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關心你開心不開心！你不要多想，”孟雨妍刻意離楊彥遠了些，“我這個人自戀，覺得所有人都喜歡我，你不要覺得被冒犯。我誰都不喜歡。”

“知道。”

楊彥的表情恢復正常，在前頭不緊不慢的走著，孟雨妍正好能踩到他的影子，看見衣領在他脖頸處留下一抹暗綠色的陰影。

其實，孟雨妍看楊彥始終有種照鏡子的感覺，就好像看另一個自己。

此時此刻，這種感覺越發強烈明顯。

楊彥把試卷抱到辦公室就離開了，孟雨妍留下來和英語老師說話。

楊彥坐在教室里，寫著剛布置下來的物理課堂作業，像個生銹的機器人，做著流水線上乏味的事。

過了會兒，他的肚子開始隱痛，因為胃是情緒器官，會代替心臟難受。

楊彥放下筆，勻速喝著保溫杯里的糖水，攥緊左拳壓在上腹，垂下眼眸，困倦得打起哈欠，很想和陳思悅說話卻沒法開口。

那是一種沒法控制身體的感覺，明明想說話，但什么動作也做不出來，只能僵直的坐著，看著試卷像是在思考難題。

急促的午休鈴振響，楊彥抖了一下，絲毫沒意識到剛剛自己的異樣，匆忙蓋上水杯，在昏暗的環境下寫物理題。

可以說，這是習慣偽裝的人，無意識的欺騙自己。

實話說，清醒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出問題了，但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在下一秒忘記了所有異樣，或者說強行忽視所有異樣，創造難以理解的生物學奇跡。

規定的午休時間有1個小時，但沒人會奢侈的睡1個小時，大多數同學會在午休時間學半小時，然后再睡覺，還有的同學干脆就不睡了。

楊彥寫題的速度很快，幾乎沒有思考時間，別人寫物理作業需要1個小時，他半小時就能寫完。

故而，午休開始15分鐘后，楊彥就寫完了物理作業，趴在課桌上睡覺。

陳思悅的物理作業還剩一半沒寫完，她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楊彥的后腦勺，收回目光繼續寫題。要是寫累了，她就又看一眼楊彥，心里泛起甜意，好像就沒那么困了。

我要努力考到楊彥附近的大學。

13:35分，也就是午休開始的第35分，陳思悅還在寫題。

楊彥睜開眼，把她的筆抽走，虛聲說：“睡覺，醒來再學，這樣沒效率。”

“不要。”

陳思悅倔強的搖頭，伸手想把自己的筆搶回來，可楊彥把手舉起來，她根本夠不著，只能瞪圓雙眸，輕聲道：“勤能補拙，給我。”

楊彥把她的物理作業拿走，壓在手臂下，盯著她，說：“睡覺，相信我好嗎？”

燥熱的正午，拉上窗簾后，教室像涌動著白霧的黃昏，少年的話鉆到心里，時時回蕩在耳邊。陳思悅緩緩趴到課桌上，望著他的側臉，像看神明，紅唇一開一合，無聲道：“相信你。”

見她乖乖睡覺，楊彥眉眼舒展了幾分，勾唇笑了，輕聲道：“嗯。”

他把思悅的物理作業和筆放進她抽屜里，無法避免的看見她圓潤的胸脯重重的壓在課桌上，和撞到臺階的水球很像。

楊彥的動作加快幾分，把頭朝向墻壁的方向，閉上眼睛睡覺，眉頭皺了一瞬又強行舒展。

陳思悅睜開眼，望著他的背影，悵然若失。

要是他換個方向睡就好了，這樣我們就能面對面了。

初中的時候，楊彥就是學校的風云人物，長得又高又帥，人緣也好，成績也好，體育也很厲害，打破過學校200米跑的記錄。

那時候，陳思悅就隱約喜歡上了他，就像喜歡明星一樣。

初三下期的時候，她聽說楊彥被選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學——善水中學。

陳思悅和他的眾多小迷妹一樣，失戀了，傷心過一陣。和楊彥表白，那時的她沒想過，沒勇氣說。可她沒想到，楊彥留在了七中，聽說是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

高一開學，她坐在教室角落，楊彥穿著黑色衛衣走進來，世界都亮了。

楊彥坐到她前面，留著清爽的寸頭，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說：“一個暑假沒見，你又變漂亮了。你談戀愛了嗎？”

“沒有，”陳思悅雙手托著下巴，美目流轉，“我才不談戀愛。我要學習。”

“好，你學習，我也學習，就像黑板上寫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老師沒來時，楊彥會找她下象棋，每次都會讓她悔好多次棋，然后再磨磨蹭蹭的將死她。

我下的這么差，他找我下棋，真的能得到樂趣嗎？

或許，他也喜歡我？

這個問題，15歲的陳思悅沒有得到答案，18歲的陳思悅也沒有得到答案。答案藏在楊彥的心里，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提前經歷十二年風霜的人決定沉默。

世上有兩類疾病讓人類厭惡，一種是傳染病，另一種是精神病。

當然，只有很嚴重的那種才沒有資格繁衍后代，楊彥不認為自己有那么嚴重。

同時，他不認為自己有病。

成天想這些事很奇怪，他想自己可能是太無聊了。

我相信我重生了，是不是我真的瘋了，但是周圍的一切都那么真實，怎么可能是假的，人真的能虛構出如此真實的環境嗎？

楊彥睜開眼睛，眸中滿是驚疑，又立刻閉上眼。

太真實了，我肯定是重生了，只是這么多年我精神上承受的壓力太大卻沒宣泄的窗口，憋的有點難受而已，沒事。

哪個30歲的男人沒有壓力，又有多少30歲的男人能有宣泄的窗口，大家都壓著，我這樣很正常。

楊彥很快就說服了自己，沉沉睡去。

可他沒睡著幾分鐘，廣播就放起音質極差的《追夢赤子心》，音量震得耳膜疼。

“關于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

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里。

也許我沒有天分，但我有夢的天真，我將會去證明用我的一生

……”

楊彥不緊不慢地坐起來，靠著椅背，被吵得心煩，低聲罵道：“草！打你媽的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