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同學盯著楊彥看，覺得好玩。

楊彥張了兩下口，什么都沒喊出來，深吸一口氣，嚎道：“巴蜀大地，誰主沉浮！唯我二班，笑傲江湖！”

聲音震得他身邊的邊家杰耳膜疼，離他遠了些。

楊彥喊完，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眼眸閃動。很快，他就收斂笑容，看著翁惜道：“夠大聲嗎？”

“不夠，再喊一遍。”

“好。”

楊彥流露出淡笑的神情，拼命地喊著，聲帶猛烈地收縮抖動，疼了起來，就這樣喊著，喊著：“巴蜀大地，誰住沉浮！唯我二班，笑傲江湖！”

“可以了，”翁惜站到一旁，“現在，男生喊一遍。”

少年們變聲期剛過那種特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沙啞但青澀的嗓音在夜空下震響。

“巴蜀大地，誰主沉浮！唯我二班，笑傲江湖！”

翁惜聽了像是不太滿意的樣子，又叫女生喊一遍。這時候，少女們的聲音尖細而溫柔，吼起來破音的不少，匯聚起來很大。

聽起來很美，那是穿著藍白色校服，站在夜空下，在青春時代喊出來的聲音。

楊彥站在后面，注視著在前面舉牌的思悅，看著她烏黑的高馬尾松松地垂下來，看見她因喊運動會口號而微顫的耳垂。

怎么說呢，活著真的很好。

盡管翁惜耳朵都被震痛了，但她面上不露神色，一會兒說男生的聲音不如女生大，一會兒說女生都沒用力氣喊。來來回回等到，少年們的嗓子都疼起來，喊破音的人多了七八個才停下來。

短短個把小時，根本沒法練出好的運動會入場式。

翁惜讓走讀生回家練習一下踏步走，住讀生在操場上繼續練。至于翁惜，她知道自己下班了，但是怎樣呢？有的時候，她自愿留在學校，就想犧牲所有午休時間給成績差的學生補英語。

風越過高低起伏的四川盆地，來到重慶，柔和了許多。

柔柔的風，拂過陳思悅的臉頰，她背著書包，挽著黎雪的手，在出校的長坡緩緩走著。

楊彥在她身后，不緊不慢地散步，悠閑地打著哈欠，哼著《起風了》的音調。他就記得一句詞，哼到那就會情不自禁地唱出來。

“再次見到你，微涼晨光里，笑得很甜蜜。”

伴著這樣的曲調，楊彥的心臟漸漸熱起來，他想起剛剛在操場上喊運動會口號的感覺，肆意而張揚地笑了，喊了聲：“明天見，太陽！”

周圍的人詫異地盯著他，覺得他很奇怪。這種驚異但嫌惡的眼神，楊彥很熟悉。

但這又怎么樣呢？

陳思悅回眸笑了，沖他擺擺手，臉紅熟了。

她知道他在喊她“太陽”，知道他在對她說明天見，以為他是因為在學校不能直說才這樣表達。

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就會在教室重逢。

所以，每次離別的時候，都有希望。

楊彥走得很慢，以至于他能看見思悅過了天橋，才從校門口出來。天橋對面是思悅他們家的水果鋪，她們家的鋪子會開到思悅回家為止，至于黎雪，她要坐兩站公交才能回家。

不過，她在車站等車的時候，能吃到思悅爸爸送給她的水果，有時候是蘋果、有時候是桃子、還有香蕉橙子之類的，今天是清甜的梨。

從校門口出來，楊彥跑到街巷的拐角處，看見了孟雨妍。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下。

楊彥也笑了下，他沒有繼續奔跑，按平時走路的速度走著。這速度對孟雨妍來說有些快，但她還是盡力跟著。這段路，沒有人說話，他倆都不知道能說什么。

孟雨妍先走到家，她依舊站在那盞路燈下，對楊彥說了聲：“再見。”

“再見。”

說完再見，楊彥才奔跑起來，他覺得這樣的關系很奇怪。但是，他的朋友是個病人，這樣的關系或許是正常的狀態。

今天作業很少，數學作業在學校寫完了。

語文作業是寫十篇運動會宣傳稿，楊彥上網抄了9篇，自己寫了1篇。

晚上11點，他就躺在醞釀睡意，吃了點褪黑素，順利睡著。

太陽升起來了，操場上的音響放著幾十年不變的運動會進行曲，教學樓過道上有好多學生在跑，他們手里各式各樣的道具，有氣球、啞鈴、羽毛球拍和塑料花等。

陳思悅和黎雪拿著化妝品坐在教室第一排，給班上的女生化妝。

盡管，她倆拿的化妝品都是用自己零花錢買的，都是網購湊單的便宜貨，但是勝在技術很好，把女同學的顏值拉高了一個檔位。

翁惜站在教室后門，盯著邊家杰，眉頭微皺：“那個校服揉成這樣，皺巴巴，穿起來像個什么樣子嘛。”

“能穿不就行了。”

“男娃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啊。運動會這樣走多不好。”

“哎呀，不要這么講究嘛。差不多就行啦。”邊家杰吊兒郎當地笑著，他向來不那么認真，上課也常睡覺，成績比一本線高20分左右。

每次翁惜讓他努力學，邊家杰就說要保護眼睛。

他想走飛行員，當開戰斗機的飛行員。他的文化課成績夠了，身高182cm能達標，體格夠健碩，視力更是雙眼5.2。學太久傷眼睛，熬夜也傷眼睛，邊家杰就學一會兒。

故而，他是高三（2）班活得最隨性的學生，也是挨罵最多的學生。

翁惜說一句，邊家杰就懟她一句。

來回幾場，翁惜說不過他，只能罵他“攪屎棍”。

邊家杰就說：“我是攪屎棍，那屎是什么？棍子是木頭，不要搞用途歧視。”

話音剛落，岳薇正好從教室后門走進來，從他眼前走過，看了他一眼。邊家杰瞬間局促起來，大聲說：“我去借一件整齊點的。我找站在里面的同學借一件整齊的校服。”

“那你去借。”

班上超過一米八的男生就三個邊家杰、韓久生和楊彥。這里面，韓久生站在外層，楊彥站在隊伍內部。

7點19分，距離遲到還有最后1分鐘的時候，楊彥提著兩袋撐滿了的塑料袋，穿著整齊的校服白襯衫，從教室后門走進來。橘色的日光灑在黑板上留下明亮的一道線，又被他的身影遮住。

白襯衫緩緩染上橙黃，橘子汽水冒著輕盈的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