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言冰神色古怪的望著她，細長的、微向上挑的眼梢蘊著東方焰看不懂的情緒。

“溫玉怎么說？”他的聲音有點酸澀。

東方焰斂了笑容，一臉落寞。

北言冰眨眨眼，很想安慰幾句，說出來的話，卻異常雀躍：“要不，焰，我們一起私奔吧”

東方焰吃驚的望著他，好半天才伸出手觸了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北言冰沒有躲開，只是有點頹然的說：“我闖禍了，待會被溫玉發現了，我一定會被滅口”。

東方焰啼笑皆非，“你到底做什么了？”

北言冰遲疑了一下，突然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向后院一間獨立的書房前。

“溫玉的書房，不是不讓旁人進的嗎？”東方焰還記得自己的權限。

“我進去查了點資料”北言冰神色別扭的解釋了一句，自顧自的推開門，指著桌上一封還未封口的信箋說：“然后不小心，把墨汁打翻了”

東方焰望過去，果然見到書案上留著許多尚未來得及清洗的墨跡，那封信就躺在墨水上面，已經濡濕。

“擦干凈不就好了？”東方焰不以為意的說。

“關鍵是，信！”北言冰走過去，拿起那封已經被墨水糟蹋的信箋說：“若是溫玉發現我看過這封信，我就死定了”

“寫的什么？”東方焰一臉狐疑。

北言冰深吸一口氣，簡潔的回答了兩個字，“造反”。

東方焰一愣。

“我知道你很難理解，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城南王一直有反意——可是這封信里的內容，遠比造反可怕，連我都沒想到，溫玉會這么做”北言冰猶有余悸。

“怎么？”東方焰頓時不安起來。

“這是給方家的信，方家在東方國各處都有分號，而且主要經營米糧——溫玉的打算，是種子，讓方家出售不能結果的種子，欽天監的人早已預言明年會有旱災，大旱一來，大家只會懷疑是天氣原因，而不會想到是方家搞的鬼，明年，東方國就會大亂了，書里面的餓殍滿地，易子食肉，就會變成現實”

“而城南屬地，就大量儲存糧食……”東方焰似有所悟。

“其實，雖然我一直說溫玉假惺惺，卻還是不敢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太，喪心病狂了”北言冰頹然的垂下手，那封染了墨汁的信，在他手里飄飄蕩蕩。

東方焰突然劈手將信奪了過來，簡短的吩咐道：“準備紙墨，我們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北言冰吃驚的望著她，“你想干什么？”

“臨摹一份”東方焰抬起頭望著他，鎮靜的說：“其實我的字，與溫玉的一模一樣”。

當初對著溫玉的來信，一次又一次的復寫，將他的筆跡，每一勾每一劃都銘記于心。

沒想到，會有今日這般用處。

東方焰思緒一片空白，只想先將事情掩飾過去。

她不想與溫玉撕開說，也不想相信那個溫雅若風的男子會做出這么殘忍的決定。

雖然東方焰從不認為自己的好人，可是用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作為自己權力yu望的祭奠品，真的是——

太，喪心病狂！

北言冰很快準備了紙張，看著東方焰冷靜得抬起手腕，飽滿的筆尖在宣紙上一絲不茍的暈開。

恍惚間，仿佛還在皇宮里，她守在宮門外，跺著腳，等著寒風里那個來自城南的信使，帶來一封蘊著墨香味的書信。

每次臨摹時，即使是最云淡風清的句子，都能讓她快樂得發抖。

現在，她的手腕依然有點抖，卻不是快樂。

而是什么東西被打碎的不安，只是她執拗的，不肯相信它正在破碎。

北言冰從最開始的震驚，慢慢的變成驚嘆，既而變成欣喜，到最后，變成了困惑。

東方焰寫到了最后一個字，落筆，吹干。

“快點恢復原狀”她推了一下正在發愣的北言冰，兩人連忙快手快腳的擦桌子，抹椅子，將信重新放了回去。

等一切都結束時，他們面面相覷，突然都有一種很奇怪的錯覺。

剛才似乎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好了，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東方焰望著他，突然開口道。

“可是已經知道了”北言冰嘟囔著回答。

東方焰神色一動，北言冰的潛臺詞讓她莫名的一暖。

“先離開這里吧”東方焰沉默了片刻，轉身，淡淡的丟下一句話。

北言冰頜首，一道向門口走去，推開房門后，東方焰似乎不大適應外面炙烈的太陽，她的眼睛花了一花：依稀仿佛，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像極了方柔。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路，這半年來的大宅生活，早已讓東方焰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更乏談什么為國為民的心思——

可是當事情發生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熱愛東方國的。即使自己是一個找不到歸屬感的怪物，因為在這塊土地里成長了，便多多少少，有了眷念，有了休戚相關的紐帶。

“我寫信給西門軒”，好半天，東方焰才開口道：“知道我還在人世的，只有西門軒了，他會相信我的話”

“西門軒是誰？”北言冰詫異的問。

“西離國的離王，留在宮里給太子當伴讀呢”

“西離國用并州的兩座城把離王接了回去”北言冰潑了一盆涼水：“就是上個月的事情，西離國的皇子突然都染上惡疾，不知怎么全部病逝了，結果身為西離皇帝私生子的離王成為了王位的第一繼承人，又怎么能繼續當成人質留在東方國呢？”

“他回國了？”東方焰一驚一乍。

北言冰看著她略顯落寞的表情，冷不丁的冒了一句，“焰，我也要回國了……舅舅們的政變，似乎成功了”。

東方焰受驚的抬起頭，一眼不眨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