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繼續說道:“我們想找出坊間傳言的源頭究竟是誰,是哪個小人如此惡毒,我楊某人最恨造謠生事的小人了?!?
“若能查出到底是誰造謠,一是我楊家能出口氣,二來也是給我家太真開脫清白,三來也是讓右相明白,我們沒有惡意。”
楊釗頓了一下,露出為難之色:“鄭兄也知道,我剛剛入京不久,右相提拔我做了虞部主事,我若不給右相個態度,以后……鄭兄懂的,這官不好做呀。”
鄭晏夏這回明白了,楊釗這是向李林甫表忠心呢,他想了想,這是個跟楊家套近乎的好機會,若能賣楊釗一個大人情,以后跟楊家往來,就好辦了多了,不過他并沒敢立即答應:“楊兄放心,我鄭某人也最恨挑撥離間傳播謠言的小人了,不過此事我做不得主,待我回去跟大人商議一下,有了結果,馬上就通知楊兄?!?
唐人稱呼父母為大人是很普遍的,稱呼官員為大人,是清代以后的事了。
接受了楊釗的委托,鄭晏夏決定立即趕回去,若是換了旁人,鄭晏夏還不會這么上心,但如今的委托人可是楊家,這可怠慢不得。
幫人辦事嘛,就要有幫人辦事的態度。
大唐朝廷用人,要個個都像鄭晏夏這么勤快,什么事辦不好。
鄭晏夏找了個借口便離席而去,直奔皇城,到了尚書省,直入刑部。
裴敦復正在交辦差事,看起來很忙,鄭晏夏在值室外等了許久,待品秩高一些的官員退出了才走進去。
裴敦復看起來很累,啞著嗓子問:“你來做什么?”
此時房中還有兩位主事,鄭晏夏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看了看那兩名主事。
裴敦復便知有事,屏退了下屬,皺眉問:“有什么大事嗎?我忙的很,若不是要緊的事,以后再說?!?
鄭晏夏小心的問:“大人,我看禁軍都出動了,街上加強了戒備,我來這一路被盤查了好幾次,是不是出事了?”
裴敦復一擺手,示意鄭晏夏附耳過來,然后貼著鄭晏夏的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鄭晏夏雙眼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竟然……”
裴敦復趕緊示意他噤聲:“小點聲,嚷嚷什么?”
鄭晏夏忙不迭點頭,不過他震驚的表情還掛在臉上。
裴敦復繼續說:“沒看我布置半天差事了嗎?這幾天我得盯死在這了,一會右相肯定過問,晚一點估計還得讓我們去會議,說不定還要進宮跟圣人稟報,今晚我就不回府了。有事你就快說吧。”
鄭晏夏趕緊將楊釗委托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裴敦復想了想,冷笑一聲:“這是想把他自己摘清楚啊,向李相表清白。”
鄭晏夏點頭附和:“我也是這么想的,就算是他們楊家也怕右相報復。”
裴敦復冷笑:“他們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那檔子事,他們楊家剛去送了禮,長安坊間就謠言四起,謠言傳到宮里,后來可不右相接掌大權的事也泡湯了?!?
“若我是右相,定會懷疑這是楊家在搞鬼,楊家送禮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讓圣人猜忌李林甫,所以委托政事的事自然就攪合了。”
說到這里,裴敦復冷笑一聲:“話說回來,這件事他們楊家確實有嫌疑,右相大權獨攬,誰最不愿意看到?除了李適之、高力士,恐怕就是他們楊家了,朝政悉決于右相,以后誰還會巴結李適之高力士和楊家那三位娘子?所以這件事,楊釗擔心右相怪罪到他們楊家頭上,也是正常的。”
裴敦復似乎對楊釗很感興趣:“不過這么看來,楊釗倒是個識時務的,見勢不妙,趕緊想法子補救,要不以后別說往上升了,眼前這個虞部主事怕是也坐不穩?!?
鄭晏夏很合時宜的獻上了馬屁:“大人高見,高明?!?
裴敦復毫不在意馬屁,低聲道:“但是話說回來,這個事想查出源頭,難啊,上哪查去?那些刁民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什么話傳不出來?今晚你家遭了賊,明天就能傳成滿門抄斬。”
“你以為李相就不查嗎?怕是早就派人查過了,我敢斷定,什么也沒查出來,市井流言,一向最難查,”
“那我怎么回楊釗???”鄭晏夏突然開了竅:“哦,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把難度說得很大恒大,讓他多承咱們的情?裴寬那老匹夫的事,楊家三娘子也能多使使勁?!?
裴敦復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鄭晏夏一眼:“你呀!你當時不把難度講大講重,過后才跟他說難查,傻子都會認為咱倆研究的是如何討人情賣好,最后咱們就是辦成了事,人家心里也有疙瘩。本來能賣大人情的,反倒壞事……”
“不過好在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用不到晚上就會知道了,他楊家的事辦起來有多難,不用你去解釋,他們自己心里大概也能有數了……”
“那……大人的意思?”鄭晏夏覺得有理,但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裴敦復心里有數,冷哼一聲說道:“咱們得給他查出結果來,向他們報喜的時候,再順帶把如今的局面和困難講清楚,這人家才會承你的情,念你的好?!?
如同看到了黑夜里的光,鄭晏夏眼前一亮:“出了這么大事,大人還有把握能查出來?”
裴敦復眼中閃著陰冷的光,語氣陰鷙:“我還得好好琢磨琢磨,不過大致也能應付,他不就是要個結果嗎?不就是想在李林甫那撇清干系嗎?咱們就給他個結果……只要最后合他們的心意不就成了……”
待鄭晏夏走了之后,裴敦復若有所思,眼中發出悠悠的光:“這事真的是趕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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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曲江回程的路上,張生感覺不對,因為街上多了很多兵馬,都是禁軍,而且這些禁軍像是在找什么人。
在抓逃犯?不對,什么逃犯要動用這么大陣仗?
平時在坊門處懶洋洋的鋪兵們也都難得的打起了精神,在坊門挨個盤查往來行人。
從曲江返回玄都觀的一路上,張生被攔下搜撿了七回,種種如臨大敵的景象,張生料定,必是出了大事了。
所以這一路走的很慢,騎著馬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從曲江返回到崇業坊。
回到玄都觀的時候,天邊已經有了火燒云。
還沒邁進鳳來樓,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激動的喊:“道長,我家小仙長回來了。”正是清風的聲音。
清風話音未落,一個人已經快步迎了出來,卻是李泌,李泌看起來十分著急,語氣中滿是抱怨:“哎呀,你去哪了,我等了一個多時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