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月河。
連舫最中央的畫船上,一眾賓客正鋪了墊子,圍坐在甲板上。
此刻,一位面相俊雅的青袍書生,正迎著眾人目光,緩緩?fù)巳肴巳豪铩?
筆落詩成,滿座無聲!
周圍女眷紛紛向他投來似水眼波,那些歌女舞姬,也不時沖他搔首弄姿。
中央空地上,只余下那一人高的詩板,一時竟無人再上前題詩。
“青天捧月照幾時,我奉杯盞一問之。”
...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千載幽咽從流水,共看明月寄余生。”
看著這原本名聲不顯的讀書人半路殺出,可謂搶盡風(fēng)頭,原本一些藏詩在手的貴家子那真是分為眼紅。
那青袍書生按捺住噗通的心跳,呷一口清茶潤潤喉嚨。
穩(wěn)住,穩(wěn)住...一會再去尋訪佳人。
這書生自然是胡青幻化而成。
就在這時候,一個胸大如球的妖艷女子,扭著豐臀向胡青這靠了過來。
由于很多女客擠在周圍,此女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靠了過去,還湊到胡青頭發(fā)上嗅了嗅。
這舉動瞬間招來旁邊幾聲嗔罵。
“擦擦你的口水吧,真是好生無禮啊!”
那女子全當(dāng)沒聽到,反倒是臉上一喜,口中傳音過去:“胡青叔,總算找到你了,咱們該走啦!”
胡青看了看她胸前。
“你這變得也太離譜了吧?”
“管他呢,這樣才好騙吃騙喝。”
卻在這時,又有一個俏麗的小嬌娥擁到胡青身邊。
“我們吃飽喝足啦,趕緊找船回去吧。”
“滾蛋,別來壞我好事啊!你們先去一邊呆著,晚點我來找你們!”
“哎呀,小六他們幾個已經(jīng)犯困了,現(xiàn)在擱這沒吃沒喝,不如回窩里睡覺呢。”
“你懂個屁...!就不該帶你們來湊熱鬧。”
胡青簡直被這幫狐狼崽子煩死了。
在外圍等了半天不見人出來,又一個豐腴少婦挺起了全場最傲人的胸脯殺入人群里,三兩下擠了過來。
“走啦走啦,該賣弄也賣弄了,還真想拐騙良家婦女啊!”
也不管胡青樂不樂意,她拽起那青袍袖子就往外拉,其他幾個小妖有樣學(xué)樣,裙擺、衣角能拽哪拽哪。
胡青旁邊的女客,本就心懷浪蕩,一見五六個豐腴娘們上來就搶人,真是絲毫臉面也不要,自己也果斷豁出去了!
一時之間,胡青成了七八個女人競相爭搶的香餑餑,看得旁桌幾個貴公子心頭一聲聲怒罵!
“真是豈有此理,為了這小白臉,這群賤人真是辱沒斯文!”
正是氣得沒處發(fā)泄,卻見那青袍書生袖袍里突然滾出一卷經(jīng)書,好巧不巧,正好就到了這錦衣公子腳下。
胡青面色一驚,三兩下就把身邊幾人掙脫,剛起身過去,那卷詩摘已經(jīng)被錦衣公子拿在了手中。
“喲!《大虞詩摘》啊!”
“不會逮著個抄詩的吧?”
整個甲板上的目光全都投了過來。
一群拉扯的娘們也停下了手,幾個女客趕緊在一邊整頓儀容。
那錦衣公子身邊幾個世家子哪能放過這種熱鬧,全都湊一起開始起哄。
“哈哈,準(zhǔn)沒跑了,這小子往日里見也沒見過,哪能有那般文才。”
“還妄想在這中秋詩會踩著我們博名聲!”
...
胡青渾身一陣發(fā)麻,真想直接化成一縷煙溜了。
那錦衣公子瞧見胡青臉上神色,心中也斷定他是抄詩,底氣就更加硬朗了。
只見他手中經(jīng)卷一舉,吆喝道:“來來來,讓我們瞧瞧這位大才子的《大虞詩摘》!”
“他剛才寫的那首叫什么來著?”
旁邊幫腔的趕忙搭話道:“《把酒問月》!”
靠近一處花燈,旁邊過來兩人,一人執(zhí)一端把經(jīng)卷展開,錦衣公子則弓著腰循著詩名掃視起來。
旁邊不少人也湊了過來,一個個墊著腳鉆縫里看。
胡青這時候想走,卻被幾個官家子挺胸攔住,臉上陰沉下來。
幾個小妖覺得自己闖了禍,當(dāng)即向著那堆看詩的人走過去,準(zhǔn)備直接把經(jīng)卷搶到手里。
誰知才到跟前,那錦衣公子就把經(jīng)卷對折收起,像是家貓逮著了耗子。
“哈哈哈,《把酒問月·清波亭上尋賈生》,署名是——李疏白!”
聽他照著經(jīng)卷念起了全詩,整個甲板,里里外外,盡都轟然大笑!
