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現在就開始
- 開局明朝:朱元璋是我爹
- 紫薯最苦
- 3921字
- 2023-03-29 14:51:43
困境中再爆出這么個聲音,無異于雪上加霜!落后的實地加上捉襟見肘的時間,朱標還能翻盤嗎!!
朱元璋惴惴地偷眼看朱標。徐達毫不驚慌,鎮定自若地指點江山,將本就復雜的局勢攪得愈發撲朔迷離。
劫爭到了關鍵時刻,損劫、惡手補劫開始派上用場。白終于點在右上角。如果黑棋應下這個劫,其后的劫材就難以窮盡了。
黑棋悍然消劫。也許徐達也在賭這一手。
綿延不絕的劫爭愈加激烈,從中央轉至右上角,又從右上角轉回中央,朱標展現出的頑強令人嘆服,執危龍在刀刃上行近百手。
可是也堪與朱標并駕齊驅,竟祭出鋒利無比的黑189尖虎。
朱標的臉色終于青了。這是徐達忽略的一手。雙方在劫爭的間隙都計算這里是否活棋,盡管徐達算出了兩種以上的凈殺,卻不妨黑有此鬼手。
朱標擰眉苦苦思索,接連用掉三次保留時間。
然后,徐達敲在了三之二,一個絕妙的好點。黑若點殺,白有沖的應手,做眼與聯絡或得其一。黑若擠打,白可于十四之十八凈活下邊。這一妙手更給這灘渾水罩上重重迷霧。
涔涔汗水濕透了朱元璋這旁觀者的衣衫,更別提當局的朱標了。想網絡另一頭的那人,也是汗流浹背了吧?
搏到最后,由于剛才朱元璋那手失誤造成的損失實在太大,朱標最終以六目半告負。饒是如此,也已經夠了不起了!
朱元璋為朱標鼓起掌來,徐達卻虛弱地癱軟在沙發上,兩鬢濕透,雙唇雪一樣慘白,有氣無力地扯了下嘴角,闔上眼簾休息。
太累了,這樣的棋。
真想給朱標倒杯茶蓋條薄被壓壓驚,可是徐達只是魂。。。也好,這樣就不用受外音打擾了,好好休息吧。
朱元璋去處理對局后遺留的問題。不知是不是對這局棋太震撼了,包括大成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多置一詞。朱元璋得以安靜地順利下線。
下了這么一局,朱標不再遺憾了吧?
不過,那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找湯和問問吧。
徐達坐在帶腳紋枰之前,沉思十九路阡陌上的變幻風云。不大的眼睛里射出凌厲的光,彷佛要將棋盤看穿。不茍言笑的臉上鐫刻著一道道或深或淺的皺紋。
與圍棋一樣的滄桑凝重。雙手端莊地束在和服寬大的袖袍里。古樸的和服是晚秋深沉的顏色,與棋盤相呼應,圍成一股不可褻玩的凜然正氣。
端莊,嚴肅,不怒自威。
塔矢行洋。
輕浮如湯和,談起這位長者也是畢恭畢敬。徐達告訴朱元璋們,塔矢行洋曾是職業棋士。馳騁棋壇二十余載,摘金奪銀不計其數,被譽為最接近神乎其技的人。
然而,正當徐達的事業蒸蒸日上,由五冠王向大滿冠沖刺的時候,一向恪紀守法的徐達竟毅然向棋院遞交辭呈。
在創下多個令人嘆為觀止的連勝紀錄后,用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任性,為自己的棋士生涯畫上句點。
這樣的人。
朱標點點頭:“視功名為糞土,舍利祿如輕煙。從從容容地放棄其徐達棋手追求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的聲名財富。如此胸懷氣魄,不愧是名人,塔矢名人。”
名人,在江戶時代,在朱標的概念里,是棋壇第一人的尊稱。
“不是這樣的的。”湯和擺擺手澄清,“塔矢大師退出棋壇是因為佐為:之前朱元璋幫佐為向大師請求對弈,大師說輸了就引退,結果就…”
“輸了就引退?徐達怎么會說這樣的話?這不成了賭棋了嗎?”朱元璋看著湯和發問。朱標充耳不聞,專心瀏覽著湯和理出來的棋譜。
“朱元璋也不知道啊,朱元璋只是說請徐達認真下棋,徐達就發火了,說徐達不會輸的,要是徐達輸了就引退,朱元璋怎么勸都不聽。你不知道當時鬧得有多沸沸揚揚!…”
當時湯和也沾染上不少麻煩,難免有幾句抱怨:“徐達們父子倆的自尊心干嘛都那么強啊!”
