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家嬰兒(三)
- 宋末商賈第二部
- 海紅鯨
- 3251字
- 2008-12-11 11:32:02
媽媽心急的搶過話頭:“王針神,你說,你說,有什么難題盡管說出來,只要能將那病人治好,我們一定按王針神吩咐的去做。”
聽到王針神肯出手為父親治病了,他稍稍放下了心,也覺得十分困乏,眼睛一閉便睡了,此后的話就能沒再聽下去。
天氣越來越冷了,早晨起來可以看到瓦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雖然沒感覺到冷,但被套上厚厚的衣服還加上一件風衣,讓他很不舒服。
見過了王針神后的十多天,一行數十個人的大隊車馬又開始出發了,這次的人數遠比在這里住下時的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增加的都是挎了刀劍背著獵槍與弩弓的戰士。
從熟谷縣到葛驛鎮大約八十里,步行是一程半的路途,只要腳下放快些,早餐后出發晚餐進食前就可到達。從縣城西門出來后不過五六里,隊伍便拐彎上了個坡離開遍是大小泥塘坑洼的沼澤,走在了廢汴河南堤改成的官道。
這天是個大好的晴天,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持續不斷吹著的徐徐南風帶來不少潮氣,讓人仿佛身處春天一般的很是愉快。
突然,天空中傳來“啞啞”的凄厲叫聲,讓昏昏欲睡的人嚇得一哆嗦,從車上大開的車窗中仔細朝外面看,車行不遠他就被路上從來沒有見過,而且也想象不出的凄慘景況駭住了,再沒有絲毫好心情。
堤岸兩邊的斜坡上下、已經干涸了的河床里,處處可見倒斃于地的赤裸尸體。河堤內側光禿禿的灰褐色樹上、青紫色有骨無肉且露出花雜內臟的尸體上,吃飽了腐肉的烏鴉對行進中的隊伍毫不在意,用它們難聽的叫聲向行旅們打著招呼,似乎在向人們提醒著應該注意些什么。
繼續在路上絡驛不絕朝東南方向走著的,絕大多數是衣衫襤褸、臉有菜色、面無表情,連啼哭都顯得有氣無力的干瘦難民。
一撥又一撥的難民中年輕力壯的男人很少,更多的只是一些形容枯槁、有如骷髏般的婦女、老人和小孩。婦女們背著孩子、挽著包裹,勉力扶著老人,拉攜幼小,艱難地、機械地拖著沉重的腳步。
看到一隊精壯人馬護著的馬車,難民們只是緩緩的移到邊上避讓,除了不懂事的孩子用羨慕的眼神掃過,還會伸出手乞求希望討得一點食物以外,其他的難民們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有欠奉。
“這就是老人們憶苦思甜時所講過的‘萬惡的舊社會’嗎?!和報紙上所登非洲難民的照片何其相似!”這種與剛離開家時所見歌舞升平的情況大是不同,也與眼前夏末初秋宜人景色極不協調的一副活生生的難民圖,他被深深震撼了,縮在媽媽的懷里不敢再看。
距離葛驛鎮十余里處,隊伍方由堤岸上下到沿大(黃)河岔道的官道驛路繼續前行。這時候又有幾撥共十幾個人了加入了這支隊伍,這些人中既有挎刀帶劍且一臉嚴肅的大漢,也有明顯是與護衛武士們相熟卻又裝作互相不認得的挑夫、行商之流,更有四個甩動兩只飄飄大袖悠閑地走著,看來像是神仙中人的老道。
嘈雜的人聲把睡夢中的他吵醒了,在紅紅的晚霞映照下,媽媽姐妹帶著他住進了一家民居的大院子。
這一個晚上被不斷的噩夢折磨,第二天早起時媽媽姐妹和他都顯得無精打采,只是在走到一家鐵匠鋪外針童說了句“就是這里”的時候,所有的人才振作起精神。
在迎面撲來的滾滾熱浪中,媽媽抱著他靜靜地站在鐵匠鋪門邊,淚光閃閃的盯著一個上身赤膊、嘴里喝叱連聲指揮鐵匠進行各種操作的青年男子。
“看來,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既然開了個商行做生意,又弄了個什么局當上了局主,應該是吃穿不愁的富翁才對呀,為什么還要到這里打鐵?想不明白。”努力歪過腦袋,順著媽媽的眼光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父親的樣子。
那男子像是店鋪里的工頭,他的個子并不高,也就一米六十多不到一米七的樣子。相貌也長得很平實,既不出眾也不驚人,是個看過了一眼轉頭就會忘掉的那種人。不過,他在媽媽懷里探頭仔細看時,發現這疑是父親的工頭也有和別人不同的地方。首先就是工頭不似其他人一樣留胡須,倒和身邊的許多護衛一樣,青青的下巴光禿禿的;其次,工頭的皮膚很是晶瑩細白,皮下還隱隱有彩色光華不住的流轉。但,這人又不似媽媽那樣黃頭發的白種人,而是黑頭發的正真黃種人、中國人。
這青年工頭見有一大幫人站在店鋪門前,只是抬頭掃了一眼就揮手朝外叫道:“各位客官,是來訂制鐵器用具的罷。實在對不住了,小店現時忙亂得很,請先在外稍候些時,待忙完這一陣小人們得空就會前來就教。”
媽媽的眼淚接連不斷的滴落到他的臉上、身上,嘴里在喃喃的嘀咕:“真主啊!是他,我最尊貴的公子主人……可是,為什么尊貴的主人對他終身的奴隸、永遠對他忠心的奴隸黛絲娜、荷絲娜不理睬,就像不認識我們一樣呢?!他真的病得什么人都不認得了嗎?至圣穆罕默德(愿主贊頌他并向他祝安)請您教教我,我該怎么辦?”
