帝褒獎岑彭之功,當即下旨,令其連夜護送朱鮪返回洛陽城,并親切地拉著朱鮪的手說:“君無戲言,朕不是說過了嗎?大家都是豪杰出身,男子漢大丈夫,相視一笑泯恩仇,目光應該朝前看,向遠看,切不可無休止的結(jié)怨下去。這樣吧,你還是回去安排一下,朕要進洛陽城中看看,當年洛陽的諸多宮殿還是朕一手建筑的,這么長的時間沒見了,還真有點想念的。”
朱鮪與劉秀雖然同在更始朝廷多年,今天的見面要說是歸附光武投誠,倒不如說是泯笑恩仇的喜約,朱鮪徹底的放下心來,心情舒暢地回到洛陽城內(nèi),當即召集各軍將領,忍不住連聲贊嘆道:“想不到劉秀真的如此胸懷寬廣,能容世人所不能容的大忍。真乃大丈夫也!唉,我這輩子太對不住人家了,奉他為皇上,我也算沒有辱沒自己!以后諸位加倍努力,看這情勢,江山很快就要統(tǒng)一了,將來大家謀個一官半職,封妻蔭子,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一個盛世就要到來了。”
三日后的清晨,洛陽上空陰云飄散,天氣晴朗,一大早,朱鮪率領所有將士,大開洛陽四門,舉城出降。隆重地迎接有吳漢大軍保駕的光武皇帝——劉秀車駕,浩浩蕩蕩地進入洛陽城。
至此,王莽末年,轟轟烈烈的兩大農(nóng)民起義軍——綠林軍和赤眉軍,因為火并和光武帝的大軍圍困,綠林軍先已消之殆盡,等待赤眉軍的命運又將是什么?
建武元年十月,光武帝劉秀從河陽移駕洛陽。洛陽終于回到了漢軍手中,城門及主要街道彩燈高掛,彩旗飄揚,地面鋪上了一層黃沙土,灑上水,車馬行人走過,連一點兒塵土都沒有,百姓吏民夾道跪迎。
三年前,更始帝由宛城遷都洛陽。那時,王莽被殺,新朝滅亡,吏民們懷著喜悅之情,歡迎他們衷心擁戴的皇帝——更始帝的到來。但更始群臣,多為草莽出身,不知禮儀。諸將有的幘巾纏頭,有的掖衣束腰,有的甚至穿著女人的衣裙,大呼小叫,不成體統(tǒng)。著實讓思漢心切的洛陽吏民失望。惟有司隸校尉劉秀的隊伍依班列隊,井然有序地行進著。漢宮老吏王倔激動地說:“司隸傺屬,能復見漢朝官員的威儀。”
光武帝的臣下,大多為豪族官宦出身,皆知禮儀,有儒雅的風度,非綠林諸將可比。但劉秀對入城儀式還是非常的重視,特詔令吳漢要提前做好充足的迎駕準備,以期充分體現(xiàn)出漢室天子的風采和威儀。
其實,就普通百姓們來說,他們對于誰做天子,并不那么十分關心,他們倒關心的是新天子是否體恤百姓,施行仁政。
所謂思漢之心,就是渴望回到漢初那種輕徭薄賦的生活。亂世之際,劉漢宗室稱尊者,如同走馬燈似的,令人眼花繚亂,無所施以。先是翟義擁戴嚴信,其后則有更始帝劉玄、宗武侯劉望、王郎,如今則有劉盆子和光武帝劉秀。百姓盡管都有思漢之心,但對后稱帝的劉秀來說,并無興趣,熱心的倒是王老倔等一幫漢宮故吏。
為了將入城儀式舉辦盛大,吳漢派出大批士卒,半是宣揚,半是強令,讓眾百姓吏民出城迎駕。
入城儀式開始,執(zhí)金吾賈復率羽林軍進行在最前面,旌旗、刀劍、執(zhí)事遮天蔽日,黃門樂隊奏起莊嚴的樂曲。劉秀端坐在御座上,緩緩而進,御車之后,群臣分班列隊,僚屬井然有序,神情莊重,目不斜視,正步向前。
跪迎的吏民中,鬢發(fā)斑白的漢宮老吏王老倔望見光武帝的風采,得意地向同伴們說道:“當年更始帝進洛陽,惟有司隸校尉能見漢宮威儀。老朽當時就說,漢室得興,在司隸校尉,如今果不其然。”
