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第一次聽說“秘境”這個詞，還是在實驗室里，偶爾聽到那些研究員閑談時提起。當時，他以為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發現的上古遺跡之類的地方。

等逃出來后才知道，秘境并不在現實中，而是位于虛擬的網絡世界。

那是一種位于數字空間中的小世界，數量眾多，有的是現實背景的世界，有的則是超現實的幻想世界。

剛開始人們只把秘境當成冒險的副本，直到有人偶然間從中獲得了一款數據包，解析后發現是一套拳術，這才引起了重視。

更多的人嘗試后，大家發現，在秘境中滿足某種特定的條件后，便可能獲得獎勵，而這獎勵會以數據包的形式被帶出秘境。

刀客間口耳相傳，稱這種獎勵為“遺物”。

像顧秋蟬之前使用的「基礎格斗」就是一種。還有更多遺物呈現出的效果堪稱匪夷所思，甚至能讓人擁有種種特異功能般的神奇能力。

當然，后一條原身也只是聽說，從未親眼見過。

這也是顧秋蟬先前為什么那么高興的原因，如果能在秘境中得到遺物，面對艾氏集團時，不論他有什么打算，總能增加幾分勝算。

顧秋蟬在奇裝異服、發光文身和廉價義肢中穿行，同時腦中從原身記憶中搜尋著關于秘境的信息。

此時，他正走在距龍屋不遠的羅漢街上，這里是下城區的主道之一。

這條街道被各種小攤、空調外機、雜物、以及居民私自搭建的門臉搞得擁擠不堪。

蛛網似的電線掛在頭頂，霓虹招牌和部分全息廣告閃動著，給街道附上鬼火似的青磷和曖昧的粉紅。

足療正骨、快餐、酒館、整容、二手義肢回收……各式招牌熱鬧地擠在一起，在雨中散發出迷蒙的光彩。

星港城的酸雨經年不息，這里的人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天氣。

此時正值傍晚，對于羅漢街的居民來說，這才是一天生活的開始。

一般來說，進入秘境需要能接入深層網絡的端口，并且連接腦機的神經導線也是用于深潛的特殊型號。不過這次他手里有一份密鑰，所以兩個條件可以適當放寬，只要網絡環境良好就行。

另外，進入秘境探索一般會消耗大量時間，他也需要一個安靜不會被打擾的環境才能進行深潛。

所以他考慮找一個能隨時上網，而且不受打擾的地方。

然而當他穿行在洶涌的人流中，耳邊是帶著各色口音的漢語、扶桑語和馬來語，襯著人潮的集體噪音和暴雨聲，只覺心底的茫然和不安被一點點放大，莫名的煩躁起來。

走到街角處停下，顧秋蟬一時間有些頭疼。

原身記憶里幾乎沒有這方面的信息，他對怎么找靠譜的房子完全沒有頭緒。

“找中介？該去哪找？這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房產中介之類的店面，早知道應該問問那個奸商的……”

不遠處的胡同口是家保健品小店，玻璃上的紅字已經模糊不清，大概是：“久！！”“硬！！”之類的字。霓虹招牌不知被誰打壞，招牌上拼出“藥”字的燈管只剩上半邊還亮著。

店門旁不遠站著位兔女郎。

確實是兔女郎：頭頂長著長耳朵、屁|股后面一團毛茸茸的尾巴，耳朵不時彈動，抖落沾上的雨水。

顧秋蟬清楚，那耳朵和尾巴不是植入的義肢，而是自然生長出來的。

這是艾氏集團的產品，他在實驗室的時候，見過還在營養液中沉睡的半成品。

據說是為了滿足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上流人士，艾氏才專門通過基因調整技術培育出這種“人外娘”來。

這還是第一次在實驗室外見到成品，他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正看得出神，不遠處忽然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嘿，你！就是你！”

顧秋蟬四下打量，周圍的人都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只有斜對面不遠處，一位穿著JK制服、挎槍佩刀的少女，正往這邊看過來。

對方臉上罩著一塊機械骷髏樣式的面具，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對嫵媚的眼睛，鮮紅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長發剪成公主切的發式，百褶裙下的大腿又白又直，到膝蓋處則換成了一對反關節式金屬義肢。

柔弱的美少女和冰冷的金屬義肢，散發出一種獨特的美感。

不過一直盯著人看終歸不禮貌，顧秋蟬略略打量幾眼，就想轉頭去找之前那個粗豪聲音的來源。

誰知，他剛要把目光移開，那少女竟然開口了：“說的就是你，往哪看呢！”

顧秋蟬嚇了一跳：他聽得清清楚楚，面前這位少女發出的聲音，竟然就是之前的男聲！

如果閉上眼睛，單聽這聲音，相信任何人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一位國字臉、留絡腮胡，且高大威猛的壯漢形象來。

然而如此男性化的聲音，竟然是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少女發出來的，顧秋蟬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這時，對方踱步走了過來：“小子，你看什么呢？羅漢街這片兒沒見過你啊？”

