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走到翁惜身邊，問：“今天，有英語作業(yè)嗎？”

“沒?！?

翁惜的表情放松下來，一只手輕輕拍著孟雨妍的背，柔聲說：“你看著她點，還有其他項目。我要回去盯著。”

“我怎么看？要看多久？”

“陪雨妍走一會兒，等會再去耍，不要那么急?！?

“哦。”楊彥好似不耐煩的低頭，從孟雨妍手上接過礦泉水瓶，在她旁邊慢慢走著。

等翁惜走遠(yuǎn)后，孟雨妍沒力氣地癱坐在塑膠草坪上，仰頭看著他，啞聲說：“你好裝啊?！?

“有一點吧。”

楊彥盤腿坐到她對面，望著她煞白地臉，問：“要不要去校醫(yī)室睡覺?！?

“不用。我只是喉嚨痛，腿痛而已?！?

而后，他倆就坐在塑膠草坪上，靜默無言。楊彥伸了個懶腰，把胳膊放在腦袋下，睜著眼睛看著天上炙熱的太陽。

孟雨妍坐在他旁邊，凝望著他的眼睛，說：“你說長大是什么？”

“沒什么，很無聊的。你現(xiàn)在就長大了?！?

“嗯?！?

孟雨妍站起來，拍了拍屁股，把灰塵拍干凈：“我回教室上自習(xí)了。今天的太陽真美。”

“嗯?！?

楊彥躺在塑膠草坪上，緩緩閉上眼睛，發(fā)出均勻有節(jié)奏的呼吸。

在他身邊，來來往往有很多少年，他們走來走去，去往各自的歸途。

風(fēng)從東邊吹過來，細(xì)雨斜斜地飄下來，落在臉上有些還預(yù)留著太陽的體溫。忽地，楊彥感覺他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睜開眼。

孟雨妍拿著黑色大傘給他遮雨，蹲在他身邊，把傘塞到他手里，說：“我回教室了?！?

楊彥把雨傘一斜，擋住了她的去路，說：“你有傘嗎？”

“嗯。講臺下面很多空雨傘沒人要，到時候記得換回去。”說著，孟雨妍拿著一把透明的雨傘晃了晃，彎腰從黑傘下鉆出來。

毛毛雨很小，操場上有雨傘的人少，撐傘的人就更少了。

楊彥舉著黑傘，站起來，透過朦朧的霧氣雨絲，看著孟雨妍的單薄的背影。

恍然間，他有了和孟雨妍類似的想法，她真的很像原來我。

孟雨妍撐著透明雨傘，站在操場外的圍欄邊，穿過鐵絲網(wǎng)看向操場。她眼睛看不清楚，只能看見霧蒙蒙的一片，人群在操場上聚集流動。

她看不清楊彥在哪里，但是她知道她的眼前一定有楊彥。

看了許久，她都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

孟雨妍攥著傘柄的手收縮用力，好想轉(zhuǎn)身離去，匆匆地趕往教學(xué)樓，逃離安逸的場景。

第一個秘密，剛剛楊彥陪她跑800米的時候，她想告訴楊彥自己所有的秘密。

第二個秘密，她剛剛給楊彥的雨傘是她自己的，而她手上這把是從講臺下面拿的。

第三個秘密，她不能告訴楊彥自己的秘密。

冰涼的樓道里，孟雨妍收了傘慢悠悠地往上走，與陳思悅、黎雪擦身而過。

“小雪小雪，你動作快點。楊彥的比賽快開始了！”

“你不要慌張嘛！他跑1500米沒那么快?！?

“那也快一點，我要給他喊加油。哎，我還是少喊兩句加油吧，免得他跑得太拼命。”

……

狹窄的過道，三人擦肩而過，那些歡快的、浪漫的、美好的聲音在青春里反復(fù)回響，催促著少女們走向各自的未來。

陳思悅咋咋呼呼地挽著好友的手，說帶著她給自己的男神、暗戀對象、明戀對象、未來對象楊彥喊“加油”。孟雨妍把講臺下面的傘還回去，伏著冰涼的棕黃色課桌寫立體幾何題。

溫柔的雨絲濕潤了山城的空氣，停在少年的發(fā)梢，宛如一顆顆小珍珠，閃動發(fā)亮。楊彥把黑傘收好放在一旁，穿上靛藍(lán)色印著17號的馬甲，站在跑道的最外圍，半蹲著壓腿拉伸活躍肌肉。

忽地，有了戳了他背一下，回頭一望。

思悅來了啊。

“給我喊加油?！?

“嗯?！标愃紣偘褱\藍(lán)色的小傘高高舉起，給他遮雨，細(xì)雨飄到她的頸肩。她像是沒察覺到似的，絮絮叨叨地念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下雨了，跑道有點滑，你不準(zhǔn)像跑400米那樣拼命。”

“我沒事，區(qū)區(qū)400米?！?

“那你跑完還趴了。”

“那時我極限突破了一下，一下子被抽干了。1500米靠耐力，我擅長。”

陳思悅戳了戳楊彥的手臂，說：“反正，我要是看見你跑得太拼命，我就生氣了，就和你絕交！絕交1個小時！”

“好嘛，好嘛。我注意。”

裁判示意選手就位，楊彥沖她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

秋日的午后，碧藍(lán)色的天幕蓋上低垂的云層，白蒙蒙，輕細(xì)的毛毛雨緩緩飄落，跑道被雨水打濕，略顯光澤。

楊彥站在操場的起跑線上，心跳慢慢平穩(wěn)下來，面龐繃緊。

“砰”一聲，指令槍響。

他第二個沖出跑道，二十米后跑在第7名。

雨中的跑道略顯滑潤，楊彥跑得很穩(wěn)，但習(xí)慣后適當(dāng)提高配速。

跑道少年們的腳步不斷落地，腳步在濕滑的塑膠跑道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濺起微弱水花，強勁的呼吸聲有節(jié)奏響著，那是對手的呼吸，跑到起點線附近，還能聽見思悅和她好友的加油聲。

思悅的加油聲比黎雪大聲許多。

楊彥老遠(yuǎn)就能聽見，聽見就不累了，跑得快幾分，深吸一口涼爽的空氣。

一圈又一圈，400米過去了、800米過去了、1200米過去了，楊彥排在第5名。

他偏頭瞧了一眼，第一名超了他小半圈，大概100米。

或許是跑久了，他很熱，心臟滾燙，特別特別想贏，特別想聽見廣播播報自己的名字，特別想讓所有人聽見他拿了獎，想讓思悅聽見他拿了獎！

跑道兩旁，模糊的樹影和斑駁的觀眾席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遠(yuǎn)處的建筑物也被雨霧籠罩，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我自己，和我的欲望。

楊彥覺得心臟沒那么痛，嘴巴里的還沒嘗到血腥味，加快步伐，開始沖刺。

所謂極限，那不就得壓榨怎么知道呢？

這時候，目前排在第4名，400米跑拿了第4名的劉新恒也開始沖刺。

楊彥超了他一次，但后面始終比他慢了兩步，越不過去，后面越差越遠(yuǎn)。

前面的劉新恒得意地笑著，轉(zhuǎn)頭盯著楊彥，低聲說著：“跑快點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