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楊彥凝視著父親的眼睛：“今天考語文的時候做了篇閱讀理解，講的是個殘疾的刑警。他也四十多歲，當英雄當到雙腿截肢。他靠在床上嘆息，臉凹陷下去，出去的時候被人嫌棄。

文章里寫，每到國慶，就有人來探望他這個英雄，這是他一年最精神的時候。

可是，爸……一年有365天，他只有那天是活著的。”

“嗯。”楊宗濤微微點頭，沉聲道：“所以呢？”

“我怕你和他一樣……”楊彥低頭盯著父親的腿，眼神熱切，道：“他也有個兒子，瘋掉了。”

楊宗濤摸出根煙點上，右手搭在兒子肩膀上，滿不在意地說：“那些都是故事，一個飛機上有兩個炸彈的概率是零。放心，爸爸會注意安全的。回去寫作業。”

楊彥站起來，低頭俯視著父親，臉上沒有表情：“換個工作，好不好？”

“一天到晚畏畏縮縮地能干成什么事，天塌不下來！”楊宗濤揉著酸脹的眼睛，站起來瞪著兒子，道：“你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大人的事，你不要管。回房間。”

“求您，換個工作吧。”楊彥垂著眼眸，視線舍不得離開那雙偉大的腿，顫抖的雙手躲進口袋里。

楊宗濤皺眉：“多大了被鬼故事嚇到，去倒立30分鐘。”他狠狠地抽了兩口煙，低聲罵著：“我老子去打仗，我都沒……草！”

楊彥機械性地點頭，走到靠近門的墻角，翻身倒立，血液的重量壓得他心臟痛，臉漲得通紅。

父親進臥室的時候把客廳的燈關了，咸苦的汗沒入我的發根滴在地上，“噠嗒”地砸，我聽到了我的心臟在“碰碰”地跳，那是活著的聲音。

我有些后悔剛才和父親說那些話。

我早該想到他不會愿意放棄當英雄的，他殘疾的時候都沒有說過后悔。他甚至都沒我珍惜他的腿，就像他比我更珍惜我的命一樣。

人為什么學不會關心自己啊……

明年7月，高考結束的第五天，他截肢了，還有9個月，我還有9個月時間。

這次，我會讓父親當個健康完整的人，哪怕用盡手段，哪怕不擇手段！

夜色沉重，風把月亮藏進云里，馬路上依舊有車輛行駛，也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會不會覺得心痛他們的辛苦。

倒立完的楊彥癱在冰涼地客廳上，不停喘氣，他想到作業沒寫完，往衛生間的鏡子里貼上明天要默寫的《小石潭記》，沖了個澡就躲進房間寫作業。

寫完作業，大概是凌晨一點，楊彥透過窗戶往外看，萬家燈火一盞盞熄滅，路燈依舊守望，夜色更加深沉。

他的心臟跳得很快，手也有點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吃了兩顆安眠藥助眠，令人頭痛的藥效上來后很快就睡著了。記得當時醫生說，身體生病了吃藥能好起來，心生病了吃藥也很正常，這樣能幫助人們擺脫負面狀態，就像發燒打針。

在楊彥起床上學前，他的父母就去上班了。

因為吃了安眠藥的緣故，鬧鐘響了三次楊彥才起床。為了不遲到，他只能拼命往前跑，踩著鈴聲進了教室，加入早讀的人群，汗從脖頸滑入衣領。

陳思悅從口袋里摸出個巴掌大的桃子放在楊彥課桌上，輕聲道：“給你的，洗過了。”

“下課吃。”楊彥把桃子放進課桌，翻開課本，余光掃到她發紅的耳朵，眉骨低了一下：“怎么想到給我帶桃子。”

“我和我媽媽說有個成績很好的朋友幫我補數學。媽媽叫我給你帶的。”陳思悅碰了下他的課本，輕聲道：“不過，我媽媽以為你是女生。”

楊彥挑眉，云淡風輕地說：“知識沒有性別，你可以把我當成女生。”

“哦。那桃子你吃不吃？”

“給我的，我吃。”

楊彥把桃子從課桌里摸出來，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鼓起來，囫圇嚼兩下咽下去，笑起來像橘子汽水瘋狂往外冒，看著她不說話。

這動作像小學生搶東西吃，我咬了一口，就是我的。

陳思悅罵了聲“幼稚”，眼角彎著，若吻下去肯定能嘗到甜甜的味道。

中午大課間，數學課代表施佳欣抱著試卷發，劉宇湊過去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最高多少分？”

施佳欣瞥了他一眼，道：“150分滿分，你考了137。”

“我知道我137。”劉宇記得昨天鄧捷說選填滿分的就楊彥一個人，問：“楊彥滿分啊？”

“嗯，他滿分，我看了他試卷，真的很強。”施佳欣沖著不遠處的孟雨妍道：“你141，第二名。”

孟雨妍找她拿試卷，偏頭看著劉宇，感慨道：“你選擇第一題都錯了，函數也錯了，怎么比我高？”

“我沒，”劉宇把自己的試卷翻出來，走過去看著孟雨妍，“楊彥滿分，他第一，你下次考試別盯著我，去超他。”

孟雨妍站在原地出神，腦海里回蕩著“楊彥滿分”，回到座位上訂正試卷。

看來楊彥這次發揮是真的好，下次，我下次一定超過他。不過，他很少考第一，讓他考第一也挺好的。他數學考了滿分，會開心的。

陳思悅老遠就聽見楊彥考了滿分，但是班上都在傳她和楊彥在談戀愛，所以她沒敢湊過去問。

等楊彥試卷發下來后，她很認真地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又把自己的試卷藏好，跑到黎雪座位旁，嬌聲道：“楊彥考了滿分哦！”

“哦。”黎雪沒勁打彩地看著她，腹誹道：“咱們沒及格，他考滿分你開心個啥？”

“我就是開心呀，楊彥滿分！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男生了。不和你說了。”陳思悅從教室里跑出去，她在走廊上張望著看楊彥在哪，沒看見就匆匆下樓，心臟跳躍動著。

楊彥走到二樓樓梯拐角處，聽見上面有人喊他，抬頭看見陳思悅扶著四樓樓梯欄桿往下望。

他仰著頭，道：“怎么啦？”

“你數學考了滿分！”陳思悅沖他招手，高馬尾輕輕地垂下來，雙眸閃動，笑靨如花。

“我知道。”

少年猝不及防地笑了，蟬鳴不如心跳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