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水光峰巔。
距離元始天尊講道,還有兩個時辰左右。
黃倉緩緩閉上雙眼,意識驟然沉寂在身軀之中。
此時,無數抽搐扭動的湛藍根莖,正順著脊梁的猙獰傷口,朝著五臟六腑不斷蔓延。
它們不斷搖晃著身軀,像是饑腸轆轆的蛇群,要把體內的血肉全部吞噬。
錐心刺骨的疼痛,隨著根莖的扭動瘋狂擴散,像是有無數把尖刀,在狠狠地剜著血肉。
黃倉大口地吸著冷氣,額頭綴滿黃豆般的汗水,順著脖頸打濕道袍,身軀更是隨之顫抖搖晃起來。
“果然,直接激發藍芝的所有靈韻,會導致殘留的茶毒瞬間爆發,這些根莖中蘊含著冰道的凜冽、木道的不息,毒素堅韌且頑固,以我的手段根本難以抵抗,恐怕挺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因蠶食內臟而身受重傷?!?
“截教能處理這種情況的同門,我知道的就有八位,像呂岳的瘟箜傘,云霄的蒼流清風,多寶的赤日光,烏云仙的口涎……但處理的過程都有些殘暴,且會留下各式各樣的后遺癥,最合適的方法,還是羅宣的木中火。”
“此火雖是烈焰,卻蘊含生生不息的靈韻,不但能完好無損的剝離藍芝根莖,還能助我蘊養經脈骨骼,增添些許造化的韻味,但是我和他素來沒有交集,貿然請這位出手恐怕不妥,不過,他好像有個弟弟……”
黃倉腦海中思緒萬千,正在瘋狂碰撞著,陸續綻放出奇思妙想,尋找著最為合適的處理方法。
終于,他猛然間長出了口氣,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隨即朝著逐日峰方向遁去。
與此同時。
隨著太陽星在東方冉冉升起,整個蒼穹都驟然彌漫出燦爛的鎏金。
昆侖山鐘靈毓秀,靈韻匯聚的浪潮咆哮奔涌,幻化出綿延萬里的蒼茫云海,繚繞在天空之中經久不息。
此時,純粹而透徹的天青光輝,流轉在蒼海中若隱若現,像是來不及褪去的璀璨星辰,在云海浪潮中不斷掙扎翻滾。
“云火照天地,蒼龍浮青煙。歲寒明月夜,湯池化金仙。”
逐日峰中,羅宣口中吟誦著詩篇,面若春風的推開房門。
他的模樣格外俊朗,生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尤其是左眼下方的朱砂痣,看起來令容顏顯得愈發明媚透徹。
他穿著朱紅色垂髫長袍,腰間綴著赤珠絲絳,在晨風的吹動中微微撞擊著,發出悅耳的空鳴之聲。
“羅宣,又在想念你的弟弟了?”石磯穿著黝黑的長裙,正眉眼含笑的等候在外面。
她肌膚雪白,猶如凝脂,手腕處戴著精致的漆雕紅鐲,看起來分外雅致明艷。
看著羅宣滿臉思念的樣子,石磯忍不住打趣道。
“你啊你,不過是三五日的光景,這首詩不知念誦了幾萬遍,聽得我這耳朵都起繭子了?!?
“知道的,能理解你這思念手足的情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那位仙子,終日在家里念念不忘呢?!?
羅宣聽聞此言,尷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擺擺手。
“唉!當初弟弟送我前往昆侖拜師,有感而發,創作出這篇佳作《送君歸》,希望我能如朝陽烈焰般,始終斗志昂揚,高歌猛進,終能站在大道的巔峰,俯瞰眾生?!?
“每每想到弟弟,我便不由自主的讀起這首詩篇,會覺得唇齒留香,心生溫暖,可惜了,他的資質過于淺薄,難以被老師看的上眼,不知此時身在何方。”
說到這里,羅宣不由得看向遠方,眼神中的思念之情,變得愈發濃郁厚重。
石磯見狀,心中不由的感慨萬千。
她是頑石所化,向來沒有血肉姻親,不明白這里面的情誼究竟如何,但看見羅宣這般難過,知道是因自己所為,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連忙柔聲安慰道。
“都怪我信口胡說,讓師弟好端端的難過起來了?!?
“你呀,不必擔憂,這畢竟是孿生兄弟,血脈相連,羈絆深厚,若你能在截教中嶄露頭角,福緣便會隨之昂揚而起,弟弟自然會受到反哺,有所助益,與其在這里唏噓感嘆,不如潛心修行更為妥帖啊?!?
