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里上岸的妖怪個子不大,長相有些嚇人,借燈光看去,面若兇虎,四肢爪蹼,全身長著像青魚一樣的鱗片,鱗片的縫隙里還貼著青苔水草。
妖怪樣子雖兇,但也就嘴上罵罵咧咧。
他伸長脖子,湊到香爐那里,將檀香燃燒起來的煙吸進鼻子,臉頰兩側的魚鰭輕輕扇動。
“爺爺,我們走吧。”
見妖怪接受了檀香,陳傳旺覺得該走了。
“著什么急,香還沒燒完呢。”爺爺吃花生吃得有些嘴干,隨手拿起香梨,咔嚓一聲,香甜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了一點:“真甜,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這梨的苗。”
本來作為祭品的花生瓜子被搶,上岸妖怪就不爽,現在見自己只能干巴巴聞香,眼巴巴看“強盜”吃梨,他就更不爽了。
這妖怪像是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他只是盯著爺爺……手里的梨,隨手撿起一個魚頭,往嘴里一丟。
他的動靜惹得烏鴉亂叫,撲騰起來,在頭頂飛“翔”。
“啊!你們這該死的鳥,天天拉屎!”妖怪噌一下跑開,隨手撿起地上泥塊,丟向天空:“吃我的祭品,還朝我頭上拉屎,你們太過分了。”
“啊啊!”
烏鴉亂叫,在這大半夜極為滲人。
“叫什么東西,吵死了。”爺爺丟掉手里的核,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這香還能燒一段時間,阿旺,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覺。”
“不用,要回一起回。”
陳傳旺可不放心讓爺爺一個人在這里,他也開始思索,要不要先讓爺爺回去,自己向面前的妖怪們問些東西,這突如其來的新世界著實讓他好奇。
幾分鐘后,風大了。
臉被吹得生疼,陳傳旺倒吸口涼氣:“爺爺,你先回去吧,太冷了,你一大把年紀可受不了。”
“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再等等,香快沒了。”
頭發都飄起來的陳傳旺說:“所以才叫你先回去,我等一會兒就回,沒事的。”
爺爺猶豫,可風越來越大,他的腿有些受不了了。
感覺自己頭皮都要被揪起來了,陳傳旺推著爺爺:“走吧走吧,我你還不放心,我過會就回去。”
就這樣,爺爺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爺爺消失在田埂,陳傳旺立刻抬手,抓住了揪自己頭發的妖怪。
“你和他們打架,揪我頭發干嗎?”陳傳旺晃動鋼叉,很是生氣。
“你看得到我?”上岸妖怪語氣中帶著詫異,然后掀起陳傳旺羽絨服上的帽子。
啪啪!
黑色的帽子上多了兩灘白色。
“臥槽!”陳傳旺嚇一跳,他急忙脫下羽絨服,把帽子卸下來了。
天上的烏鴉停止了叫喚,無聲地落在一旁,左右歪著頭,好像在尋找“帽子殺手”。
這時,風也停了下來。
“一個揪我頭發,一個拉我帽子上,你們要干嗎?”
手中的鋼叉在顫抖!
“別生氣,別生氣,洗洗就好了。”
上岸妖怪湊過來,爪蹼在帽子上一抹,兩灘白色就像水一樣流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他明知故問:“你看得到我們?”
“今天才看到的。”陳傳旺把帽子放進籃子里,沒有再裝上,沒有什么原因,就是膈應,“你是水猴子嗎?”
“我才不是那丑東西,云從龍,水從虎,老頭子我就是水虎。”妖怪水虎傲首挺胸,卻發現自己還沒陳傳旺肩膀高,他撇撇嘴,嘟囔道:“你們人都是怎么能長的,十幾年就能這么高。”
“我只聽說過云從龍,風從虎。”
“那肯定是你聽錯了,這話我都說幾百年了。”
說這話的時候,水虎沒什么底氣,因為“水從虎”滿打滿算,他也就說了九十年,最開始還是陳傳旺太爺爺告訴他的。
“你是小陳子的重孫?怪不得你能看到我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有沒有娶媳婦?”
這如同長輩問的問題,讓陳傳旺頓時無言以對。
他假裝看著水面,岔開話題:“我太爺爺也能看到妖怪?”
“能,他是我見過第一個能看到妖怪的人。”水虎揉了揉自己的后腦勺,感覺這么抬頭說話有些難受,他道:“站著多累呀,我們坐下說。”
說完,水虎坐在了地上,順手就把花生,瓜子和香梨拿了過來。
咔嚓幾聲,他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喔~好久沒吃到這些東西了。”
陳傳旺沒有坐,他蹲在一旁問:“你喜歡吃花生瓜子?”
“不喜歡,全是殼,一點都不好吃。”水虎出乎意料地沒有點頭:“但水里可吃不到這些東西,只要不是水里的東西,我都能接受。”
說到這里,水虎又看向不遠處的魚,他撇撇嘴:“你爺爺那個老小子,我真想扒了他的皮,這么多年了,他就給我燒了兩次香,一點花生瓜子都不給我留啊,你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陳傳旺抓一把瓜子丟給烏鴉,點頭回應:“那確實太過分了。”
“你知道更可氣的是什么嗎?”