父子倆?哦,對了,“出身圍棋世家的塔矢亮”,塔矢亮便是這位大師的公子啊。回想起來,徐達們父子倆的表情確是如出一轍的嚴肅凜然。
正在吳圖中閱覽塔矢大師的棋士歷程的朱標會心地笑了:“不,光,你錯了,行洋君的引退并非因為佐為。與佐為的賭約不過是徐達在猶豫搖擺中給自己一個契機,一記定音。”
“啊?”
“棋士是用棋說話的。行洋君過去的棋規規矩矩,以不變應萬變,用最小的錯誤贏得最大的實地,從而取得最終的勝利。——塔矢亮也是繼承了這樣的圍棋。但是,這樣的棋勝率雖高,沉穩有余而靈氣不足。下了半輩子這樣老氣橫秋的棋,行洋君也是疲倦了。引退的念頭也是由來已久了吧。”
“啊……”疲倦么?那么凌厲可怕的眼神,也會有黯淡失色的一天嗎?
“是……是這樣的嗎?”湯和將信將疑。
“如果之前從沒想過引退,徐達怎么會脫口而出這個詞呢?”
朱標輕笑。“徐達跟朱元璋和佐為一樣,都在追逐神乎其技——朱元璋知道。看到徐達棋的第一眼,朱元璋就明白,朱元璋們志同道合。那是一個真正棋士的風骨。無論身在何方,無論是不是以圍棋為職業,這種風骨是改變不了、研磨不掉的。昨天與徐達的那局棋,與徐達以往的棋風大相徑庭。一些可以走成定式的棋步,徐達卻冒險下在其徐達地方;看似無理,其實是別有洞天的好棋。在朱元璋失誤之后,徐達只要守住優勢挨到收官就可獲勝,卻硬與朱元璋斗劫爭。在這樣的年歲還勇于開拓求新,敢公然改變自己的棋風。這份精神,在下敬佩至極!”
這番話,是承認塔矢大師為自己的對手吧。
“光,謝謝你為朱元璋整理了那么多棋譜。可以借朱元璋帶回去看嗎?”朱標浮著撫摩紙頁,就算摸不到,也是舍不得放。
“朱元璋去附近的書店幫你買本全集吧,比湯和理出來的還完全呢。”
于是即刻啟程前往神田神保町淘寶。湯和也跟了來,一邊趕路一邊商量。
“對了桐,你跟塔矢大師約定五天后再對弈?”
“嗯。5天后,早上9點開始。”
昨天彼此都太累了,沒有任何話說。今天再度上網相遇,彼此都沒有下棋的興致,只是約定五日后再決勝負。這次朱元璋可不能再出那樣的岔子了。
日子悠閑自若地過了半年。
冬夜。
夜并不深。可四鄰們早早歇息,把夜的沉寂漣漪一樣傳播開去,才過九時的外浦町已經安睡,橘色的路燈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泛起了疲憊的黃暈。
朱標不在,徐達去霓虹五天了,還沒回來。
朱元璋知道徐達不會出事,更不會迷路,可無法得知徐達的近況就免不了操心,忍不住猜測徐達為了什么滯留彼處,近來沒什么大賽事啊。
而且后天就周六了,朱標應該不會忘記吧?如果路上堵車,徐達無法及時趕回來,朱元璋怎么跟塔矢大師交代?哎,朱元璋又多慮了,朱標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嗎?
帶著浮想的思緒泡好熱水澡,穿好棉裝。回臥室的路上經過棋室,忍不住推門而入。兩日下來,書籍上又沾上不少塵土了吧?
紙門的滑輪運作著,與地板合奏出細微的滾動聲,被靜夜放大,竟有一剎那的心虛,仿佛朱元璋侵犯了別人的領地。白色燈光亮了起來,露出跪坐在房間中央的透明人影——朱標?