“師姐所言極是,羅宣受教了,師叔講道還有兩個時辰,快來嘗嘗我這剛采的大光茶?!?
羅宣受到石磯的點撥,驟然間明悟自身,連忙恭敬的向對方躬身施禮。
他生性開朗熱情,處事不拘小節,但并非是狂妄粗獷之輩,每日晨起都會明悟自身,修正內心,以求不被外界因素所干擾,始終保持追求向道之心。
如今茅塞頓開,前途滿是坦蕩,只需潛心修行,就能高歌猛進,暢通無阻的突破金仙。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飛來道金色的身影。
這道身影格外怪異,不像是駕云而來,更不想是催動遁法,反而佝僂著身軀不斷顫抖。
對方沒有落在院落旁邊,直接摔在了遠處的樹上,猶如破麻袋般掉落在地。
石磯剛剛倒滿茶水,見狀不由得有些愣神,隨即微微皺起眉頭,從袖子里拋出枚絲帕。
絲帕在空中滴溜溜打了個轉,驟然間水光瀲滟,風起云涌。
有位身軀健碩的黃巾力士,從云頭出伸出遮天蔽日的大手,將那道身影輕輕托了起來,放在了院落之中。
“竟然是黃倉師弟”
羅宣瞇起眼睛,連忙把黃倉扶了起來,忽然覺得手掌處傳來陣陣刺痛。
“咦,師弟背后好像有鋼針,扎了我滿手……哎呦,這是怎么弄得?”
他直接把黃倉翻了過來,臉色驟然變得不忍起來。
在露出血肉橫飛的背部,有著大量扭動的植物根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繁衍著,仿佛化作了無數毒蟲,朝血肉中拼命地蠕動著。
“咳咳、咳咳~”
此時,黃倉猛烈的咳嗽著,陸續從嘴里吐出大量的血肉碎片,混合著雜亂的植物根莖,在地上跳躍抽搐起來。
“想什么呢,先救命再說,我為你護法?!笔壱姞?,豪不猶豫的再次拋出絲帕,喚來數位黃巾力士降臨,落在庭院周圍嚴陣以待,隨即又在嘴里吐出枚紙鶴,朝著無當所在的大竹峰拋去。
紙鶴振翅高飛,雙翼流淌出道道霞光,眨眼間便消失了蹤跡。
羅宣點點頭,沒有絲毫的啰嗦,連忙盤膝坐在對面,屈指輕彈,掌中漂浮出青翠的花燈烈焰。
木中火!
洪荒中的異種火焰,記錄在冊的足有數百萬之多,尤其是在妖庭的周天星斗大陣里,每顆星辰都孕育著不同的火焰,種類眼花繚亂,分支燦多繁星。
但是,唯有木道的火焰力量溫和平滑,最適合療傷和煉丹所用,其中更是以木中火為佼佼者。
此時,羅宣手掐寶印,木中火驟然席卷蒸騰,化作萬盞青翠欲滴的花燈異象,朝著黃倉的七竅中奔涌而去。
“?。 ?
在火焰的瘋狂奔涌灌輸中,黃倉霎時間滿臉通紅,發出凄厲痛苦的嘶吼,眼睛像是死魚般,朝著外面猛地凸起,看起來模樣格外猙獰。
他身軀包裹在翠綠火焰中,像是抽搐般不斷抖動,道袍被灼燒干凈化作飛灰,皮膚下面像是有無數蟲子,被火焰逼迫著不斷的扭動。
羅宣緊皺眉頭,屏氣凝神,靈力猶如潮水般奔涌不息,木中火從宮燈化作雀鳥,沖進血肉中啄食著植物根莖。
緊接著,猶如火炭放在冰水中,嘶嘶啦啦的消融聲音,持續不斷的響了起來。
黃倉張大嘴巴,綿密的水霧從喉嚨中不斷冒出。
“多、多謝。”
他痛苦難安的說道,皺著眉頭不斷扭動著脖子,希望能舒緩些許體內的折磨。
就在這時,有為穿著七彩霞衣的女仙,正急急忙忙的駕云而來。
她長發烏黑,不怒自威,掌中穩穩托著顆明珠,內部蘊含著無數螢蟲,隨著星斗的運轉搖曳生姿。
正是無當!
無當面若冰霜,來到逐日峰后,對著石磯點了點頭,指甲猛然間伸長,朝著黃倉狠狠的抓了下去。
嘶啦??!
