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也明白李林甫的話里客套成分居多，但眼前的局面還是令楊釗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右相真是自己的伯樂啊，他雙眼中閃著光，情緒激動：“右相真乃楊某的知己……”剩下的話，楊釗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了。

李林甫老于世故，卻是淡然如常，微笑著說：“我看這樣吧，埋沒人才的益州，賢弟也不要回去了，愚兄在別的州為你掂量個位子，哎，賢弟，不知賢弟是否有意留在長安？”

楊釗趕緊站起身，身子前傾：“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李林甫點頭：“留在京中嘛，以賢弟之才，就算做個五品郎中也算屈才，但賢弟如今只是從九品下，驟然升遷太過，恐朝中小人非議……京中為官，不謹慎不行啊……”

“有了……”李林甫故作深思良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這樣吧，虞部正有一名主事出缺，左相原本力推曹……曹什么的，我原也是同意了的，今日見了賢弟，賢弟正適合這個位子，賢弟覺得這個位子？是否肯屈就？”

楊釗心中大喜，雙眼金光四射，他這次進京，就是來巴結差事的。

虞部主事雖然只是從九品上，比自己如今的官職也只是升了一級，但自己卻得償所愿的留在了長安，遠遠強過回去新都縣，新都縣不過是益州治下的下縣，沒前途。

而且那虞部管轄的是京中大小街巷、各處苑囿、山澤草木，百官、蕃客的菜蔬、薪炭供應、畋獵等事，還要供應殿中省、太仆寺所管馬匹芻料，這些差事，隨便拎出哪一個都是油水豐厚的肥差，虞部的主事那是人所共知的放屁油褲襠的好位置，在朝中若沒點根子，根本撈不到這營生。

換到從前，楊釗就是做夢都不敢想能撈到這么好的差事，而且李林甫的意思，這個位子還是左相李適之已經許給了別人的，李林甫為了保舉自己，還要去得罪左相李適之，這樣的好機會，真是千載難逢。

他心里是一千個一萬個樂意，但也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露骨，太迫切，仍跟之前站起身，深深一揖，故作順從的說：“右相的安排，自然是好的，楊某全憑右相做主便是，但是左相那邊……”

李林甫一直在觀察楊釗的表情，自己剛才提到這位子的時候，楊釗雙眼放光，嘴角抽動，手指也不經意的動了兩下，這都是人在激動時才有表現。

雖然楊釗回答的含蓄，說什么聽自己的安排，但李林甫知道楊釗已經徹底心動，自己這番人情已經賣得深入人心了，說的更直白點，楊釗已經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不管今天自己收不收楊家的禮，都算是賣了楊家面子了，不會得罪楊家了。

李林甫心里落了底，這才爽快的說：“左相那邊，少不得要不高興，但賢弟放心，他那里我去說，我這是為國舉賢，不在乎別人說三道四，更不在乎跟左相撕破臉。”

楊釗再度站起身道謝。

李林甫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問：“至于院中的禮，請賢弟和三位夫人帶回去，我與賢弟一見如故，我舉薦賢弟，乃是愛才，純粹出于公心，不忍心看著美玉埋沒于草莽間，如今我舉薦了賢弟，若收了賢弟的禮，豈不成了收受賄賂，賣官鬻爵了？賢弟不也成了公然買官？君子之交淡如水，賢弟下次若來，只管空手來便是，可不能這么客套。”

鋪墊做好了，這回再拒收楊家的禮，就不用擔心得罪楊家了。

楊釗畢竟初入長安官場，比李林甫還嫩著呢，哪能領會李林甫肚子里九曲回腸的彎彎繞，他剛得了好位子，心里正激動，見李林甫這么說，想也不想便說：“右相誤會了，院中之禮，與在下官職無關，乃是慶賀右相更進一步。”

在李林甫循循善誘之下，楊釗終于自己說出了送禮的緣由，不過這個話卻讓李林甫陷入了深思：“更進一步？”

他雖是宗室，但畢竟已是遠支宗室，封王的可能性為零，作為右相，更近一步，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全權將政事委托于他，這也是前幾日皇帝兩次跟他密談的內容。

李林甫腦子轉的飛快，他馬上就想到一種可能：皇帝必定是將委托政務的打算跟太真說了，太真又跟自家人說了，楊家人知道自己將來權勢更大，搶先來送禮拉關系，向自己賣好賣人情，好為將來預留地步。

圣人既然能跟太真說，說明差不多要下定決心了，可是這是君臣之間的絕密，皇帝兩次談話時，都反復交代李林甫，絕不可說與外人，楊家人這么一來送禮，豈不要鬧的滿城皆知了？

這要讓皇帝知道了……雖說不是從自己這里走漏的消息，可是整個長安都知道了，皇帝會怎么想？

李林甫隱隱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

楊玉瑤見李林甫眉頭緊皺，還以為是楊釗哪句話惹了李林甫不高興，她唯恐李林甫不收禮，趕緊在一旁幫腔：“右相若不肯收，就太見外了，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咱們兩家人應該多走動多親近才是，我剛才還跟幾位夫人約好了，過幾日要一起到曲江游玩呢。”

李林甫回過神來，勉強笑著說：“自然自然，自然是該多親近多走動，可是這禮太貴重了，咱們多走動，也不在乎這些，過幾日你們一同游曲江，玩的開心些，但禮物一定要拿回去。”

楊釗笑著拿出從張生處求得的仙丹，雙手小心的捧著，躬身呈到李林甫面前：“那些金玉珠寶都是俗物，卑職這里有樣至寶，是進京之前，在蜀中一位仙人處求得的仙丹，這仙丹能延年益壽，延緩衰老，增強食欲，身體輕健，預防疾病。”

楊釗索性把從張生口中聽到的功效妙用，原封不動轉述給李林甫。

李林甫看著那透明的塑料瓶，還有瓶中粉紅色半透明的仙丹，眼睛竟死死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