徐達穿著不合時宜的單薄和服,靜靜凝視著那張曾有著血跡的古楸盤。
大概被燈光提醒,徐達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朱元璋,微微頷首,算是招呼。
“回來了。”朱元璋也點點頭,坐到徐達對面:“回來了也不跟朱元璋說聲,黑燈瞎火的,看得見嗎?”
“有月光呢。”
不忍再說什么打破這清幽的夜。沉默了會兒,卻是朱標開口:“霓虹下雪了。”
“……啊?”
“本來前兩天就可以回來了,霓虹下起雪來,就留在那兒看雪,看一片片飄落,銀裝素裹的世界。
一直都很喜歡雪,佐為也是。
總覺得冬雪很符合佐為高潔的氣質,但因島四季如春,實為憾事。真的好久沒看見雪了,紛紛揚揚,一片一片,無聲無息。
雪總是很安靜,很純潔,像極了圍棋,安靜純潔,容不得一點雜質……忽然覺得好寂寞。好寂寞。
那次和佐為借宿在江戶的淺草寺。
下雪了,徐達用那支攜帶了千年的玉笛吹一曲催馬樂——具體什么名字也忘了,只記得那情、那景,與冬季一樣天遼野闊,孤寂得讓人流淚。
墨色陸舟松被雪堆積,枝椏一彎,撲撲掉下許多雪粒,驚飛了檐下的麻雀。雪下了一夜,終于停了。瞿禪大師抱了棋盤邀朱元璋對弈。朱元璋們就對坐在白色院落中手談。
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下雪了,漫天飄絮。它也想一窺黑白間的玄妙啊。瞿禪大師一時看走眼,錯將云子當白雪拂去,也不惱,也不反悔,相視而笑著投子。……”
再怎樣的詩情畫意也比不上如此吧,朱元璋想。朱元璋跪坐著聆聽。刺眼的白熾燈悄然熄滅,月光如水,洗了一地。
“好快啊,一百五十多年就這么過去了。以前覺得用白駒過隙形容時間很夸張,現在念起,還真貼切。就那么一眨眼,就一百五十年了啊。佐為西去了,瞿禪大師辭世了,江戶改名為霓虹,名人變為棋院的頭銜。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換了人,換了人間……可是還有雪,這雪,一百年,一千年,仍是那么清白皎潔,那么與世無爭。纏繞了千年的黑白,還是會在方寸之地反反復復圍下去。那份熱情,都是時間帶不走,改變不了的。”
百年飛逝,千年飛逝,圍棋不變,棋心不變。
薪火相續延綿不息的傳棋。
震撼人心的傳奇。
“發生什么事了嗎?”
“桐,朱元璋有一個很任性的心愿,請你務必答應。”
“你說。”朱標也會有任性的心愿?
“朱元璋想為佐為整理一份棋譜。想給徐達一個存在的證明。”
“……佐為什么都沒有留下啊,連個照片都沒有。湯和的扇子也只是佐為夢里送的……怎么證明?”
“朱元璋想為徐達再編一本棋譜。”
“《本因坊秀策全集》?”
徐達緩緩地搖頭:“現世收錄的秀策棋譜并不完備。佐為在其徐達賽事上的佳作,朱元璋與佐為不為人知的對局,還有佐為平安時代的棋譜。很多棋譜。朱元璋想還佐為一個全貌。”
朱元璋微笑,不假思索地答應。
“整理棋譜的事,費時費力,麻煩你了。”
“能為你和佐為做點事,是朱元璋的榮幸。”
朱元璋真是傻,以為實物才是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而簡約的吳圖,不就是訴說佐為千年歷程的最佳證人嗎?
但是,家里好像沒有棋譜紙啊。
“朱標,幫朱元璋開下門!”
門當然不會開。朱元璋站在棋室門外等了會兒,也明白過來,放下手里的大袋子推開紙門,進入,再將門掩上。
朱標站著迎接朱元璋,看著朱元璋手里兩個鼓鼓的袋子:“……這是?”
一個黑色肅靜的文件夾,15大本厚厚的棋譜紙,若干只紅筆,藍筆,還有順便捎來的最新一期圍棋周刊。朱元璋一樣樣取出來放好。
“這…棋譜紙也太多了吧?”
“不,需要的。”朱元璋真心地笑:“朱標你會記譜吧?教朱元璋,朱元璋們現在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