洛陽吏民熟識當年的司隸校尉劉秀,這又聞聽王老倔之言,無不敬服,山呼萬歲。
光武帝進至內(nèi)城,巡視當年自己筑建的帝都,心里不住的感嘆。洛陽雖然戰(zhàn)亂,幾經(jīng)征戰(zhàn),但城內(nèi)的建筑卻沒有怎么遭到大的破壞,依然雕梁畫棟、雄偉壯麗。劉秀駕臨南宮卻非殿,大會群臣,場面十分壯觀。
看著這些在自己親自督促下建造出來的宮殿摟閣,劉秀感慨良久,當年為劉玄營建洛陽,不過是為了避禍,今日來洛陽是為了圓夢。
劉秀也曾想過,若是自己能住到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中,該有多好,但在當時的窘境下,連這樣想一想都是非常的奢望。沒想到當時連夢都不敢做的事情,如今卻成了現(xiàn)實!唉,命運輪回,劫數(shù)難定呀!
劉秀在洛陽流連幾日后,真有些舍不得離開了。許多大臣也看出了皇上的意思,諸臣一致上表,請求把都城定在洛陽。建義大將軍朱佑當年跟隨司隸校尉修建帝宮,他感嘆地說:“司隸校尉修洛邑,帝都歸原主,此為天命所歸。臣愚見,可定都洛陽。”
其中,鄧禹最為積極,他從西邊戰(zhàn)場上傳來的奏折中,把定都洛陽的優(yōu)勢說得很清楚,不但從人事、從地形和地理位置,最主要地是從目前的局面看,他說定都洛陽最合適不過。
鄧禹在奏折的最后還重復說:“以前大漢定都長安,長安從地形上看,其險、其富、其強,都可以說獨步西北。長安堪稱天下勢之雄厚者,毫不為過。而洛陽,則另有特色。洛陽雄居天下正中央,為整個中原的腹心,四下平夷,近處看,熊耳在其左側(cè),西京長安在其右側(cè),太華在其西方,黃河在其北方,在此建都,可謂不動腿腳而平定四方。長安建都,適合于武力之帝王,而在洛陽建都,則最適合寬厚之帝王。陛下雖然處于亂世,不得不用武,然而治理天下,最終仍是要用文。陛下一再強調(diào)要以柔道治國,則洛陽的地理位置和其脾性,無不合適。望陛下不必疑慮,定都洛陽。”
鄧禹的奏折很有說服力,和劉秀的想法不謀而合,事情很快定了下來。
次日早朝,光武帝劉秀在南宮卻非殿升朝理政,正式下詔,定都洛陽。當朝拜朱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群臣拜賀。
朱鮪能夠被封侯拜將,給了很多人以極大的震撼,有效地促使了更多地更始將領、諸臣歸降光武朝廷。同時,定都洛陽,也就截斷了赤眉軍東歸的道路,迫使他們不得不蜷縮在關西一隅,有兵力施展不開,缺糧草難以接濟,不可一世的赤眉軍漸漸顯出頹唐的氣息。
三日后,光武帝召見地方三老、鄉(xiāng)官,詢問社情民意,作為施政的根據(jù)。老吏王老倔亦在其中,奉旨謁見。三老爭相歌功頌德,都說百姓歸心,地方太平,惟有王老倔直言進諫說:“陛下秉天命,恢復漢室,地方但不太平。洛陽久經(jīng)戰(zhàn)亂,雖經(jīng)陛下初定,卻仍是竊賊劫掠,強盜出沒,再加部分將士違反軍令,暴橫民間,社會秩序十分混亂。吏民百姓白天都不敢出門,街市冷冷清清。洛陽既為帝都,需要嚴加整治,使街市繁華,人煙阜盛,天下矚目,以取民心。”
三老、鄉(xiāng)官聞聽,無不不膽顫,都不敢抬頭去看皇帝的臉色,而在心里為王老倔捏了一把汗:“老倔啊老倔,你真倔!不知新君好惡,妄言亂語,恐有災禍臨頭了!”
