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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惜春長怕花開早

  • 春懷
  • 紅塵紫陌
  • 4135字
  • 2008-11-03 00:12:53

千鈞一發之際,珞琪撲了過去遮擋在碧痕身上,大喊著:“不是碧痕勾引大少爺,是我安排她伺候大少爺的,她….碧痕她或許已經懷了大少爺的骨血,誰敢動!”

一聲喊眾人皆驚,面面相覷,亂糟糟的竊竊議論聲中夾雜著四太太那只貓喵喵的叫聲。

四太太湊到珞琪身邊陰陰地勸道:“少奶奶,這話可不是混說的。明知道老爺有意將碧痕丫頭許配人家,還安排了碧痕和大少爺行房,少奶奶和大少爺就是這份孝心嗎?”

她也不由心驚,她若是頂了這個罪名,怕是不知道要招來公公如何的埋怨治罪。

忽見四太太驚愕的神色布滿面頰,張張嘴,慌忙屈膝向她身后畢恭畢敬喊了聲:“老爺!”

嘈雜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靜得令珞琪心驚,只有碧痕嗚咽的哭聲。

珞琪忙擦了淚從碧痕身上翻起轉身,公公楊焯廷已在丈夫云縱的攙扶下走來,身后還跟了小夫人霍小玉。

滿園寂靜,只剩風聲吹顫院中幾株丁香樹,枝葉舒展發出簌簌響聲,梁上幾只喜鵲嘰嘰喳喳地自來自去地盤旋。

楊焯廷嗖嗖嗓子,沉了臉吩咐道:“放了碧痕這丫頭吧。她主子要抬舉她,原是使得的。”

珞琪驚喜過望,忙去叩謝公公。

卻見公公并不理會她,只是側眼瞟了躬身垂手立在一旁的長子云縱,哼哼地冷笑兩聲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楊云縱一提前襟倒身跪下,低頭道了句:“兒子不孝,勞大人傷神。”

她原本見丈夫平安無事地出現,心里懸著的兩塊兒石頭總算一塊兒落地,直到此刻才留意到低眉斂目的丈夫眼是紅紅的,心里不由一驚,丈夫該不是受了委屈?

楊焯廷冷笑兩聲,嘆了句:“妻賢夫禍少,子孝父福多!”

拈著花白的胡須從鼻子里輕哼了幾聲,松垂的眼瞼下炯然的目光狠狠瞪了云縱一眼轉身離去。

小夫人霍小玉攙扶著老爺,回轉身給地上跪著的楊云縱遞了眼色,示意他可以起來了。

珞琪也感激地望了眼小夫人霍小玉,霍小玉向她嫣然一笑,一臉得淡妝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白色香紗衫子,白色百襇裙,纖巧的身子卻遮在一件寬袖大襟繡著富貴牡丹的黑色緞褂里。不但不顯得衣服臃腫,反襯得她藏在衣衫內的身材更是窈窕。這位小夫人雖然是家中長輩,卻只大珞琪五歲。平日里珞琪同她走得最近,也總去說些體己話兒。小夫人教她繡花,她教小夫人讀書識字,別看小夫人平日矜持,不多言多語,卻暗地里幫她多次解圍。怕這次解圍也少不了小夫人的幫忙。

它媽媽高興地拍著腿,動動嘴激動得說不出話,定定神忙低聲呵斥那四個悍婦道:“還不快把二少姨奶奶請下來?愣在那里等了領賞呢?”

有意加重了“二少姨奶奶”幾個字,聽來是那么的刺耳。

四太太莊頭鳳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唬得一時間沒了分寸,待回過神才快踱兩步攆上老爺的步子隔著半步的距離訕訕地問:“老爺,那原本打算過了端午就為大少爺迎娶進來的我那娘家的表侄女兒……”

“回了吧!”楊焯廷頭也不回,腳步不停,輕松的一句話,四太太站在空庭發呆。

碧痕被家院們解開繩子放下來,對了老爺的背影磕頭謝恩。

珞琪這才恍過神,扶了雙腿發軟的碧痕起來,抱緊她欲哭無淚。

院子里等了看熱鬧的人也無趣地散去,偶有些剛才還巴巴等了看碧痕笑話的人臉一轉就過來向碧痕賀喜。

世間的事就是這么離奇,才便是階下囚,轉眼卻成了人上人。

珞琪再回頭,發現丈夫已經不知去向,忙帶了碧痕回自己的跨院。

它媽媽一路上在禱告“阿彌陀佛”,并提議早些將碧痕開臉上頭娶進來,同大少爺煥豪圓房。

一場風波總算有驚無險地平定。

回到房中,碧痕人如癡呆一般坐在錦墩上愣愣無語,珞琪和它媽媽呼喚哄勸半晌,碧痕才哇地一聲大哭失聲,無限的驚嚇委屈都傾瀉而出。

“小姐,你可是快些生個小少爺吧,碧痕天天都為小姐擔驚受怕!”

