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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爸媽養老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在計劃生育的推動下,家庭結構發生重大變化,家庭規模從大家庭轉向小家庭,親緣保障功能迅速弱化,代際扶持模型的養老結構愈發不穩定。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關于養老,我曾在公眾號“槽叔”上發起過一個調查活動,有數百人提交了問卷。“你覺得爸媽養老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什么?”得到的答案無非兩種。第一種,父母養老金不多,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第二種,沒覺得爸媽養老遇到過什么問題。

子女工作后,長期和父母分開居住,很少關心爸媽對養老的需求和痛點,以至于對自身的養老危機也沒有強烈的意識,總覺得歲月靜好。但事實上真是這樣的嗎?

養老金是個新概念

很長一段時間里,中國人的認知里是沒有“養老金”這三個字的。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至20世紀80年代末。這個階段可以稱作“基本沒有養老金”。

1951年政務院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保險條例》面向幾乎所有類型的企業職工及其家屬,可以被視作政府引導下的職工養老金制度的雛形,但中國在后續曲折而艱苦的發展中,沒有形成針對城鎮和鄉村的穩定而持續的養老金制度。隨著20世紀80年代末勞動合同制度落地實施,國家才慢慢建立起勞動合同工人的養老保險制度。公共養老金的建立有賴于經濟發展、貨幣政策等多重因素,那個特殊的年代確實無法為完善且全面的養老金制度提供土壤。

第二階段: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這個階段可以稱作“體制內靠財政撥款才有養老金”。

20世紀90年代初,首次提出由國家、企業、個人共同承擔的職工養老金制度;90年代末,首次提出統籌賬戶和個人賬戶的概念;21世紀初,明確兩個賬戶的比例和細節。歷經十余年,職工養老金制度終于露出了全貌,登上歷史舞臺這期間至關重要的三個文件依次是:《國務院關于企業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1991年),要改革了;《國務院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1997年),要建立制度了;《國務院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2005年),終于完善并定稿了!。總體來看,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這個階段的養老金制度主要針對體制內,且由于現收現付制尚未充分建立,所以資金來源主要為財政供款,相當于體制內循環。但由于各地財政收支情況迥異,且中央尚無統一的針對養老金的轉移支付機制,所以即使是體制內,養老待遇也存在肉眼可見的差別。但無論如何,當今大眾對于體制內“福利好、養老有保障”的這類認知,正是在這幾十年間不斷樹立并強化的。

第三階段:2010年至今。這個階段可以稱作“讓中國人都有養老金”。

2009年年底的統計數據顯示,參加基本養老保險的中國人的數量只有2.3億。同年,國務院發布了《國務院關于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的指導意見》,采取政府補貼、集體補助、個人繳費相結合的方式,從此,即使你不在城鎮打工,不供職于固定單位,也可以參加城鄉居民養老。不到10年時間,城鄉居民養老經歷了從無到有的過程,為超過5億中國人提供了基本的養老保障。

中國養老保險制度覆蓋人數發展情況

數據來源:《個人養老金:理論基礎、國際經驗與中國探索》第32頁,中國金融出版社,2018年12月版

回顧歷史可以看出,覆蓋“打工族”的職工養老保險,成立至今不過20年的時間,而對那些沒有固定單位、主要來自鄉鎮的群體來說,城鎮居民養老更像是一個新生的小孩。長期以來,中國老百姓對養老金并沒有充分的認識。不是不關心爸媽養老,而是根本不關心養老。

土地眷戀與養兒防老

《在峽江的轉彎處》是我非常喜歡的一本書,該書的作者陳行甲是20世紀80年代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大學生,曾官至縣委書記。他在接受采訪時說,妻子曾在人生低谷期寬慰他,實在不行就回老家,家里還有田。中國城市化進程并沒有從早期就改變國人對于鄉土的眷戀和歸屬感。尤其是對于最廣大的鄉鎮農村群體來說,有地、有田就能過日子,這是很多人淳樸的期待。“我在老家有塊地”,有地種、有飯吃、有事做,這是我們國家的一種特殊的制度屬性。