光武帝肅目冷顏片刻,隨之向王老倔溫和地點頭稱贊道:“老人家說得對,洛陽既為帝都,如此混亂,何以示范天下?但諸卿初到洛陽,不熟民情,老人家可否舉薦可安興洛陽之人?”
王老倔真是出了名的老“倔”,光武帝的兩句贊賞話剛一出口,他竟然把自己當成了薦賢英雄、慧眼伯樂似的,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要說整治洛陽,非杜公平不可!”
光武帝疑目相視:“杜公平是誰?”
王老倔滿臉認真的說:“就是杜詩,字君公,河內(nèi)人。少時就有才能,新莽時化郡功曹,以公平、公正之名響譽地方,后不滿王莽苛政,隱居洛陽。人稱‘杜公平’也!”
光武帝大喜,厚賞王老倔,遣使奉詔征召杜詩。
杜詩進謁,光武帝問及洛陽政事,見其應對從容,便以其為侍御史,整治洛陽社會秩序。杜詩跪謝道:“適逢明君,敢不效命。”
洛陽從西周以來或為帝都,或為陪都,經(jīng)濟發(fā)達,商貿(mào)繁榮,診藏豐富,是當時世界上的富裕城市。即使戰(zhàn)亂,也未傷著元氣。但戰(zhàn)亂卻使街市蕭條,寇賊出沒。光武帝軍占領洛陽,很多將士從貧荒之地初到城經(jīng)濟發(fā)達的都邑,看見金銀珠寶就眼紅,卻礙于令律條規(guī),不敢妄動。但也有財迷心竅膽大妄為之徒,強行劫掠,暴橫民間。錢財動人心,有一個開頭的,便有更多的人效仿,吏民百姓怨聲載道,敢怒而不敢言。
侍御史杜詩奉詔,帶僚屬吏卒巡視街頭,果然有王老倔所言。往日商賈云集,貿(mào)易繁忙的集市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侍御史的巡行隊伍經(jīng)過,馬蹄踏在青石上的聲音驚動了驚魂不定的居民,有人偷偷打開窗戶窺掠,旋即又緊緊關閉。杜詩對此非常氣憤,不但不追究他們無視朝廷命官之罪,反而更加耐心地堅持巡視,終因法辦了一批盜賊,查出了一些違紀的將士。洛陽街頭似乎平靜了一些,深宅大院,店鋪瓦肆再也聽不到令人心驚的哭叫聲了,街市上也漸漸的有了行人。有些居民聽到馬蹄聲從門前路過,特以打開門窗點頭致謝。
忽一日,侍御史杜詩照常在街上巡視,看見一家高大的宅院前圍著一群人,里面不斷傳出吵聲和叫罵聲。隨行校尉驅(qū)開人群,但見一名漢軍裨將正在怒斥一位老者。裨將的身后,十幾名士卒抬著幾只大禮盒,像是等待進府。裨將出語蠻橫,咄咄逼人,老者則打躬作揖,連聲哀求,阻在門口不讓他們進去。
杜詩上前,向裨將問道:“請問,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下,因何與老人爭吵?”
裨將一看對方官位低微,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是哪個衙門的小差,沒長眼看看,也長嘴問問吶!竟敢來過問蕭將軍的事?”