碧痕發自肺腑的一聲哭告,勾起珞琪無限心酸往事:父母相繼去世,寄人籬下在姨母姨爹家中,同表哥云縱自幼定親又遭逢姨爹姨母暴亡,公公楊焯廷悔婚,云縱就帶了她天南地北雙fei客遠避朝鮮國,多年后又回到龍城。腹中的孩子意外小產,到如今未能有個子嗣,公公卻苦苦相逼。丈夫自回到龍城忙于操練新軍,夫妻雖是同在一片屋檐下,卻也是如隔銀漢般聚少離多,難得同房,何來的子嗣?

昔日回龍城是丈夫云縱的主張,她曾極力反對。如今回到楊家,忍辱負重的不只是她這個不能生育的長房兒媳,就是昔日在朝鮮軍中年少有為的云縱在龍城也是難以施展手腳,在公公楊焯廷的刁難下忍過不少閑氣。

“少奶奶,別嫌婆子嘮叨,若是少奶奶這身子還沒有個動靜,就是老爺坐得住,怕是老祖宗也坐不住了。且不說這個,這轉過年三少奶奶一過門,若在大少奶奶你前面生個長孫,你讓吉官兒如何在府里立足呀?”它媽媽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珞琪無語愴然。

院內一陣嘩動,紛沓的腳步聲傳來,伴著忠兒連迭聲地叮囑:“輕些,慢挪步!小心!”

它媽媽掀開窗紗向外望,慌得“哎呀”一聲叫,卻是五爺冰兒被攙扶進書房。

“大嫂嫂”冰兒一聲委屈嬌嗔的呼喚,似是見到了親人一般。

珞琪只覺鼻頭發酸,心疼得淚都在眼眶中打轉,緊步迎上。還不等她上前,碧痕已經緊張地沖近前扶住了冰兒眼淚汪汪地問:“五爺,你這可是怎的了?都是碧痕害苦了五爺。”

說罷嚶嚶地哭了起來。

冰兒更是一臉的愁容,哼哼呦呦地讓碧痕扶了他,站立不穩地靠在一名小廝的肩頭,面頰更顯蒼白,沒了平日一臉燦笑,依舊掩飾不住的清朗俊秀。云縱和冰兒這對兒兄弟生得并不十分相像,云縱面容冷峻棱角鮮明,性子恣意狂放,山野駿馬般的難馴。而冰兒卻是文靜清秀,面容曲線朦朧秀美,頗似女孩兒家的品貌。云縱是武將,縱橫軍中十余年,勇冠三軍;冰兒是書生,雖是年少,卻已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更有過目不忘的奇功,十三歲不到就中了秀才,正在準備入秋鄉試去奪個魁元。

“嫂嫂,冰兒的腿要被爹爹打斷了!”冰兒哽咽的話音,嘟著嘴欲哭無淚。頭上一頂黑緞灑紅纓的六合小絨帽歪斜,一身白蟒箭袖束著寶藍色鑲翠的錦帶卻在前襟有著幾分泥污,卻不顯十分的狼狽。

“好冰兒,都是嫂嫂不好連累到你,快躺下。”珞琪吩咐碧痕快去打水準備金創藥。

“哎呦,哎呦!嫂嫂,冰兒的腿要斷了,疼死了!”冰兒痛苦地在床榻上翻滾,反慌得珞琪手足無措,驚得問:“冰兒,你是怎的了?哪里痛?腿傷了不可亂挪動!”

“它媽媽,快去請郎中!”珞琪喊,卻聽到身后一聲呵斥:“滾起來!還裝?若想斷腿還不容易?大哥成全你!”

一句話果然奏效,冰兒倏然從榻上翻身下地,躬身立在床榻邊訕訕地叫了聲:“大哥!”偷眼望望大哥一臉的怒容,一縮頭道:“冰兒回房去用功讀書了!”轉身溜跑。

“五爺,五爺,你這是……”碧痕慌得拉住冰兒的袍襟,冰兒咯咯一笑擠個鬼臉給她道:“哄你們耍的!”

“冰兒,藥還未涂上呢。”珞琪忙要喊住冰兒,卻被云縱攔阻:“他總共就挨了兩藤條,還都打在屁股上,傷不到哪里去!老爺不過抖抖威風罷了!若真同你們計較,怕是碧痕早不在這里了。”

一旁的碧痕滿臉驚羞,惶然地立了片刻,目光如受驚的小鹿慌張游離不敢望向云縱,道個萬福轉身跑掉。

“你日后少去自作聰明生出這些事端!”云縱見屋中只剩了珞琪和它媽媽,氣惱得責備。

珞琪心中的委屈盡數涌出,杏眼一挑,香腮含嗔,不依不饒地回敬:“是大少爺春心萌動要納妾,才生生惹出這些尷尬事,反來怨怪人家!”

