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城外的長亭里兩個年輕人借著火光在對酌。
“劉瑾,把東西拿來。”朱厚照一邊把柳條插在王守仁的包袱上,一邊招呼著劉瑾。
東西?
王守仁一臉迷茫,直到他看見了那個眼熟的長條木盒。
“殿下,這是……”王守仁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朱厚照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道:“此去路途艱難,伯安要用這支鳥銃保護好自己。”
說著,又打開小木盒,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滿了小紙包。
“這些是定量分裝的火藥,一次一包。”朱厚照蓋上了盒子,“本宮研發出新火器后會第一時間送到你手里。”
劉瑾吭哧吭哧地將一大一小兩個木盒都裝上了馬背。
“多謝殿下!”王守仁心里很是感動。
“功名萬里外,心事一杯中。”朱厚照看著眼眶有些泛紅的王守仁,端起酒杯,一口悶下,“愿伯安早日歸來!”
王守仁眼中有點酸酸的,也一口悶了杯中美酒,“殿下多保重!”
王守仁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轉過了頭。
“駕!”
一人兩馬往西邊漸漸遠去,朱厚照一直目送著。
所志在功名,祝君得償所愿!
“走吧。”朱厚照也翻身上馬,動作愈發嫻熟。
劉瑾和陳辰華騎著馬跟在后面,三人縱馬往京營而去。
官道上。
彼時天光大亮,迷霧散盡,目光所見,俱是無垠天地。
王守仁一邊縱馬,一邊琢磨。
人擅長什么,往往就喜歡用什么去解決問題,這個道理從古至今都沒變過。
太子殿下擅長武事,弓馬騎射樣樣精通,戰陣之術也精通。你讓這樣的太子做文人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待到將來,定是一位武皇帝。
武皇帝通常都喜歡用暴力的方式去解決問題,無論是大明開國的太祖皇帝,還是后來繼任的太宗皇帝。
從大明立國開始,文官想要的就是文人皇帝,而不是武人皇帝。因為武人皇帝會拎刀子,會殺人,會屠戮文人如屠狗。
如果不是五代十國武將殺戮文人過甚,宋朝也不會終其一朝都在防備著武將,都在用力將武人踩進泥地里。
感受著農田屋舍不斷往身后略去,縱馬奔騰著,放空了腦子回想這幾天的事,王守仁覺得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大明怕是要變一變了!大明會越變越好的!
一定的!
京城,軍中大校場。
一大早,司禮監就來人宣讀太子、兵部尚書馬文升和英國公要來巡閱的圣旨,京營瞬間炸了鍋似的,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
圣旨里說這次接受巡閱的主要是十二團營,也就是京營。
京師京營又稱三大營,包括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
三大營初建時,作風強硬,裝備精良,開創了漢人軍團靠步軍一樣能碾壓一切草原鐵騎的優良傳統,他們代表了大明最精銳強悍的野戰部隊。
只是后來在土木之變中主力損耗殆盡,英國公太師張輔、泰寧侯陳贏、駙馬督尉井源、平鄉伯陳懷、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陳塤、修武伯沈榮、都督梁成、王貴、戶部尚書王佐、兵部尚書鄺埜等元勛宿將均戰死。
景泰時,兵部尚書于謙對京營編制進行改革,于三大營中選精銳十萬,分十營團練,以備緊急調用,稱十團營。
可惜京營的火種全部戰死,重建的京營空有其形。不久之后于謙就被處死,沒有繼續整改京營。
天順初,罷十團營。
成化初,復十團營舊制;二年又罷。
三年復置,且增為十二團營,其名為奮、耀、練、顯四武營,敢、果、效、鼓四勇營,立、伸、揚、振四威營。十二團營由十二侯分掌,佐以都指揮,監以內臣。各團營又分五軍、三千、神機三營。
十二團營就是現在京營的主力。
京營一般只跟隨皇帝御駕親征而出征,作戰時,神機營居皇帝營地外圍防護,三千營居中策應,五軍營貼身防護,以保護皇帝。
只不過現在除了御馬監的四衛營和勇士營,皇帝手里握著的軍隊就沒了。
手里面有足夠的軍隊,皇帝才有底氣。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沒變過。
朱厚照之前雖然對京營有想法,但礙于老爹這個皇帝還在,也就一直沒下手。
如今老爹親自把自己安排過來,這代表著自己沒了所有顧忌,可以循序漸進地對京營進行整改了。
眼下,雖然馬文升上奏說的是巡閱京軍,但并不是跟督察似的跑營地里一個軍一個團的去看,而是拉練過來。
況且這次檢閱對象,不是士卒,而是將官,主要考察將官的韜略騎射之術。
自古以來,為將為帥、凡有建樹者,必先以身作則。
演武廳里。
穿了一身盔甲的馬文升和也穿了一身盔甲的英國公張懋悠閑地喝茶,頭盔擺在一旁的桌子上。
兩人說說笑笑的,氣氛融洽到了極點。
“陳公公去哪兒了?”張懋突然注意到一直站門口等太子的司禮監太監陳寬不見了。
“興許是去方便了。”
“也是。”
兩人都沒太在意。
朱厚照還沒進門,就聽見了馬文升的大嗓門:“國公爺好眼力!”
揉了揉臉,緩解了下風吹的僵硬,朱厚照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進了門:“尚書和英國公在聊什么?”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馬文升和張懋連忙站起身子行禮。
朱厚照連忙上前幾步,打斷了他們,笑道:“免禮。本宮年紀尚小,這次巡閱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哪怕自己是個太子,面對這兩位軍方大佬,態度也要好點。
“殿下客氣了。”馬文升二人笑著拱手。
朱厚照四下環顧了一圈,疑惑的問道:“司禮監的陳寬陳公公去哪兒了?”
“可能……”馬文升正要說話,就被外面一陣喧嘩聲打斷了。
“快去稟報國公爺!”聲音慌亂中夾雜著一絲絲驚恐。
朱厚照三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京營的人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何事竟讓他們如此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