杜詩不卑不亢地答道:“本官侍御史杜詩,奉詔安集洛陽,因見士卒與民爭執(zhí),自然要過問。”
裨將大概已聽說過新任侍御史的名頭,態(tài)度謙恭了許多,還禮笑道:“原來是杜大人駕到,不過,末將也是奉命而行事,沒做不法之事。我看,還是請大人到別處去執(zhí)行公務吧!”
杜詩沒理會那位裨將,即轉(zhuǎn)身向老者詢問道:“老人家因何故與這位將軍爭執(zhí)?”
老者聽說來人就是侍御史杜詩,如遇救星般地奔過去,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悲聲哀求道:“杜大人請為小民作主啊!”
裨將在旁威嚇道:“胡老頭,說話可要掂掂分量。”
老者滿面憤忿之色,欲言又止。杜詩大怒,厲聲喝道:“裨將妨礙公務,轟出去!”
部卒上前正要動手,那裨將還算識相,恨恨地說道:“杜大人,算你狠,我們走還不行么!”說完把手一揮,十幾位兵卒抬著禮品回去了。
杜詩見他們走遠,方才扶起老者寬慰道:“老人家不必害怕,一切由本官作主!你家與那位將軍有何瓜葛,細說與本官。”
老者顫巍巍地再次給杜詩跪下,老淚縱橫的磕頭說:“草民姓胡,幾代人在洛陽經(jīng)商,置下了一些家產(chǎn)宅院,剛才那群人是大將軍蕭廣的人,不但天天在小民經(jīng)營的酒摟里白吃白喝,還敲詐勒索錢財。草民不敢得罪,只好取出祖上的積蓄以求免災。誰知,他們不知從哪兒得知草民有一小女,便來強行求聘,要小女兒給蕭大將軍作妾。小女兒曾已許配了人家,草民豈能答應?可這幫人硬要往府里闖,還說非要搶走小女不可,幸虧大人趕到,求大人為小民作主啊!”
杜詩聽完,義憤填膺,扶起胡老漢,慨然應道:“老人家放心,本官一定親自去蕭大將軍營中,讓他約束部下,不再為難于你。”
胡老漢憂慮之色頓解,感激萬分地說:“如此多謝大人了!”
周圍百姓聞聽侍御史大人杜詩在此,紛紛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控訴蕭廣部屬不遵法紀,侵害百姓的罪行。杜詩面對激憤的人群,滿口應承道:“請各位父老放心,本官一定向蕭大將軍申明軍紀,讓其約束部下,保證不再侵害百姓之事發(fā)生。”
眾人得到侍御史的承諾,漸漸散去。杜詩重新上馬,帶部屬直奔蕭廣營中,行至半道,一位僚屬不安地說:“大人真要去找蕭大將軍?”
杜詩憤然道:“蕭廣無視詔命,放縱部屬,為害百性,有失察之責,我要向蕭大將軍討個說法。”
那位僚屬仍不無顧慮地說:“大人且慢,你可知蕭大將軍與當今天子的關系?”
杜詩一怔,急問道:“什么關系?”
“蕭廣是國舅郭況的屬弟,也算沾上親戚的邊,大人還是少問為妙。”僚屬上前低聲說,“郭況即是光武帝夫人郭圣通之兄,蕭廣呢,又是光武帝妻弟的妻弟,裙帶相連,當然就是國戚了。其實,郭況官位低微,但國舅爺?shù)纳矸葑杂蟹至浚@是不言而喻。而蕭廣則以軍功被拜為將軍,官位比姐丈郭況還高。”
杜詩聞聽,自然知道蕭廣權(quán)勢的分量,但卻坦然一笑,斂容嚴正,聲高腔粗地說:“蒙圣明天子知遇之恩,杜詩只知秉公執(zhí)法,報效陛下,不論其他!”