云縱深吸一口氣,薄唇緊抿,緩了半刻才道:“就知道你若得知此事定然醋海翻浪,才沒告訴你。”

“你自去納妾尋歡,休要來倒打一耙!”她薄怒微嗔,小夫妻斗起口舌。

“納妾同我什么相干?也是老祖宗和老爺盼孫心切逼迫得緊,出此下策。連老祖宗都不曾當做一回事,讓爹爹隨意找個宜子宜孫之相家世清白的女子抬入門就是,連喜事都免了,真不知你哪里來的主張,怎么就將碧痕推出來?”云縱口不饒人。

“你只知拿‘無后’來挾持人家,‘無后’又如何?昔日姨爹姨母還不是沒有子嗣過繼了你過房。”珞琪酸酸地挖苦,賭氣地坐在梨木凳上,一臉的不屑。

“平白地扯這些做什么?”云縱惱怒,劍眉一挑,添了幾分冷意。

它媽媽見慣小夫妻斗嘴,也不去勸,只接了句:“碧痕是婆子我為吉官兒你選中的。碧痕是最妥當不過,人生得模樣俊秀,又是宜子宜孫的福相,不似少奶奶瘦得迎風竹一般。再者碧痕又是知根知底,從小看她長大。”

“奶娘!”云縱拖長聲音嗔怪:“碧痕她……碧痕她還小。”

“碧痕年紀小嗎?”它媽媽故作懵懂地反問:“當年你帶了少奶奶離家私奔去朝鮮時,少奶奶的年紀似是比碧痕還幼上一歲吧?”

“奶娘!”聽它媽媽揭出舊事,云縱拖長聲音氣惱道,翹起嘴再沒了先時在書房頤指氣使的神氣,反是賭氣地垂了頭一臉的不快,嘴里嘟噥著:“什么人不好找,偏是找了碧痕。自小見她在身邊長大,同她……如何都覺得別扭。”

“自小看大才是知根知底!”它媽媽也氣道:“難不成從外面尋個不知根底的女人進家鬧個人仰馬翻才稱了意?大少爺生得一表人才,這樣的女婿打了燈籠都千里難尋,碧痕該是樂得睡覺都笑醒才是。”

她本為丈夫瞞了她納妾一事心里憋屈,尋了話機插話譏諷:“奶娘莫去睬他,怕是大少爺正在摘心撓肺的悔著誤了那四姨娘娘家侄女兒那樁好姻緣呢。碧痕多古板無趣?或是那位快到嘴的二少姨奶奶是個‘識得風情’的尤物呢!”

不等云縱辯駁,它媽媽忙厲聲制止:“啐啐啐!少奶奶這是大家閨秀該說的話嗎?你們小夫妻斗嘴也罷,若是傳去老爺耳朵里,免不得又是……”

“咣當!”一聲巨響就在窗根下,四下皆靜。屋外傳來丫鬟小青的哭聲,漸漸地窗外又傳來老媽子的抱怨聲:“五爺,可是又騎得這‘西洋驢’鬧得什么?這好在是撞到了小青,若是自己撞得個頭破血流,可該如何是好?”

“冰兒!”云縱一聲喝罵大步出門。

屋內的硝煙立時被屋外的混亂取代。

一地的水,破碎的水缸,亂跳掙扎的金魚。倒在水洼里哭泣著正被冰兒攙扶起身的青兒,倒在地上的西洋腳踏車車輪飛轉,發出斷斷續續的叮鈴鈴顫動聲。

冰兒六合帽落在水洼里,一只紅色的金魚在帽子里亂跳。冰兒則是一身水漬,偷眼望了大哥又低頭抿咬了唇不語。

“去請家法來!”云縱正是一懷怒氣無處發泄,瞪了五弟發威。

冰兒挪揄地低聲嘀咕:“冰兒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大哥打不得的。”

不待丈夫發作,珞琪幾步向前用帕子為冰兒擦了一臉的汗和身上的水,責怪道:“還不給你大哥陪個不是,日后不要頑劣了。如何又把腳踏車拿出來玩?”

“嫂嫂的腳踏車被大哥摔壞捏不住閘,碧痕又扶不住,這才撞去了水缸上。”冰兒指指破碎的水缸委屈道,一旁的碧痕深垂了頭不語。

“這西洋驢就不要再在家里耍弄了!老爺厭煩這些,偏你們叔嫂搗弄個不停。莫不是五爺屁股上的板子沒挨著實還想在補幾下?”它媽媽一邊責備冰兒和珞琪,一面吩咐下人清掃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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