大國小農,農民眾多,一直以來都是我國的基本國情。我國有2.9億農民工,其中1億人在城市里穩定落戶,還有1.9億人長期在城鄉之間二元流動。見唐仁健《中國共產黨農史綱要》第23頁,中國農業出版社,2021年12月版。這種大規模流動在全球范圍內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之所以沒有出現大的社會問題,關鍵是因為農民在老家還有塊地、有棟房,隨時有地種、有事干、有飯吃。反觀印度,貧民窟是怎么來的?1995年,印度一畝地賣4萬元,如果你手里握有5畝地,立刻就能拿到20萬元現金,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誘惑。于是出現了大規模的賣地進城的趨勢,但短期內只有少數人能夠在城市立足,大多數人把錢花完了,卻發現無處可去。長期以來我們堅持城鎮化發展,鼓勵農民進城,完善各項社會福利政策,一點一點撬動戶口在內的一系列制度,但與此同時,絕不偏廢城鄉流動思路,農村土地集體所有的基本制度必須長期堅持,決不能動搖。這種制度安排看似是權宜之計,實則是基于國情和發展的必然選擇的長期狀態見唐仁健《中國共產黨農史綱要》第24頁,中國農業出版社,2021年12月版。

養老金不屬于商品和資源,只是一種貨幣的發放形式,本質上解決的就是衣食住行等需求。而土地和宅基地等要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養老金缺失帶來的不足,以至于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養老金制度在起步階段沒有考慮農村地區。隨著制度的完善,城鄉居民養老金制度擴大了養老金覆蓋面,養老金意識才慢慢興起。

要知道,連“退休”這個概念也不過出現40多年而已,1978年國務院出臺《國務院關于工人退休、退職的暫行辦法》和《國務院關于安置老弱病殘干部的暫行辦法》,將男60周歲、女50周歲設定為退休年齡。在“退休”成為老百姓腦海里理所應當的認知之前,大家一直秉承“能干就一直干,干不了就不干了”的淳樸思想,至于“干不了”之后手里的錢到底還能支撐多久,這個問題尚未引發大規模的思考。

如果說土地眷戀只是一種感性認知,那養兒防老就是融入血液的理性判斷了。

養兒防老的認知將養老設定為家庭內部問題,獨立于社會發展之外,很少考慮沒有親緣關系的社會互助共濟模式(現收現付制的養老金),最終淡化了公共養老金制度的緊迫性和必要性。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家庭內的代際供養有其天然的認知慣性,尤其在20世紀80年代施行計劃生育之前,多子多福的觀念深入人心。人們認為老年后的生活福祉是家庭內部的親緣責任,不應該外溢到社會公共層面,甚至出現了子女把父母送到養老院就等同于不孝順的觀念。

但在老齡化和少子化的雙重壓力疊加下,家庭內部養老的模式遇到了巨大挑戰,尤其是對獨生子女而言。在評估代際撫養壓力時,撫養比指標非常重要,它基于對人口年齡結構的分析,得出每個老年人由多少年輕人供養。精確地說,老人撫養比(贍養率)=老齡人口/勞動力人口。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在計劃生育的推動下,家庭結構發生重大變化,家庭規模從大家庭轉向小家庭,親緣保障功能迅速弱化,代際扶持模型的養老結構愈發不穩定。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見鄭功成的《深化中國養老金制度改革頂層設計》,刊載于《教學與研究》2013年第12期。

當子女無法成為依靠,已經退休的老年人轉而尋求退休金,卻發現養老金制度讓人不甚滿意。這時候,養老金問題終于成為顯學,擺上了老百姓的議事桌面。

爸媽領的養老金≠你領的養老金

如果你的父母長期身處體制內,或任職于高速發展的朝陽行業(如能源、金融等),他們在退休后會發現:養老金還可以,比身邊的同齡人都好得多。但爸媽那一代的養老收入,并不等同于我們的養老收入。指導和預測未來,不能刻舟求劍似的照搬歷史經驗。

我的大學舍友老孫從小在云南昆明長大,父母都是煙草系統的老職工,退休后也覺得收入穩定,跟退休前相比確實差別不大。在分析職工養老金時,云南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云南省的替代率達到了驚人的90%,位列全國第一。老孫父母的養老金水平,實際上有跡可循。

云南職工養老的在職參保人數非常少,僅有420多萬,全國只有西藏、青海、海南和甘肅四個省份的參保人數少于云南。同時,職工參保率更是不足50%,僅西藏、重慶和安徽比它更低見鄭秉文《中國養老金精算報告(2019—2050)》,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19年5月版。。與此同時,云南國有企業和國有資本在經濟運行中占比較高,在養老金制度層面也基本形成了體制內循環,形成了一個小生態。換句話說,老孫父母的養老金情況只反映了一小部分群體。

卷煙廠的職工和麗江拍攝婚紗的攝影師,都供職于各自的企業,但出于社保養老參與度、第二支柱補充養老的覆蓋度等綜合原因,兩者的養老金差異巨大。對于在麗江做旅拍的攝影師來說,看到本省高企的養老金數據后請一定保持冷靜,因為和你關系不大。你先好好問問自己:你公司給你交職工養老金了嗎?如果你是自由職業者,交過最基本的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嗎?

