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岳飛、李成、董平三人大致做了安排。
楊夫子這邊手一揮,三人就出了大帳。
看了身邊的楊再興一眼,楊博也做了吩咐。
“三娘,帶他去找你哥哥,讓他們選一百甲士拱衛大帳。”
讓金三娘帶著楊再興下去整備護衛,楊博沒有理會他的欲言又止。
楊再興怎么安排,楊博這里也沒有清晰的眉目,訴衷情這類,還是先免了。
如今擺在楊博面前的矛盾糾紛實在太多,他也沒心情去理會楊再興的欲言又止。
雜亂之事已經不少了,許多事,最好等大戰真正結束之后,再來煩擾。
“小夫子,軍中之人重利,寶船之事要說明白的。”
當大帳之中,僅剩楊博跟女書史常平的時候。
站在堂下的女書史也開了口。
她進過藏寶的山洞,知道這次繳獲數目巨大。
帳下之人,除了看官職升遷,最看重的還是財貨。
自家小夫子出手不算大方,女書史這邊就給了提醒。
因為分贓不均,軍帳之中上下不分,發生火并的事兒,也不鮮見。
常平記得,當日小夫子是許給李成財貨的。
李成、董平不是行伍之人,俱是匪首,對于財貨只怕看的更重。
女書史思量許久,見帳中無人,這才鼓起勇氣開口。
說完之后,她才忐忑的望著小夫子,希望他不要過于吝嗇。
“不錯的建議,以后話要多說一些。”
笑看堂下的女書史,楊博只是勉勵了一句就不再說話。
不提財貨,也是楊博對李成、董平的考核。
如果兩人軍中有怨懟之聲,那這倆貨的忠誠度,就值得考量了。
事后,就不是分不分財貨的問題了,而是怎么合理的宰了他們。
大戰之中,求活為主,財貨的分配還要靠后一些。
目前的形勢,維持大面上的穩定還是有條件的。
所以楊博這邊對于女書史的建議,只是平淡的對待。
不戰敗宗翰跟撻懶的援兵,楊博的心也安穩不下來。
雖說知道南宋民兵比官軍厲害,但現在的金賊,還算不上是廢物。
稍有不慎就是大敗虧輸的局面。
岳爺值得倚重,但金賊兵鋒也是勢不可擋的。
一旦將戰場選在了沖積平原的遼闊地帶,楊夫子一方也是必敗的結局。
即便有軍神岳爺在,客觀規律也不是那么好翻轉的。
如果兩路援軍,玩圍魏救趙的把戲。
做不做疲于奔命的救援,也在楊博的考量之中。
一旦以步軍為主的流民被調動起來,也是必敗之局。
少了宗弼這個四處亂竄的戰場老六,或許兩路援軍沒有威脅趙茍爺行在的能力。
但殲滅宗弼部,已經改變了目前的戰爭形勢。
誰知道兩路援軍會不會跟宗弼一樣,化身戰場老六,一路直插趙茍爺呢?
掏后門,也算是金賊圍獵戰法里的固定戰術。
而趙茍爺的行在,就是所有人的后門。
趙茍爺被掏了,趙家皇帝,就不好找純正的繼承人了。
至于說趙大后代,那玩意兒太多,弄不好就是各路節度使紛紛借機而起,江南大亂了。
除了宗翰、撻懶的兩路援軍,西北還蹲著金國的常勝將軍完顏婁室。
他手里還有攻略過汴梁的幾萬精銳,一旦三路援軍齊聚黃天蕩。
一旦金賊避開黃天蕩,在外圍作戰,或是直插行在,許多事兒也就成了未知。
金賊跟蒙古一樣,都是戰術單一,兵員悍勇。
蒙古靠群狼戰術打天下,金賊用的是圍獵戰術。
圍獵,無非包圍之后,尋找弱點。
找到弱點之后再一路猛揍。
金賊戰北宋,用的是東西兩路并舉,然后兩路合股兜底。
第一次用,就是前幾年的靖康之恥,金賊直接掏走了徽欽二帝。
第二次用就是現在,宗翰在京東東路一帶,婁室在西北一帶。
只不過多了宗弼這個戰場老六,極擅偏門搶攻。
