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棵在譜的宮中翡翠白菜
- 天下無局
- 花語2000
- 3245字
- 2023-04-01 14:53:18
人在江湖,盜亦有道。
黑皮墜入“下八將”的行列,我才會出手懲罰他。
如果都跟那個“正將”女孩子一樣,或許大家就會點到為止,不至于鬧起來。
黑皮帶著幾個痞子狼狽而去,連頭都不敢回。
這次,我幫了收廢品的女人,不是貪圖什么,而是江湖人的道德使然。
“我叫孫沉香,這是我弟,孫和尚。他在小馬路后面的快遞貨運部干臨時工,如果大兄弟有什么需要,只要打個電話,我們姐弟馬上就來。”
那個女人連連感謝,我只是笑著擺手,沒有多說什么。
孫和尚幾次想開口,都被孫沉香用眼神制止。
看起來,能夠壓制這小子的,只有他的姐姐。
吃完飯,我沒有回家,而是沿著護城河散步。
十年來,我日日夜夜渴望報仇,但仇人究竟是誰,應該從哪里下手報仇,都沒有一絲線索。
“爹、娘,兒子長大了,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手刃敵首,千刀萬剮,為你們報仇雪恨……”
不知不覺,我的眼眶濕潤了。
過了護城河,我發現自己到了曹門大街附近。
這里是汴梁城古玩圈子里的高端地段,兩邊的店鋪裝潢高檔,里面沒有古玩架子,只有茶桌、鳥籠、書架、綠植。
從外面看,根本不像是古玩店。
店鋪的招牌名稱也都十分含蓄,都是以“園、樓、亭、臺”命名,并非是普通的“閣、齋”之類。
遠遠的,我看到了一家店鋪,門上的牌匾寫著“翠濃”兩個字。
牌匾是核桃楸材質,長五尺,寬兩尺,沒有涂漆,只刷了桐油。
那兩個字不是用筆墨寫上去的,而是以細碎的翡翠鑲嵌而成。
風格獨特,高雅之極。
我在店鋪對面站住,隔著老綠色的木格窗向里面看了看。
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背對窗子坐著,正在捧著杯子喝茶。
她身上的旗袍也是翠綠色的,黑色的波浪長發上,夾著一支同樣翠色的發夾。
其實,我一開始就是被這支發夾吸引的,先看到發夾,才看到這個身材窈窕的女人。
翡翠這個領域等級很多,那些大路貨普遍以A翠和B翠來區分,實際已經落入下乘。
不是頂級翡翠,不會落入我的眼中。
這家店鋪既然以“翠濃”為名,一定是將翡翠經營到了一定高度,才敢直接以“翠”字自稱。
而且,極品翡翠就是以“濃”為尊。
這個店鋪的名字叫“翠濃”,實際已經包含了“翡翠至尊”的隱含意義。
單單就是這個名字,已經力壓群雄,在曹門大街上,占據了相當重要的地位。
我站了幾分鐘,剛剛要走,一輛黑色的奧迪轎車從南面開過來,停在店鋪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頭發锃亮的年輕男人下車,左手托著一個黑色的方盒,推開了店鋪的花格門。
窗內,那個女人起身,轉過頭來,迎接那年輕男人。
我頓時發出驚嘆:“真是太漂亮了——”
第一,那個女人漂亮,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眼中蘊含著嬌滴滴的妖嬈笑意,仿佛會說話一眼。她涂了淡淡的桃色口紅,在店鋪內的綠植映襯下,正是萬綠叢中一朵紅的極致美景。
她有一張標準的古典美人瓜子臉,膚色白皙,猶如凝脂,一笑起來,兩腮現出大大的酒窩,潔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發亮……
看到她,我覺得整條曹門大街的金字招牌都黯淡了很多。
其二,她微笑迎接的時候,年輕男人已經打開了盒字,從里面拿出一顆翡翠白菜來。
雖然隔著十步遠,我依然準確無比地看清了白菜的全貌。
白菜的全長為半尺,直徑約為四寸,絕對是大料雕成,體態飽滿,樣式逼真,足見雕工精湛。
這顆白菜不但是大料,而且是老料。所以,它沒有新料那種廉價的光澤,而是綠中透黑,顏色接近古書中說的“青碧色”。
女人的紅唇與白菜的翠色交織在一起,直接鎖住了我的眼睛,再也無法挪開。
兩個人交談了兩句,女人把白菜托在掌心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我從未見過現實中有如此漂亮的女人,她身上透露出的女性魅力,如同陳年桂花老酒,從內而外,幽香醇濃,令人多看兩眼,就要醉了。
“價格幾何?賣家何時可以見面?這種好東西,沒有賣家露面,沒人敢收?這是宮里的東西,肯定在譜,對吧?”