忽然,柔嫩的肌膚被撕裂出無數口子,大量扭曲的根莖順著傷痕,朝外面不斷扭動翻滾著。
無當意念微動,掌中的輪回珠光芒大作,凝聚出數百只大胡子蜻蜓,朝著黃倉直接撲了過去,將那些根莖快速撕扯剝離出來。
她全神貫注的調動蜻蜓,卻逐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該死,這孩子是沒長腦子么,石磯,快來幫忙?!?
“哎~”
石磯乖巧的點點頭,手掐寶印,絲帕碎裂成八道瓔珞絲絳,全力拉扯著那些根莖。
“都小心些,這些根莖和他的內臟相連,稍有不慎就會對身軀造成損傷,咱們要慢工出細活?!睙o當輕聲叮囑道。
“喝!”羅宣的腮幫子驟然鼓了起來,對著黃倉猛然間吹了口氣。
驟然間,木中火瘋狂燃燒起來,雀鳥長出絢爛多姿的羽翼,竟直接進化成威武的寶鸞。
它們出手干脆,毫不拖泥帶水,清理的速度瞬間提升三倍。
三位強者戮力同心,各顯神通,快速清理著這些根莖,但卻始終難以阻攔其繁衍程度。
石磯心中略微有些慌亂,隨即再次催動紙鶴,又叫來數位截教同門。
十幾息之后,多寶、呂岳、云霄、長耳等數位親傳弟子到來,互相配合,法術的光輝猶如煙花般,在逐日峰中悄然綻放。
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有數位知道消息的截教弟子,聞風趕來幫忙。
終于,在半個時辰后,這場風波才算停息。
在數位強者的共同努力中,根莖終于被全部清理干凈。
如今,大家都是剛剛拜入截教,境界最高的不過是金仙而已,又不諳世事,經驗不足,在如此緊張精密的氣氛中,處理這些瘋狂滋長的根莖,都累得氣喘吁吁,心力交瘁。
此時,掉落在地面的根莖,依舊在不斷的扭動著身軀。
它們繁衍速度極快,且閃爍著湛藍色的光輝,在火焰的灼燒中持續抽打著地面,滲透出淡淡的凜冽藥香。
“這是,藍芝蛤蟆的心臟?”呂岳浸淫毒道數年,目光毒辣,立刻看出了這些根莖的來歷。
“好像還真是。”龜靈忽然蹲下身子,瞇起眼睛觀察片刻,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里面蘊含的茶毒可謂是春風吹又聲,根莖像是蝗蟲過境般蠶食血肉,若非蕩魂鼓護住心脈,只怕黃倉師弟早就涼透了。”
云霄聽聞此言,忽然皺起了眉頭,隨即恨鐵不成鋼的怒罵道。
“你這呆瓜,是不要命了么,藍芝蛤蟆的心臟是冰道資源,本身就和你的血脈互相克制,吃這么多,可是會沒命的?!?
“咳咳咳,咳咳咳……”
此時的黃倉,臉色蒼白無比,沒有半絲血光,正癱軟在地,氣若游絲。
體內殘留的藍芝根莖,已經被木中火拔除干凈,但虧空的血肉精華,卻需要半個月的溫養。
他像是風燭殘年的老嫗,想要支撐著胳膊坐起來,卻始終未能如愿。
“你這家伙,真是作死,藍芝蛤蟆體內的茶毒,就連我都不敢沾染分毫,要不是石磯妹子機敏,你早就根基損毀,修為跌落凡塵了。”呂岳攙扶著羅宣,怒聲斥責道。
多寶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將黃倉輕輕攔在懷里,掌中吞吐著溫潤的靈韻,為其補充血氣的虧空。
“都少說幾句吧,黃倉畢竟初出茅廬,不諳世事,有些急功近利也是常情,好在沒出什么意外,日后咱們再多加教導就是了。”
說到這里,他問問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對黃倉說道。
“師弟,欲速則不達,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藍芝的確功效奧妙,但正常情況下,最多不過服用三顆罷了,可你呢,體內積聚的茶毒,起碼有四五十顆之多,若不是羅宣師弟修行木中火,你恐怕早就沒命了?!?
此時的黃倉,已經在多寶的靈力哺育中,逐漸恢復過來。
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聲音略顯沙啞著說道。
“咳咳,師兄師姐,莫要生氣,是我不懂事,貪功冒進,偷奸?;辉溉淌芸嗫鄥⑽虻募拍醿赫f這個法子有用,我,我就想試試看?!?
多寶聽聞此言,心中感慨黃倉懂事,知錯就改,剛要好言寬慰,就被打斷了話。
“等等!”就在這時,云霄忽然冷聲說道。
她心思細膩,從黃倉的話里,聽到了關鍵之處。
“你說,柔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