宗弼的戰術,也算是金賊戰法的革新了。
兩路并舉,中間加上一群跳脫的狼崽子。
這樣的戰法,如果讓金賊摸索明白了,趙茍爺就離著倒霉不遠了。
宗弼的第一次嘗試,趙茍爺就差點被這個老六掏了后門。
宗弼也是溜的很,喊出搜山檢海捉茍爺的口號。
褲子差點沒提上的趙茍爺,只能弄了個泥馬渡江的傳說給自己遮掩。
如今宗弼部被全殲,這樣的消息傳回金國上京,必然會引起戰略重點的轉移。
以金賊手段單一的戰法,重視之后,必然還是兩路并舉。
宗翰在東、婁室西出,戰爭的中心就是江南。
一旦被金國轉移了戰爭中心,那立足未穩的小朝廷就危險了。
‘啪。’
楊博的拳頭重重的落在案頭,驚的堂下的女書史一個激靈。
砸桌子,楊博是在下定決心。
兩路援軍必須戰敗,讓金賊從上到下蒙上一陣。
等張浚那邊有了動作,即便想要兩路并舉,金國也要先進行戰爭動員。
想要戰敗最近的兩路援軍,韓世忠無疑是關鍵節點。
回望來路,楊博不由的無奈苦笑。
除了做淮右布衣,其他選擇題,基本都是固定的答案。
順著歷史車輪的方向,楊博也只能做文臣士大夫其中的一員。
如今看來車輪的慣性太大,不是一場黃天蕩就可以停滯的。
想要不被車輪繼續碾壓,只能跳出去了。
淮右布衣之路,艱難險阻太多,而且后果也是楊博所不能接受的。
不是自家子孫供奉的香火,將來吃起來,恐怕也不是滋味。
如今看來,杜充這老賊,殺的算是很及時的。
“平哥兒,下去看看杜充死了沒有。
如果金六郎猶豫,告訴他,以最快的速度,讓杜充去死!”
怕岳爺跟金六郎,在私底下打著為自己好的名義,放了杜充這老賊。
楊博派女書史常平去做了監斬官,杜充是必須死在莫府山的。
不然楊博這邊,也不好再找一個差不多的來殺。
除了杜充,跟他位置差不多的,只有韓世忠了。
楊博雖說有心弄死他,但對比大局,老韓還是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的。
支走了女書史,楊博在空無一人的大帳里伸了一個懶腰。
這才斜倚著坐下,想著如何讓宗翰跟撻懶的援軍,快速投入黃天蕩戰場。
“少安,韓太尉那邊行文,問昨夜巨響為何物。
邀約午時在江岸會面說明。”
看著身著素色圓領衫,頭戴烏角巾的李易安,說出極為合適的見面時間。
楊博這邊沒有第一時間去想老韓的事兒。
而是拿著李易安跟女書史做了對比。
與李易安相比,女書史還是少了貴氣。
雖說被岳爺稱呼為表小姐,但女書史年紀還是輕了一點,閱歷有些不足。
女書史頭戴幞頭,而李易安用的則是烏角巾。
烏角巾也稱東坡巾,戴在李易安的頭上,意味有些不同。
東坡居士是李易安的師公,一件配飾都帶著家學淵源。
這位易安居士的心思,也是細膩的。
小小一件帽飾,就可以掩蓋女書史年紀輕的優勢。
而這種區別,楊博還恰巧能看的出來。
“李娘子,如今局勢初定,無需束縛自己了。”
對比了一下之后,楊博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李易安有些羞怒。
身在軍營之中,得了金三娘的點撥,李易安跟書僮常平一樣做了束胸。
楊少安一句話,也就暴露了其本心,果然是太尉如曹啊。
只是如今舉目無親,李易安也不敢將心中的羞怒發作,只是低頭默不作聲。
一切只怨那趙知府太過綿軟,若是有楊少安一成血性。
即便身歿,留下的名聲也能護她周全。
可一步走錯,留下的是什么名聲?