我能讀懂唇語,那個女人開口時,我清楚地“看”到了她說的話。
如果是宮里、在譜的東西,所有的傳承來歷就會清清楚楚,什么時候從宮里流出來的,從誰手上進入市場,百年以來傳遞了幾次,買賣雙方分別是誰,出價還價多少……
這是行規,女人是行家,一開口說的就是行話。
此刻,又有一輛白色的豐田雅閣轎車開到了店鋪門口,這次下來的是一個年齡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穿著紫色風衣,戴著古奇墨鏡,左手戴著三個鉆戒,個個都是白光閃爍。
店鋪內的女人迎出來,挽住了中年女人的胳膊。
陽光之下,年輕女人的美貌一覽無余,簡直就是年輕關之琳的翻版,眉目傳情,五官如畫,讓我一時間覺得,此刻自己不是站在北方汴梁城的古玩街上,而是在港島繁華綺麗的中環廣場。
我當然見過關之琳,不過卻是在美人遲暮之年。
當下,我看到的女人,不是年輕的關之琳,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翡翠白菜擺在桌上,三個人圍著桌子,低頭細看。
很明顯,年輕男人是掮客,中年女人是買家,而年輕女人是翠濃的老板,為兩人的交易做見證。
遠遠看去,東西是好東西,但似乎有點小問題。
問題就出在白菜下面的一個底托上,很明顯,這個紅木底托的色澤、木質、漆皮都跟白菜有著一絲絲不協調。
我的眼力極佳,不但觀其外表,而且能夠品味內部邏輯。
“看古玩,眼要順,味要足。一旦第一感覺有問題,那么,盤來盤去,最后結果,一定是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這是古玩行里的真理,也就是老一代古玩鑒定家說的“古玩玩味”四個字的精髓。
古玩要有古玩的“味道”,味道不足,東西就不夠級別。
真正的高手,鼻子一聞,就知道古玩是真是假。
底托有問題,翡翠白菜就有問題。
我沒有猶豫,立刻過街,緩步走進去。
“牡丹姐,這是宮里的東西,在譜,能查到,保證是好東西,要不也不敢拿到翠姐這里來……價格嘛,賣家要移民,五百,一口價……”
年輕男人身上噴了法國高檔古龍水,味道有些濃重,已經擴散到整個店鋪里。
“翠濃,說說看?”中年女人摘下了墨鏡,黑眼圈很重,但這肯定是個超級有錢人,左手的三個鉆戒,合起來超過兩百萬。
我明白了,原來“翠濃”不但是店鋪的名字,而且是女人的本名。
“小朱不是外人,以前合作過十幾次,從未打眼。白菜是好東西,底托差了點,有些不順眼。小朱,我剛剛說了,把賣家請出來,跟牡丹姐見個面。五百對于普通人來說是個大錢,對于牡丹姐來說,九牛一毛,對吧牡丹姐?”
那位牡丹姐笑了:“哎呀翠濃,還是你最了解我。宮里的白菜我前前后后收了二十棵,都不滿意,就這棵嘛,還算是順眼。小朱,告訴買家,只要是好東西,譜系準確,我就收了。”
他們三個談得熱烈,根本沒有注意我。
現在,我距離白菜只有五步,立刻發現了問題所在。
底托與白菜連接之處,所有凹槽根本對不上。
按照底托的規矩,三點具有穩定性,必須在底托上做出三個凹點,讓白菜落進去,深度五毫米,既不遮擋白菜的精致之處,又不會讓它滾動滑落。
現在,白菜跟底托不配,三個凹點位置不準,白菜擺上去,就立足不穩。
出現這種情況,就證明,底托不是白菜原配。
既然在譜,白菜和底托都該有模有樣才對。
另外,現在是下午,日已西斜,陽光從玻璃窗投射進來,一點點余光打在白菜上。
我看的是余光透過白菜,撒在桌面上的影子。
影子有些渾濁,不夠通透。
如果是純正老料,透光透影,影子的線條纖細,如同刀刻斧鑿一樣。
“干什么呢?看什么看?”那個年輕男人小朱突然叫起來,向我一指。
翠濃和牡丹姐也轉身看著我,上下打量。
“我就是隨便看看。”我笑了笑。
那位小朱的眼珠黑中泛青,眼神浮躁,可見內心有些焦慮不安。
我現在能夠判斷,白菜有問題,他只想盡快成交,拿錢走人。
這正是古玩行業的大忌,好飯不怕晚,好東西不怕看,如果買賣一方催著成交,就是心中有鬼。
“小朱,先說正事,讓賣家露個臉,哪怕是打個電話也行,說說這東西的來歷。現在就打電話吧,當著我和牡丹姐的面,好不好?”
翠濃的聲音非常動聽,普通話純正,但又帶著江南吳語的軟糯。
“我這朋友是白道上的,有頭有臉,不愿意讓人知道他變賣家產移民,影響不好。翠濃姐,牡丹姐,二位都是曹門大街的高人,所以我每次有好東西,都第一時間送到這里來,大家知根知底,不會出錯。這次,我拿人頭擔保,東西是好東西,出價五百,真真是白菜價,二位就趕緊收了,我在朋友那邊也有面子……”
現在,只要把白菜翻過來,讓我看到它跟底托接觸的地方,我就知道這棵“病白菜”的問題出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