僚屬聞言,不禁肅然起敬,便不再勸諫,緊隨侍御史一行,很快地來到蕭大將軍營前。
恰巧蕭廣出營巡視,與侍御史隊伍遇個正著。杜詩下馬,上前攔住蕭廣馬頭,先施一禮,謙恭地說:“大將軍且慢,下官有良言相告。”
蕭廣不認識杜詩,見對方官位低微,便驕橫地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攔截大將軍的去路,耽誤軍機大事,吃罪得起嗎?”
杜詩不卑不亢地答道:“下官是新任的侍御史,大將軍軍紀不嚴,部屬橫行不法,為害地方。請大將軍約束部下,否則,有損將軍威名。”
蕭廣一聽,眼前這位年輕氣盛的就是奉旨安集洛陽的侍御史杜詩,稍微收斂一下驕橫之氣,應承道:“多謝侍御史大人相告,待我回營查明屬實,一定嚴加處置。”
杜詩聞言,不便再說什么,但還是不放心,再三叮囑道:“愿大將軍言出必行,不可再為難胡家,否則,下官只好按律處置。”
蕭廣連聲應承道:“杜大人放心就是,本將軍自會處置。”
聽著蕭廣那肯切的言語,杜詩方告辭而去。大將軍隊列中丙鄉(xiāng)那名裨將,跑到蕭廣面前,恨恨地說道:“大將軍太客氣了,何不給杜詩一個下馬威,讓他識相點,以后少管咱們的事兒。”
蕭廣斥罵道:“你懂個屁,他是奉旨的侍御史,有天子詔命。以后做事要手腳干凈點,別他娘的拖泥帶水的給老爺我捅婁子。”
裨將碰了一鼻子灰,為難地說:“那——那胡家的女兒,大將軍還要不要?”
“要!當然要啦。”蕭廣冷哼一聲,說,“本將軍拼死拼活,為漢室立下大功,找個女人玩玩還不應該。小小一個侍御史,他能奈何本大將軍。不過,你們的手腳要利索點,別讓人家抓住把柄了,明白么?”
裨將兩手一攏,應聲道:“大將軍放心,屬下明白。”
杜詩離開蕭廣軍營,又處理了幾件漢軍士卒擾民的事件,一直忙到天黑方才回到府里,草草用了晚膳,一天的忙碌,使他疲憊已極,一挨床就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直到第二天凌晨,杜詩尚在夢中,忽然,臥室門外傳來了僚屬著急的喊叫聲:“大人,出事了。”
杜詩被驚醒,忙披衣而起,急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的驚慌?”
僚屬隔著窗戶說道:“胡老漢的女兒昨晚被一群蒙面人搶走了,老頭一大早就來找大人救他女兒。”
杜詩吃了一驚,立刻穿戴整齊,跟著僚屬來到前廳,果然見胡老漢一臉愁容坐在地上。一見杜詩出來,胡老漢跪爬到他跟前,連連磕頭求道:“大人快救我女兒,一定是蕭廣這個沒有人性的畜牲干的。”
杜詩不解地問道:“你怎么會知道是蕭大將軍所為,無憑無據(jù)不可胡說。”
胡老漢憤然地說:“蕭廣早就打我女兒的主意了,使媒強聘,都沒得逞。昨天晚上又派蒙面人潛入府上,強行將女兒搶走了。請大人想想,這樣強勢霸奪的人,除了他還會是誰?”
