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遇沒想到,初寧會在這個場合提起此事,手一揮,方才用的筑便直直落進(jìn)跪著等候在一邊的下人懷中,面上不動聲色地說:“有什么事,回去以后再說吧。”
“不行啊,二舅舅,”初寧露出幾分為難神色,“之前這只小獸跑了,二舅母和大姐姐急成那個樣子,現(xiàn)在能抓回來,實(shí)在是我運(yùn)氣好。這么狡詐又可怕的東西,要是放在我這里,再跑了怎么辦?或者……它咬我,怎么辦?”
初寧晃一晃手里的布袋子,里面充著鼓鼓的氣,搖晃時似乎有“噗噗”的聲音,卻看不出輪廓。
東齊并非只有素音世家一個名門望族,就在臨都內(nèi),還有靠戰(zhàn)功聞名的薛氏、史官世家慶氏、大儒輩出的孟氏。世家之間勾心斗角,尤其喜歡探聽別家的隱秘。此刻聽見初寧說得玄之又玄,都耐不住好奇,想知道袋子里究竟是一只什么小獸。
尤其是,他們依稀認(rèn)出來,這似乎是素家那個從前名滿天下的女兒帶回來的私生女。
初寧悄無聲息地將這些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又適時地再加上一句:“就算二舅舅不相信,我也還是要再說一句,那天晚上逃走的這只小獸,并不是我放走的。二舅舅莫非現(xiàn)在還在生氣,不肯接受我的彌補(bǔ)么?”她轉(zhuǎn)向素錦瑤:“大姐姐,你也不能幫我求求情么?”
素錦瑤對那天晚上的情形一清二楚,心里發(fā)虛,便說不出話來。
見此情景,人堆兒里便有人開口勸說,叫素遇不必跟一個年輕人置氣,既然是這么重要的東西,找回來了就先好好檢查一番。話一出口,其他人也跟著隨聲附和。
素遇不好再堅(jiān)持,便示意初寧拿過來,只是仍舊繃著臉。
初寧看一眼素遇腳下,旭炎已經(jīng)走過來,挨著他的袍腳站著。初寧對著它眉眼彎彎地一笑,便要把手里的袋子遞過去。
剛一抬手,初寧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手里攥緊的袋口便松開了,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急沖出來。
旭炎只當(dāng)袋子里仍舊是那只該死的火鼠,下意識地便弓身跳起,張開嘴直咬過去。
素遇皺緊了眉頭,籠在袖子里的手向咒簽摸去,站在他下方的素錦瑤已經(jīng)嚇得白了臉,只當(dāng)初寧懷恨在心,要當(dāng)眾刺殺素遇,手里拈出一張寫著“解”的咒簽,向前擲去。
咒簽上泛起淡紫色的微光,落在袋子上,卻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毫無反應(yīng)。布袋被旭炎帶著腥風(fēng)的爪子拍得粉碎,里面裝的面粉四下飛揚(yáng),迷得它睜不開。素遇連同素錦瑤都被揚(yáng)了一身面粉,狼狽不堪。
初寧并沒有在袋子里設(shè)什么咒法,連那只火鼠也已經(jīng)被她換走了,素錦瑤的咒簽自然不會有任何作用。她掏出一塊帕子遞過去,嘲笑似的輕聲說:“怎么?大姐姐好像疑心我,要對二舅舅動手似的。”
素遇有生之年還從沒這么狼狽過,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發(fā)作,沉聲問:“你抓來的小獸呢?”
初寧掩住嘴,做出驚訝的表情:“哎呀,我本來是放在布袋子里的,剛才只有二舅舅的這只靈寵撲過來,想必是被它吞下去了吧。”
“二舅舅要是不信,”初寧不緊不慢地又補(bǔ)上一句,“趁著還沒消化干凈、變成肥料,剖開它的肚子看看就知道了。”
素遇還沒說話,素錦瑤已經(jīng)跳起來:“你說什么?!旭炎跟著爹爹的年頭,比你活在這世上的時間還要長,豈是你隨隨便便、要?dú)⒕蜌⒌模俊?
素遇心里氣極,面上卻不得不忍下來。齊王年事已高,卻仍舊喜歡年輕的美人,不知從哪得了一個據(jù)說能重振雄風(fēng)的方子,需要訛獸的眼珠子做藥引。素遇從齊王貼身的宦官那打聽到了這個消息,這才想盡辦法捉了一只來,打算獻(xiàn)上去投其所好。這樣的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公開說出來。
“瑤兒,你先下去,”素遇臉上陰晴不定,終于打定主意,先解了眼前的尷尬,回去以后自然多得是辦法收拾一個小丫頭,“一只有點(diǎn)特別的小獸而已,給旭炎吃了就吃了,不必大驚小怪。”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打算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剛要叫眾人散了,帷簾背后的貴賓坐席上,傳出一道冷硬的聲音:“這位小姐,就是素家那位驚才絕艷、貌美不凡的‘天女’所生的女兒吧?”
東齊的太子姜呈祈從坐席上站起來,走到素遇和初寧中間,將初寧上下打量了幾遍,又說道:“母親如此不同凡響,女兒就算不能更勝一籌,想必一定也有過人之處吧。”
初寧冷眼看著,她清楚地感受到,這位太子的話語里帶著明顯的敵意。
太子用眼角掃過初寧的臉,在看清她臉頰上的疤痕和空蕩蕩的額頭時,眼里的嘲諷更加明顯:“素家把人如珠似寶地藏了這么久,今天既然好不容易露了面,就讓大家開開眼界,看看這位從一出生就聞名臨都的素家小姐,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也不對,不是素家的小姐,”太子毫不掩飾地嘲笑,“還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