自己這個活人還要為死人正名,頒金本就是莫須有的,可自己卻不得不為此而奔波。
韓世忠如狼,楊少安似虎,叱咤風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去理會羞惱的李易安,楊博這邊卻在謀劃著會面。
想著韓世忠定下的見面時間,楊博這邊也贊了一聲。
兵兇戰危之時,老韓作為職業軍人,警惕心還是不錯的。
老韓在中興四將之中,本事算是很不錯的,既有勇猛也有謀略。
但楊博就是有些看不上他,與李成這樣的匪首相比,楊博覺得老韓還不如李成呢。
李成雖說也是燒殺搶掠之輩,但他跟老韓職業不同。
匪首搶掠算是應當應分的。
但官軍做這個,就不一樣了。
此戰之前,老韓火焚鎮江,就不會得到楊博的認同。
楊博對韓世忠的殺心,也自此而起。
老韓火焚之城,居住的是供養宋軍之人。
作為江南職位最高的軍事主官,不顧百姓死活,直接火焚鎮江城。
這樣的堅壁清野,比丟了鎮江城,更讓楊博痛恨。
從西軍底層一路憑本事爬上來的韓世忠,算是熟知兩宋官場的人物。
知道該怎么邀寵,也知道朝廷做事的規矩。
而老韓的這些人情世故,都是楊博所接受不了的。
楊博是學歷史的,對內兇殘對外怯懦,真是他所不齒的。
但看不上歸看不上,如今楊博跟韓世忠也是有統一戰線的。
能不能繼續戰敗兩路援軍,韓世忠是關鍵。
對于午時的會面,楊博也在做著預案,想著韓世忠的各種反應。
最怕的就是老韓用上權謀的手段,直接導致黃天蕩大戰的潰敗。
之前的兩份上書,楊博得罪了朝廷的一些士大夫。
他們會不會跟韓世忠勾連上,會不會在大戰之中出幺蛾子。
這些都是未知的,對于文臣士大夫的節操,楊博這邊不會高看一點的。
但有一點也是好的,宗弼部對于小朝廷而言算是天塹。
無論是小朝廷還是韓世忠,都不可能想到這邊已經幾乎全殲了宗弼所部。
會面之時,只要鎮住韓世忠,讓他有了爭功的心思。
引一路或是兩路援軍,進入黃天蕩戰場的契機也就有了。
等韓世忠跟行在那邊溝通完,說不定宗翰與撻懶的兩路援軍,也已經敗了。
楊博這里有自信,只要兩路援軍膽敢進入黃天蕩戰場。
有岳爺在,無論誰來,都是必敗之局。
見時間差不多了,楊博吃了一點肉干之后,就在三女的服侍下,將寶相麒麟甲穿在了身上。
“三娘,找副合適的甲胄給楊再興,讓跟著一起去。”
著甲完畢,楊博這邊一邊適應著戰甲,一邊給了金三娘吩咐。
甲胄雖說大部分已經分發下去了,但精品的甲胄動輒千金。
這樣的甲胄,是不會輕易給出去的。
金六郎之前弄了幾副,劉家寺大寨也有精品,這些甲胄都被妥善的存了起來。
勝敗不在這幾十副甲胄上。
如果戰敗,這樣的甲胄,也是可以作為家底來用的。
出了大帳,聞著空氣中好似依舊殘留的硝煙味。
楊博也看到了一身便裝的岳爺等人。
“回去著甲執兵。
岳統制,一時三刻間,人馬不會嘩變吧?”
與韓世忠會面,楊博這邊是加了小心的。
見三人都是便裝,直接就命令三人下去著甲。
想到三人的松懈,楊博這邊也不忘問下人馬是否穩當。
大戰之后,流民們是見過血了,這個時候容易生變。
想到忽略的問題,楊博這邊招手將岳爺跟金六郎,都叫到了身前。
“六郎,人馬一定看好,還是以前的規矩。
膽敢串聯者,格殺!
岳統制,將你的兵馬撤出一部分,專司彈壓大軍。”
楊太尉的提點,讓岳飛博然色變。
不過是到江岸會面,這又是著甲,又是彈壓大軍的。
這位楊太尉謹慎的過分了。
過于謹慎就是有問題,難道跟韓太尉的會面還要火并嗎?
想到楊太尉敢于擅殺杜充這個前宰執的膽略,岳飛這邊也加了小心。
匆匆應命之后,帶著幾個部將就快速向自己的駐地趕去。
“哥哥,這個楊太尉到底是文人,膽子不大。”
見自家主將神情嚴肅,算是老于軍陣的張憲,便開口調侃了一下有些神經兮兮的楊太尉。
“閉嘴!
膽子不大能將金兀術算計的精銳全滅?
憲哥兒,回去之后,你帶上咱們的三百馬軍,專司彈壓大軍。
我回來之前,所有人必須待在原地聽命。
擅動者,斬!
各軍之中有擅動者,不問情由,一概沖殺之。”
嚴厲的斥責了一起浴血的兄弟張憲,岳飛回望江岸,心里滿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