杜詩一想,老漢雖然說得有理,根據(jù)推測,很可能是蕭廣指使屬下所為。但無憑無據(jù),無法定罪,更不能去蕭廣家搜查。再說了,真是蕭廣所為,那大一個將軍府,要藏起個把人來,還不是小事一樁。為此,杜詩既寬慰,又提醒胡老漢說:“老人家盡管放心,本官一定查明真相,若真是蕭廣所為,一定將其繩之以法。但是,你老人家也不要太聲張,以免引起惡人滅口。他們這伙人,什么樣的壞事做不出來。”
胡老漢處于無奈,只好又給杜御史磕了幾個響頭,怏怏不樂的回家去了。
送走胡老漢后,杜詩隨即派人,不聲不響地潛入蕭廣營中,悄悄地暗中調(diào)查,一旦獲取證據(jù),即刻拘捕蕭廣。
數(shù)日之后,果然查明,胡家女兒果真是蕭廣劫至營中。胡女生性剛烈,不堪受辱,一頭撞死在蕭廣營內(nèi)的案幾上,尸體被蕭廣派人掩埋在營后的亂草叢中。證據(jù)確鑿,杜詩當機立斷,親率羽林軍突然趕到蕭廣營中,下令拘捕。蕭廣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侍御史,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勃然大怒道:“小小狗官,無憑無據(jù),竟敢對本大將軍無禮,大概是活膩了吧!”
杜詩輕蔑地冷笑兩聲,猛然回頭高叫:“來呀!大將軍要證據(jù)?好,把證據(jù)給他抬上來!”
侍御史僚屬,按照杜詩的安排,早已帶部分羽林軍去營后草叢中,挖出胡女的尸體,放在營外一隱敝處,聞聽杜詩之令,便把女尸抬入營內(nèi)。當時已至深秋時節(jié),天氣漸涼,屈死的胡女尸首完好。蕭廣猛然一見,大驚失色,但事已至此,害怕也沒用了,只得把心一橫,哈哈大笑道:“一具女尸能說明什么?你個小狗官以下犯上該當何罪?來呀!先把狗官給我拿下!”
蕭廣士卒聞令,上前要拿侍御史,侍御史的校卒上前捉拿蕭廣。兩下劍拔弩張,傾刻間空氣緊張起來。此景此情,杜詩怎敢怠慢,急忙高舉光武帝的詔旨,高聲宣叫道:“我奉天子詔旨,整治洛陽秩序,敢有妨礙執(zhí)法者,與案犯同罪。”
蕭廣士卒聞聽,悚然動容,漸漸退下。蕭廣見無人聽令,慌忙去摘身邊的寶劍,卻被一擁而上的羽林軍摁倒在地,繩捆索綁起來。
杜詩下令,拘捕了夜入胡府,強搶胡府女兒裨將等十余人。當廷審問,裨將見蕭廣都落了網(wǎng),哪個還敢隱瞞,當場供認不悔。
杜詩掃視蕭廣一眼,冷笑道:“蕭大將軍,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蕭廣自恃沾著天子國戚的邊,根本不把官位低微的侍御史放在眼里,依然梗著脖子叫道:“老子不過玩死了個女人,能有多大的罪,你敢把老子怎么樣?”
杜詩心頭火起,義正辭嚴地說:“你數(shù)次縱容部屬敲詐勒索,搶劫錢財,弄得百姓怨聲載道,還強搶民女,逼人至死,按律當以斬刑。”
蕭廣哈哈一笑,蔑視律令說:“你以為皇上信你的話嗎?說不定陛下的赦免命令馬上就送來了。怎么把我抓來的,還得乖乖地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再怎么把老子送回去!”