她瞄了眼顧秋蟬之前盯著的方向，同樣看到了那位兔女郎，于是笑了起來：“呵呵，公然招嫖？姓名！”

“哈？”

面對這種無厘頭的展開，顧秋蟬簡直是滿頭黑線：“不是，你誰呀？”

少女好看的眉頭皺起，眼中泛出怒意，她指了指自己胸口，又轉過左臂。

顧秋蟬發現對方的JK制服胸口，原本應是校徽的位置，現在印著另一個logo：盾形標志的最下方是一片水波，水波上的星輝則環繞著“P.S.P.D.”四個字母。

那是星港警備隊的標志。

而少女左臂帶著臂章，臂章的顯示屏上交替閃爍著「警」、「廉」兩個大字。

也就是說，面前這個穿著JK制服的少女，是個警員？

這時他才注意到，對方挎著的槍械也是警備隊的制式型號。

這種最先進的智能槍械，無需擺姿勢、深呼吸、瞄準、射擊，你只需要把槍口大致朝向目標，然后扣扳機就行，強大的彈道修正功能會保證每顆子彈都命中靶心。

這玩意只有警務人員才能使用，智能槍械的身份驗證可不是擺設。

對方的身份大概率是真的。

當然，不排除這姑娘弄把改造的樣子貨、或是破解槍來招搖撞騙，不過顧秋蟬懶得去賭這種小概率事件。

“現在我懷疑你招嫖，把面罩取掉。姓名？”

顧秋蟬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取下了面罩。他指了指面前的羅漢街：“警官，你認真的嗎？”

羅漢街這種貧民窟，大家飯都吃不飽，誰有心思理會下半身的問題？那邊那個兔女郎多半也不提供這種服務，到這種地方掃什么黃？

看到顧秋蟬的臉，對方雙眼一亮，露出一絲笑意：“小子長得挺帥啊？姓，名。”

即使大半臉龐被面具遮去，那雙靈動的眼睛依然能準確地傳遞出情緒。然而如此漂亮的眼睛，配上男人粗豪油膩的嗓音，卻不免讓人感到惡寒。

顧秋蟬無語道：“顧秋蟬。”

他滿腦袋都是問號，星港警備隊招人也未免太過葷素不忌了一點，這姑娘是怎么當上警員的？還有，為什么這樣一個外表甜美的少女，卻是大叔的嗓音？難不成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嗎？

對面的少女抬起手腕，在戴著的智能設備上檢索：“我看看……”

幾秒鐘后，手腕上方的全息屏幕顯示出各項信息都是：「無」。

“沒有？身份不明……”她把視線從全息屏幕上抬起，看著顧秋蟬道，“有沒有安裝過盜版功法？”

“沒有。”

“確定？坦白從寬啊！行，身份不明，還有招嫖的嫌疑，先跟我去警隊走一趟吧。”

老油子的語氣配上云淡風輕、公事公辦的表情，讓顧秋蟬有種莫名的既視感。

這副神情，在哪見過來著……

原身在下城區住了也有段時間了，一直安安穩穩，怎么自己一來就碰上這種事，現在他可沒工夫去警隊：“警官，我還有事……”

雖說下城區多的是像他這樣沒有身份信息的人——很多都是城外荒原上的人，管也管不過來。

但這只是潛規則，人們心知肚明，卻不能放到臺面上來。對方要是用這個借口，那自己確實有不少麻煩。

誰知對方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不想去警隊？那也行。聽好了，警務人員出勤補助、加班津貼，還有公眾的精神補償、警隊特殊裝備支持贊助……一共600塊，打到這個賬戶。把這錢交了，你就能走。勸你識相，不要抗拒執法！”

這一段好似相聲貫口，對方說得流利無比，顧秋蟬聽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這錢來得真輕松……

他明白過來了，原來是借職務之便撈外快啊。

至于為什么找上自己，無非是覺得生面孔，好欺負罷了。

不過他此時確實有事，加上剛得了一筆巨款，也沒把區區600塊放在心上，就想趕快轉賬，破財免災省得麻煩。

正在他操作手環向對方所說的賬戶轉賬時，一道沒有起伏的電子音突然從身后傳來：“藤原，你不去修你的義體發聲器，在這兒干什么呢！”

顧秋蟬轉過頭看清來人，昏暗陰濕的雨巷似乎都亮了一剎。

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披著白色的啞光罩袍，腰間挎一柄狹刃長刀。

小臂、雙手、雙腿、腳上都覆著一層白色陶瓷質的外甲，關節處有細細的接縫，在夜雨中反射出一層瑩潤的白光。

白色陶瓷鎧延伸到罩袍內，似乎覆蓋全身。手臂、大腿上有幾處隱隱的紅，像未洗凈的血。

額角有梭形的構件探出，材質和外甲相似，像發卡，又像一對兒獸角。面容隱藏在白色的全覆式面罩下，鏡面材質的面罩反射出霓虹燈管藍紫交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