與此同時,我們還要考慮地區之間的差異。老孫畢業后去杭州從事電商工作,和父母身處不同省份、不同社保體系。對老孫來說,云南的數據沒什么參考價值,哪怕他是土生土長的云南昆明人。與其關注云南省的社保養老情況,不如關注他打算長期扎根的浙江浙江的參保率約為70%,達到全國平均水平,但替代率遠遜于云南同期的92%。

這就是為什么我一直說、反復說,老百姓無須過度關注官方數據。從數據到事實,中間隔著巨大的鴻溝。這個鴻溝不是誰故意造成的,而是信息傳遞時溝通錯位、雞同鴨講必然導致的信息溝(Information Gap),如果不冷靜分析背后的衍生邏輯、跨過這條鴻溝,盲目仰仗信息來指導自己的行動,一定會出現南轅北轍的情況。

如果老孫選擇“躺平”,不在江浙地區奮斗,而是留在云南,繼承爸媽的衣缽——煙草事業,他能否復制爸媽的養老模式,一直“躺平”到退休呢?僅僅從時間維度來分析,這個想法就很荒謬。

長期以來,我國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繳費比例偏高,一直是企業繳納20%,個人繳納8%。企業負擔較為沉重近幾年已經將20%逐步降低至16%。。2018年起政府啟動實施減稅降費政策,2020年又逢疫情暴發,為保經濟、穩就業,大幅度的“減收免收緩收”政策雖然提振了企業的經營信心,維護了就業市場的穩定,但導致職工養老金全年減收1.5萬億元。2020年全年,職工養老保險總收入為44376億元,基金支出51301億元。原本預計在2027年才出現的當期結余為負的情況,提前7年發生了。10年前云南的養老金盈余,和10年后的數字相比尚且差別巨大,何況再過二三十年呢。

財政吃緊已是突出問題,這時又要疊加房產調控政策。在中國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結構里,土地出讓金的占比不容小覷。整體來看,土地出讓金占地方廣義財政收入的三至四成,占政府性基金預算的比重高達約85%。超過四成的土地出讓金將用于地方的基建項目見《財新周刊》2021年12月文章《土地出讓金下滑,地方財政承壓》。。每年職工養老金的收入中,財政補貼就占15%,據測算,職工養老金對財政的依賴在未來只會不減反增,導致該比例會在未來30年的時間里提高到25%。總之,在房地產調控的新形勢下,財政收入承壓明顯。隨著養老基金盈余和財政政策的變化,老孫如果想簡單復制爸媽的養老路徑,恐怕很難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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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際差異:這代退休人,欲望有點高

生活越來越富足,年青一代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遠的不說,1960年出生的人,對退休生活品質的要求,肯定比1940年的人更高。2000年前后,20世紀40年代出生的人步入退休年齡,那時還沒有智能手機,餐館和購物中心尚未如雨后春筍般涌出,外出旅游也是一件比較小眾的消遣。退休生活可以做到簡單而恬靜。

20年后的今天,亂花漸欲迷人眼,對50后、60后而言,他們也渴望更豐富、更多彩的退休生活。在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你能看到的生活,如烈焰一般吸引著你。而對尚未退休的70后、80后甚至90后來說,這樣的趨勢只會更加明顯。

近年來隨著老齡化的加劇和財政壓力的增加,政府越來越強調社保養老金“廣覆蓋、保基本”的定位。不做過度承諾,不做福利社會,已經成為當下社會福利政策的主基調。中國是一個幅員遼闊、地區發展水平不均衡的大國,“基本”的含義指的是最廣大老百姓的基本生活水平,如果你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月光族”,或者是沉浸在高端奢侈品世界的中產階層,你的“基本生活”和國家政府所說的“基本生活”,可能不是同一個生活。

對于欲望更強的一代人來說,端正對于“基本生活”的態度,是防止“退后即貧”的重要前提。

所謂“退后即貧”,意思是退休時發現自己收入陡降,且內心毫無防備。即使想做點什么來彌補,卻也為時已晚。因此對于尚未退休的中青年群體來說,應當把社保養老從“保基本”轉變為“低保金”,尤其是社保繳納基數遠低于實際工資的人,退休后一定會發現收入只有退休前收入的10%~20%。養老是需要長期經營、長期面對的人生周期,如果起步維艱,剛開始就遭遇當頭一棒,后續的許多規劃和安排都會出現潛在問題。我也會在這本書中詳細分析如何通過提前規劃、未雨綢繆,來更好地提高你的養老收入基本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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