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我在哪。】

陳思悅瞳孔收縮顫動，她扒著楊彥的衣袖扯了扯：“為什么？”

“不為什么。”

教室里的講話聲，伴隨著少年的聲音，回蕩在陳思悅耳畔。她仰頭看著他，纖長地睫毛在眼底鋪上扇形的陰影，眼眶嫣紅，清淚從臉頰滑落。

楊彥見她長久不做聲，轉頭一看。她怎么哭了？

“怎么了？”

“什么怎么，我怎么了嗎？”

“你哭了。”

陳思悅茫然地伸手，指尖碰到了濕熱的淚滴，偏頭輕聲說著：“我哭了？我干嘛哭啊。這沒什么的……那個，你別覺得我嬌氣啊。我淚腺壞掉了。”

說著，她抬手擦眼淚。

可是整張臉都被打濕了，淚水止不住流。

陳思悅垂眸，想到黎雪說的，想到楊彥說的，把頭低低的埋著，啞聲說：“那個……就是，你說的有點太那個了。我覺得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你以后多想想自己。”

“哦。別哭了好嗎？”

“沒哭，淚腺壞掉了！”

陳思悅趴在課桌上，把頭埋進衣袖里，咬著下唇，低聲哭著，肩膀小心地起伏。

在少女多愁善感的年齡，來到人生的分水嶺，對未來有著無限擔心。

她理想的未來，楊彥和她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同一個城市工作，未來晚上能和他一起吃晚飯。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等少年變成老頭，浪漫的死去。

但，她不知道這條路上有多少困難，不知道這條路上有沒有越不過去的困難。

楊彥大概知道她為什么哭，卻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么多年，好多好多年，他也怕，但是總說沒關系。

一個沒信心的人假裝有信心，只是為了讓周圍的人好受點。

有時候裝不出來的……

忽地，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看見孟雨妍拿著試卷站在身后。

“你數學16題算出來是多少？”

“12/13。”

“可我算出來是1/6。”

“你算錯了。”

孟雨妍下意識地皺眉，問：“你有答案嗎？”

“沒有。”

“那你憑什么說我算錯了。要不，我給你講一下我的解題思路。或者，你給我講一下你的做法。”

楊彥見思悅還在哭，心底煩意更甚。他深吸一口氣，把草稿紙翻出來，坐在座位上仰頭看著孟雨妍，說：“抱歉，我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沒有耐心和你好好講。這是草稿紙，你想看拿去。”

“好吧。”

孟雨妍從他手上接過草稿紙，看著擰緊的眉頭，道：“我還是想問一句。你為什么在沒有標準答案的情況下判斷我是錯的。那個，你不要不開心。”

“我不需要答案。你不要質疑我的專業能力。”

孟雨妍抓著草稿紙，心底翻騰著勝負欲，還有一種說不清的煩悶。

她看見楊彥心情不好，心里悶。

她希望楊彥能開心起來。

孟雨妍微微點頭以示感謝，輕聲說：“我給你講個笑話。從前‘嚴禁觸摸’應該是用盲文讀到的最恐怖的東西之一。拜拜。”

然后，孟雨妍轉身離開了，走到教室第一排，坐在位置上，把頭低低的埋著好看清楊彥寫的字。

他寫的字真好看，鐵畫銀鉤。

晚霞從窗外撲進來，跌進少年的懷里，把白襯衫染上一抹艷麗的橙紅，灼熱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抬著手懸在空著停了會兒，目光閃動像是想到些什么，勾唇笑了下，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說：“思悅，如果你覺得這樣太過，那我……博愛一點。”

陳思悅哭得腦子有些暈，問：“博愛是什么？”

“博愛，就是同時喜歡很多人，是花心啊。你這都不知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隨意，斜斜地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真是輕挑。

陳思悅看見他這樣，怎么也哭不出來，坐直，水霧籠著的眼眸惡狠狠地瞪著他，說：“你試試看！”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覺得行，我就嘗試一下。”

“不行！想都別想。”

陳思悅說完，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拳頭敲在他的課桌上，發出“碰”的一聲。

“把這種骯臟的念頭從你的腦子里抹掉！”

“嗯。”

楊彥沒再說什么，提起筆把16題又算了兩遍，確認答案就是12/13。

他在算第2遍的時候明白為什么孟雨妍算出來的答案是1/6了，她單調遞增算成單調遞減了。這樣低級的錯誤，犯了也正常。

接著，他繼續寫理綜試卷，思悅說了兩句也寫題去了。

鐘擺在教室前方慢悠悠地轉著，草稿紙被塞上一個又一個字，它抬頭能瞧見少年認真的眼睛。實話說，刷題是非常無聊的。每一秒鐘在重復，把原來記住的知識點反復的用。

要是專注，時間過得平淡而迅速。

要是走神，那可太難熬了。

會想語文寫完后，還有數學，數學寫完還有理綜，理綜做完還剩英語。可是，明天又是一天的課，一晚的題。嘗不出趣味。

楊彥覺得還好，刷題雖然無聊，但有明確的目的。

刷題有用，可以查漏補缺。進步雖然慢，但是可以通過考試檢驗出來。以后，再沒有這么清晰的指標來告訴自己“你的努力真實存在”。

當然，這個過程的確無聊。

不過又什么不無聊呢？

一個人在BJ的日子，下了班就刷短視頻、打游戲、躺在床上發呆，很孤獨。電子產品刺激帶來的多巴胺終究沒有和人、自然相處來得快樂，畢竟人類前幾萬年都獲得快樂。

倘若靈魂空虛，無聊將蔓延四季。

坐在教室里，坐在那年的她身邊，聽見她的呼吸的聲音，寫字的聲音，刷題不無聊。那是在走向相遇的未來。

夜色終究吞沒了最后一縷黃昏，天色終究暗沉下來，云層透出幾絲透亮的月光。

教學樓的影子成了路燈下巨大的黑云。

5樓拐角處的高三（2）班教室，翁惜把塑料杯一個個的分下去。岳薇跟在后面，提著可樂，給每個同學都倒上一小半杯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