一句話提醒了杜詩,他在心里權(quán)衡了一下:是啊,蕭廣位高爵顯,又是國舅爺?shù)男【俗樱隙ㄓ腥嗽诨实勖媲盀樗笄椋f一皇帝耳朵一軟,要殺蕭廣平民憤那就難了。胡家小女不就白死了?胡老漢的冤仇就再也報不了了。想到此,侍御史當機立斷,當眾宣布蕭廣不遵守法紀、侵害百姓逼死人命、損壞軍威的三大罪行,即令押赴市曹,梟首示眾。
蕭廣的狂妄之言并非毫無根據(jù),就在蕭廣被捕的同時,他夫人曾大吃一驚,急忙領著兩個孩子,哭哭啼啼直奔郭況的府上,來找蕭廣的姐姐國舅夫人,蕭夫人聽完弟媳的哭訴,勃然大怒,找來丈夫郭況說:“小小侍御史太狂妄了,根本沒把皇親國戚放在眼里,夫君應該親赴侍御史府,讓杜詩立即放人。”
要說郭況這位國舅爺,還是同情達理的,聽了妻子的叨叨后,不但反應冷淡,而且漠不關心搶白說:“不去!蕭廣平日驕橫跋扈,不遵守法紀,我屢次勸說,他就是不聽。這不,闖禍了吧?侍御史奉旨執(zhí)法,我為國戚,豈可知法犯法。”
蕭夫人沒有想到丈夫竟是這種態(tài)度,又難過又生氣,責怪道:“人家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撒尿,夫君竟忍得,枉為男兒。”
郭況怒氣沖沖地說:“誰騎在誰頭上拉屎撒尿?人都逼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蕭夫人乜了郭況一眼,大失所望地在嘴里咕噥一句:“不就是個農(nóng)家女子嗎?”
“你!”郭況瞪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恰在這時,蕭廣的一名親兵來找蕭妻,失色道:“稟夫人,將軍已被杜詩他——正法了!”
“啊!”蕭妻、蕭夫人聞聽,如五雷轟頂,當即昏死過去。在傭人不停地呼叫下,好半天才蘇醒過來,她們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讓一旁的國舅爺也跟著落淚。
蕭妻哭過一陣后,跪倒在蕭夫人面前苦苦哀求道:“姐姐,我夫君死得冤枉,求姐姐殺狗官為他報仇啊——”
“我要爹爹!”蕭妻身后的兩個孩子也哭得淚人般的喊叫爹爹。蕭夫人不忍心拒絕,拭去眼淚,回過頭來,怨恨地看著郭況說,我兄弟死得這么慘,我一定要為他報仇,你不管,我要管。說著,一手拉起弟媳,一手擁過兩個孩子,異常堅決地說:“走!跟姐姐進宮找皇帝去。”
郭況左右為難,猶豫再三,終于作出讓步說:“既然你們要去,那我只好陪你們走一趟了。”
看著怒氣稍解的蕭夫人,郭況主張說,先去找妹妹郭圣通,探聽一下皇帝的態(tài)度,再作進一步的打算。三人帶著孩子進宮,直奔郭夫人房中。
郭夫人聞聽,頗感為難,劉秀的秉性她最清楚,絕不允許后宮干政。何況她還沒有被冊封為皇后,但蕭廣的孤兒寡母的確可憐,再加哥哥、嫂嫂從旁央求。如果斷然回絕,于情于理也說不過去,只得寬慰說:“你們先不要著急,我會向陛下陳說詳情的。至于能不能為蕭將軍報仇,還要陛下決斷。”
郭況及夫人、蕭妻母子想想也只有如此,只好回府等待消息。郭夫人在退朝之后,見光武帝心情尚好,這才試探著向皇上陳說了蕭廣被殺之事。光武帝剎時一怔,隨之眉頭緊皺,緩緩開口道:“朕命杜詩治理洛陽秩序,難道他敢擅殺我大將?”
郭圣通謹慎地說:“蕭廣已被正法,但妾身只聽到蕭妻一面之辭,真情如何,還請陛下派人查明實情后,再酌情處理。”
“嗯。”光武帝點了點頭,說,“此時非同小可,朕一定要親自過問。若是杜詩依仗職權(quán),立擅殺之威,朕決不饒他!”