讀書人笑,笑你個小白臉不學(xué)無術(shù),撿了卷經(jīng)書就來搶名聲。
官家子笑,就喜歡捉弄這些讀書人,還是個濫竽充數(shù)的讀書人。
歌姬舞娘們同樣笑得花枝亂顫,瞧你剛才那清高樣子,原來給老娘提鞋都不配。
那些之前芳心暗許的女眷女客們,就笑得有些勉強(qiáng)了。
不少人甚至貝齒咬唇,后怕不已。
竟遇到個釣魚的,再晚點怕是要被這廝騙了身子。
一時間,各種閑言碎語和喝罵聲如浪潮般涌向胡青。
胡青埋著頭站在那一動不動,幾個小妖一直在旁邊盯著,眼見他身上有烏青色的妖力滲透出來,心頭大叫一聲不好。
祖師可是明令禁止過,來云襄城服教化的清風(fēng)坳子弟,決不可在人前顯法!
也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陣清風(fēng)拂來,吹得船上一片花燈亂顫。
一陣沉默不語的胡青突然身子一怔,如同被人附了魂。
然后小妖們就看見他周身妖力收斂了回去,緩緩抬起頭,理了理胸前衣襟。
環(huán)視眾人一眼,胡青哂然一笑,然后神色恬淡地看向跟前。
“不才…正是李疏白!”
此時說話的,自然是附身胡青的樓毅了。
他這話里借用了胡青一絲法力,傳入甲板眾人耳中,真如金聲玉振般洪亮。
剛才眼見這胖子動了兇性,怕是要闖禍,便動了附身上去幫他解圍的念頭。
本是隨意一試,沒想竟是成了。
其實眾女還在拉扯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來了,倒是正趕上這出好戲。
反正閑來無事,樓毅便臨時起了玩興。
甲板上,眾人聽到青袍書生稱自己是李疏白,如同看了個大笑話,又是一頓嗤笑喝罵。
“真就是死鴨子嘴硬!”
“能不能把這人轟走!真是白白糟了雅興!”
...
樓毅挺著胸膛向前邁了一步。
“我且問你們,往日可曾見過我?”
周圍沒人搭理他,倒是幾個小妖上道,在一邊應(yīng)和道:“還是頭一回見。”
樓毅心里給他們比了個大拇指,“你們未曾見過我,皆因我從大虞而來,今日才入這寶瓶城中。”
那幾個官家子哪允許他在那胡謅,“我可記得某些人自稱胡公子!”
“呵,周游列國,換個虛名也不是什么罪過吧。”
“狡辯!”
那原本已落座的錦衣公子又站了起來。
“哼!大虞遠(yuǎn)在萬里之外,你這小子知道沒人認(rèn)識李疏白,故意在這給我信口雌黃!”
“來人啊,把這小子給我趕出去。”
眼見有人去招仆役來轟他下船,樓毅笑問道:“要不,我再給大家題詩一首?”
這回他再次運上了法力,嘈雜的人聲瞬間被壓了下來。
“哼,誰知道你胸中是不是還背過其他詩句?”
那錦衣公子也不傻,畢竟是自己老干的事,哪能讓那小子蒙混過去。
樓毅也沒想到這些人如此雞賊,只能無奈笑道:“那你這官家子就有些土霸王了,擺明是欺壓我們讀書人,你憑什么就認(rèn)定我不是李疏白呢?”
幾個小妖此時紛紛尋了個讀書人靠過去,嘴邊說起了官家子的閑話。
“唉,奴家最看不得讀書人受這些官家子的窩囊氣。”
“萬一他真是那游學(xué)而來的李疏白呢?”
“銅臭味憑什么凌駕到才學(xué)之上?”
隨著幾人煽風(fēng)點火,真就有些書生出來鳴不平了。
眼見兩伙人變得吵吵嚷嚷,突然隔壁船上,有一伙人簇?fù)矶鴣怼?
“老朽倒是有個法子!”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兩個老太公在一眾學(xué)子的簇?fù)硐伦吡诉^來。
這...這二老什么時候上船了?
“賈老太公!”
“魏公!”
周圍眼尖的紛紛過去見禮,有人趕緊從船艙里搬來兩張大椅子。
一頭鶴發(fā)的賈老太公樓毅倒是熟悉,今日奉天殿前,這老人家算是跪在百官最前面的幾個,金杖落地之時,可是被他這國師大人嚇得半死。
剛才說有法子的則是魏公,此人一頭花白頭發(fā),正攙扶著賈老太公落座。
“他要真是李疏白,能寫出那《把酒問月》必是有真才學(xué),要不你就借著那《把酒問月》的意境,此刻再賦詩一首如何?”
周圍一眾學(xué)生紛紛說好,便是幾個官家子也不便吭聲了。
那魏公繼續(xù)道:“好詩本就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便是我那書齋,想要找出兩首意境相同的也不容易,應(yīng)是能考校他的才學(xué)了吧?”
這二老一個是前殿前太傅,一個是御筆欽點大文豪,他們都過來開口了,誰敢說個不字。
于是甲板上一干人等,紛紛看向了樓毅這位大虞來的詩人。
“既然詩已經(jīng)寫過了,那我便再來首詞吧。”樓毅一聲慨嘆。
“老朽這里詩詞不分家,你且隨意。”
嘿!終于入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