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素未謀面的太子,對自己的敵意如此之重,其實初寧隱約知道些原因。
東齊這一任在位的王,做皇子時曾經(jīng)受人陷害、流落在外,得到了一個小國鄭國國君的青睞,不但派遣軍隊護送他回國奪位,還把自己親生的一位公主嫁給他做正妻。齊王即位后,立了這位鄭國的公主做王后,又立了她的兒子做太子。
這位鄭姬尚在閨中時,東齊孟氏的一個子弟,名字叫做孟良言的,曾經(jīng)到鄭國游歷,在鄭王面前高談闊論,很出風頭。鄭姬嫁入東齊后,時不時便更有機會與孟良言見面,竟然情思難抑,以王后之尊,寫了幾首艷詩,叫婢女給他送去。事情敗露之后,羞憤自盡。
好巧不巧的是,這位孟良言一直對素天心情有獨鐘,甚至為了她至今沒有娶妻、終日借酒澆愁。
鄭姬自盡后,齊王曾說過,鄭國對他有恩,不會因為鄭姬失德就廢太子。但這件事情對太子來說,畢竟是個污點。這些舊事,初寧是從仆從下人們嚼舌根時聽來的。今時今日,太子的一腔怒火,就是要發(fā)泄在素天心的女兒身上了。
初寧轉(zhuǎn)回頭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想看什么樣的本事?”
太子姜呈祈冷哼一聲,語氣越發(fā)怨毒:“素音世家以馭音之術聞名天下,當年素家天女以一曲‘九幽飛仙’,不知道迷住了多少男人,連天子王都里的神官,也巴巴地請了她去,在神殿里顛鸞倒鳳。”
他指著祭臺上方空懸的巨大古鐘:“這是你們素音世家的鎮(zhèn)宅之寶玄蒼,彈奏高潔的雅樂時,會發(fā)出和鳴聲,不如今天就讓大家看看你的雅樂功力。要是你聽不懂該怎么做,我身邊的下人也可以給你做個示范,他們可是尋常的家奴,沒有你這樣煊赫的出身。”
太子略一抬手,身后便轉(zhuǎn)出一個身披素白輕紗的高挑女子,懷中抱著一只鳳首箜篌,絲弦上隱隱發(fā)亮,一時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琴身卻是用整塊的純黑曜石挖空雕成的,僅是這么完整、又毫無雜質(zhì)的黑曜石,就已經(jīng)很珍貴,更別提上面精美的雕功了。
“太子殿下這是想要考考我么?”初寧微笑著問。
“就算是比試也沒什么不可以,”姜呈祈傲慢地回答,“就讓靈雨先奏雅樂,只要待會你讓玄蒼發(fā)出的聲音能蓋過她的和鳴聲,就算你贏了。”
“哦,只要我讓玄蒼發(fā)出的聲音,蓋過她的?”初寧一字不差地重復,臉上露出幾分怯意。
“要是你贏了,這只箜篌便送你,”太子怕她不敢答應,特意加了彩頭,“反過來要是你輸了……”
太子微微瞇眼:“那么今年靈雀臺擇選時,你就當眾表演一遍九幽飛仙,但是,不準穿衣服。”
東齊向來重視馭靈奇術,由王室出錢,專門興建了靈雀臺,供天生具有馭靈之力的人,不分出身貴賤地在此修習。經(jīng)過靈雀臺修習的人,就算是得到了王室的認可,可以在王侯貴胄中選擇效忠的主人結(jié)契。即使出身世家名門,也會把通過靈雀臺的擇選,看作非比尋常的榮耀。
要用琴音引發(fā)玄蒼古鐘的和鳴,需要十分精純的修為,并不容易。在太子看來,初寧連元魄珠都沒有,要震響玄蒼,簡直是癡人說夢。他要把自己忍受的屈辱,都加倍報復在初寧身上。
聽見這么露骨的話,從一國儲君的嘴里說出來,初寧還真是有些詫異,看來太子的怨念,不是輕易就能平息的。
見初寧雖然表露出怯意,眉眼間卻紋絲不亂,素遇已經(jīng)覺出不對,剛想開口制止,初寧已經(jīng)淺淺笑著點頭:“既然殿下這么說,那小女也只能勉力一試了。”
素遇心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終究垂下手沒有說話。他也想看看,初寧要怎么應付眼下的情形,更要緊的是,把她關在府里十五年,要找的東西還是一無所獲,倒不如放出來看看。也許離了素天心,這個小丫頭還更好擺弄些。
太子踱回貴賓席上,那叫靈雨的女奴走到祭臺正中,手指輕輕掃過箜篌的琴弦。確認箜篌上沒有什么問題后,才開始彈奏,選的是一曲表現(xiàn)戰(zhàn)爭場面的《大武》。
那靈雨本就實力不俗,雖是柔弱女子,卻將雄渾壯闊的戰(zhàn)爭場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有樂曲本身助力,在曲調(diào)進行到最為激烈的高潮時,靈雨在指尖蓄滿力,箜篌鏗然作響,琴音中的通靈之力,引得玄蒼發(fā)出嗡嗡的和鳴聲。
見目的達到,靈雨便慢慢放緩了手指的速度。一曲結(jié)束,她抱著箜篌回到太子身邊站定。從始至終,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太子向初寧斜挑了一眼:“該你了。”
初寧不上祭臺,卻走到太子面前,伸出一只手從容地說:“請借她的箜篌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