次日早朝,光武帝升朝理政,還沒問到蕭廣的事情,侍御史杜詩跪拜皇帝,舉狀上奏蕭廣不法之事。光武帝平靜地問道:“蕭廣不法,理應平懲,以儆后來。但卿執(zhí)法重證據(jù),證據(jù)確鑿,方可定罪。否則就是妄行殺戮,對穩(wěn)定帝都人心不利。”
杜詩坦然,隨把件件證據(jù)展示在朝堂之上說:“陛下圣明,圣明之言,臣銘記在心。現(xiàn)有證據(jù)在此,懇請陛下明斷。”
看著那些確鑿的證據(jù),群臣無不對蕭廣的暴橫行為憤慨萬端。光武帝始知蕭廣驕橫,自取其禍,頓時龍顏大悅,親自走下御座,扶杜詩站起,贊賞道:“杜卿執(zhí)法如山,不避內(nèi)外,不愧為‘杜公平’。有杜卿執(zhí)法,驕兵悍將,寇賊強盜,誰不敬憚,洛陽盛之日不遠矣。來呀,賜杜卿架戟!”
黃門部遵令,取過一柄金光閃爍的架戟,雙手恭送到杜詩眼前。群臣一見,無不驚訝。杜詩感慨萬端,雙手接過金色架戟,含淚跪拜謝恩道:“臣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重賞。”
大殿上群臣高呼:“萬歲,萬萬歲!”
架戟,仿古時斧鉞,為前驅(qū)兵器。漢制惟有王公出巡時,方可用此儀仗。杜詩官為侍御史,官位低微,卻得此殊榮,所以群臣驚訝,杜詩不安。
杜詩謝恩出朝,更加恪盡職守,架戟前驅(qū),鳴鑼開道,侍御史端坐馬上,神色威嚴地巡行在洛陽市井。軍民人人敬服,盜賊個個膽寒。洛陽帝都,秩序井然,很快繁榮起來。
光武帝退朝,還未等郭夫人開口,便正顏厲色說:“蕭廣不法,為侍御史梟首示眾,何來冤屈之辭?其眷屬不得鳴冤叫屈。”
郭夫人嚇得急忙跪地謝罪道:“臣妾知罪,但請陛下明白,臣妾并非為蕭廣鳴冤,只是念他撇下的孤兒寡母可憐。何況蕭家?guī)状鸀闈h宮,卓有政聲,因反莽被逼得家破人亡,家道中落。如今的蕭家,只有兩個根苗,蕭廣之罪,罪不及妻子,望陛下念蕭家世代輔漢之功,厚待蕭廣妻子。”
光武帝聞聽此言,凄然動容:是啊!夫人的話不無道理,有多少人家被王莽逼得家破人亡。雖蕭廣驕橫罪大當誅,但其眷屬朕一定要妥善安置。劉秀當即命黃門郎傳旨下去,以厚撫恤蕭廣眷屬。
郭夫人謝恩退出,光武帝卻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夫人的話使他猛然想起了自己那個破碎的家庭:大哥被更始君臣害死;二哥劉仲、二姐劉元戰(zhàn)死;大姐劉黃下落不明;還有他最心愛的女人陰麗華,尚在新野不能團聚。如今,他已是登上帝位的天子,且已定都洛陽。雖然距離“復高祖帝業(yè)”的理想還有一段路程要走,但該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候了。
光武帝終于按捺不住思念親人之情,傳旨召來傅俊。當年護送陰麗華去新野的校尉傅俊,如今已官拜侍中,他聞聽皇帝召見,急忙進宮。
光武帝還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之中,一見傅俊來到,便大步上前,急切地說:“子衛(wèi),當年朕執(zhí)節(jié)河北,為解除后顧之憂,命你護送陰夫人回新野,如今,朕要再派你去接她來京。”
傅俊聞聽,既驚喜又感慨地說:“當年陛下為創(chuàng)大業(yè),新婚燕爾,與夫人離別。如今,大業(yè)初成,該是團聚的時候了。臣一定不負君恩,把陰夫人安全送到洛陽。”
光武帝隨即擬旨征召妻兄弟陰識、陰興,再三叮囑后,親自送傅俊出宮。
送走傅俊,光武帝依然激動難抑,又遣使到南陽各地打聽長姐劉黃的消息,同時遣密使?jié)撊腴L安,伺機救出叔父劉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