“奴隸?!我媽媽是我爸爸的奴隸,那么我就是奴隸的兒子了。這怎么可能?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哎呀,小時候看過一本什么書,好像里頭說起過那個國家就是奴隸的孩子也會被奴隸主當成奴隸的,即使這個奴隸主是孩子的父親也不能改變孩子的命運。天吶,我如果真的被當成奴隸的話,那就慘了。神仙菩薩們快快顯靈吧,求求你們了!保佑保佑我這才幾個月大的孩子,但愿別人不要把我也當成奴隸才好。不,我小人家絕對不做奴隸,以后要小心些了,多看少說少做,什么事都必須忍耐,千萬不能像過去一樣沖動了。”
忙碌的鐵匠鋪里,是他所熟悉的手工打鐵,四座大小不一的爐子和各種礦石、生鐵等材料,以及地上挖出的坑槽雜亂無章的堆積擠滿了三十多平方米的店鋪。
三個爐子中,最大的一個爐子那兒沒人,但爐膛里堆滿了燒紅的煤塊,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內里放著好幾塊數寸大的泥磚或者是泥匣。
中等樣大的爐子上架著直徑二十多公分的坩鍋,應該是用于精煉鋼鐵,估計每鍋最多也就能出爐二、三十斤鋼鐵。此刻正有三個個鐵匠七手八腳的將坩鍋用大鐵鉗和鐵鏟抬出爐子,朝地上的坑槽中澆灌,說明他的眼光不錯。
最小的兩座爐子邊上都只有兩個人,他們好像在用銼刀修理打鐵鋪里用壞了的模具。只是這時有人將澆鑄完剛凝固、還是通紅的紅鐵料送來了,他們立即掄起鐵錘開始鍛打。
不時有鐵匠向青年工頭大聲問話,聽清楚后他想道:“原來我爸爸叫來世敏,這么說我就是姓來了。‘來’這個姓還真是少見,不知道百家姓上有沒有。”
看著鐵匠們鍛打的鐵料漸漸變暗,眼睛凝視著通紅的爐火時,他突然想起前一段時間里自己是為什么心里有事放不下了。
“是火,是家里的燈火,對沒有錯,就是家里那幾盞燈,照出來的光線很嚇人的問題。”
這下明白了,家里的燈很奇怪,那是一種造型古怪的汽燈。問題不在燈的造型,而是汽燈外面的玻璃防風罩,玻璃罩有很深的綠顏色,到了晚上點起燈后射出的光線綠幽幽的,確實非常嚇人。另外,汽燈里的紗罩也很不耐用,如果時間長的話,基本上三個小時左右就要換一次,有時候甚至一、兩個小時或者短到半個小時不到紗罩就壞掉要換了。
胡思亂想中猛然聽到面前有人說話,他一下子回過神來,抬頭朝說話的人看去。
從店內走出來的是一邊用布巾擦臉抹汗,一面對門外眾人點頭微笑打招呼的年青工頭。
他感到抱著身體的手慢慢松開,自己快要掉下去了。這下要是落到地上去,將近一米的高度自己能否不受傷,那是誰也無法保證的事。掉下去跌痛倒是沒什么關系,忍忍也就過去了。可自己這樣稚嫩脆弱的身體,萬一摔得手斷腳折,或者是頭先著地弄得個腦震蕩什么的那不就是慘了?急忙抓住媽媽的衣服,抬起頭向她大聲叫喊,以提醒大人們千萬不要在無意中把自己丟掉。
哇哇的尖叫聲讓媽媽倏然一驚,雙手收了收把孩子抱緊,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鐵匠鋪外面隨行而來的十多個武士和幾個丫環同時躬身行禮,他在媽媽懷里聽得很清楚,他們對年青工頭的稱呼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