“不知道。”
“更可氣的是,你爺爺第一次這么做的時候,他對你太爺爺口口聲聲說我TM喜歡吃魚!”水虎一拍大腿,氣呼呼道:“這水里的魚我都吃了幾百年了,我怎么可能喜歡吃魚,我這幾年都在吃草,你知道嗎?”
“那是不知道。”
水虎呀呀叫道:“更更可氣的是你太爺爺當時還真就點頭了,他還就說我喜歡吃魚,專門給我燒了一盆酸菜魚,我才不喜歡吃那東西,一點都不喜歡。”
陳傳旺在一旁連連點頭,好像記下了這段話。
“對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不愿意說名字,至少給我一個稱呼啊,不然我一直叫你小子嗎?”
“叫我小子也行,就陳家小子吧。”
陳傳旺不知道在妖怪面前說出自己的全名,有沒有什么后顧之憂,所以不敢自己說名字。
水虎沒有什么反應,他點頭說:“那行,陳家小子,你爺爺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說話,所以我也不問他為什么燒香,但是你能看到能聽到,那我就得問一句了,你們燒香找我,是什么原因?”
“下午的時候有兩個孩子在湖里落水了,我救他們上岸的時候,看到了一條大魚,很大,光是尾巴就比我兩條腿還粗。”
陳傳旺比劃了一下,繼續說:“這幾只烏鴉也看到了,還是他們讓我注意到的,我感覺是它想吃人。”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水虎幾乎都沒有想,就知道陳傳旺問的魚了。
“那不是妖怪,卻比水里的一些小妖怪還要可怕,那確實是一條大魚,現在南湖里最大的一條魚……”
水虎說話的時候,爪蹼一探,一根燃燒檀香就被他夾了起來。
他像抽煙一樣抽著檀香,猛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勁還挺大。”
咳嗽半天,水虎這才繼續說道:“它不是南湖里的種,大概是五六年前出現的,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
“樣子像鯰魚,但是大得出奇,大得離譜,按照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身長八尺,歪瓜裂棗。”
“歐洲鯰魚?”
陳傳旺第一個反應就是外來入侵物種歐洲鯰魚,世界上赫赫有名的水中巨物。
水虎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品種,但那個大家伙最近好像吃了什么好東西,興奮得厲害。”
“它會不會也變成妖怪?”
“你覺得妖怪是變的?”水虎不屑一笑:“普通的動物想要變成妖怪,哪有那么容易,不過你可以把那條肥鯰魚當成半妖,它有著比小妖怪更強大的身體,更兇殘的進攻性,但它沒腦子,所以最多只能算個半妖。”
“有沒有辦法可以把它殺掉?”
“你小子還真兇,不過想把它殺掉太難了,你要知道水里的魚最兇。”
掃了眼陳傳旺身旁的小魚叉,他說:“你要是把這魚叉給我,我就想辦法把它引到淺水區。”
“你要魚叉做什么?叉魚嗎?”
“因為我想當夜叉。”
“哈?”陳傳旺頓時懵逼。
“你難道沒聽說過那坨鬧海的故事嗎?那可是你們人類的故事。”
“我當然知道那坨……不是,哪吒——鬧海!你是說龍宮里的巡海夜叉?”
“對,沒錯,就是巡海夜叉,巡海夜叉其實就是水虎手里拿個魚叉,這事你不知道吧?”
“這……我還真不知道。”陳傳旺不了解妖怪,更不知道面前水虎能不能適應海水:“所以你想當個巡海夜叉。”
水虎搖搖頭:“那倒不是,我當個巡湖夜叉就行了,在哪兒當夜叉不是當夜叉。”
陳傳旺嘴角抽搐,他總感覺這只妖怪的理解能力太別致了。
“是誰告訴你巡海夜叉是水虎拿的魚叉?那就是個故事,你怎么還當真了。”
“這可是你太爺爺說的,什么故事,那是事故,你太爺爺說,那是一場人類和妖怪的外交事故,反正我不管,你要不要我幫忙啊?”
水虎不想和陳傳旺說話了,這個陳家小子就是個文盲,一個人類還沒他這個妖怪了解人類故事。
“要,當然要,我走的時候魚叉給你留下的,不過你準備怎么幫忙?”
“你準備好釣魚的東西就行,餌料就腸子什么的,魚最喜歡吃那些臟東西了,最好再帶張漁網,好限制那條肥鯰魚的行動……”
水虎幾乎沒有思考,就說出了對付肥鯰魚的辦法,顯然他早就想解決掉那個在水下攪風攪雨的大家伙了。
十幾分鐘過后,陳傳旺拎著籃子要回家了。
肩膀上和頭上都站著烏鴉的水虎喊道:“記住多叫幾個人,你一個人可沒辦法跟水里的魚比力氣。”
“曉得了。”
陳傳旺揮揮手,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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