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潔一直感覺高升上大專屈才，想讓他專升本。高升執意不升，他說，家里沒錢，讓小蕊上吧。那時候小蕊也該考大學了。他認為女孩子更應該上學，如果不上大學在家就是早結婚、早生孩子，人生也就那樣。上大學了才有可能有不一樣的人生。

高升拒絕升本就面臨著就業。愛操心的方潔提前1年就開始行動了，她細數周圍的親戚，再篩選估計能幫上忙的，挨個打電話問，有的多年沒聯系的電話遺失的，她找到親戚的親戚，信心滿滿的挨個打電話，只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找不到的。

桂枝看方潔為高升費盡了心思，也沒有著落，語重心長的勸方潔地說：“歇歇吧，你辦不成！”

方潔一聽媽說她辦不成，有點兒小生氣，說：“媽，您咋也小看俺？！”

“不是媽小看你，你想想咱直接的親戚沒有人有這能力，間接的親戚人托人，面托面的，到哪個人的手里過過不得剝層皮，咱能給人家拿出來那錢嗎？”

方潔想想媽說的也有道理，給媽半開玩笑地說：“您早點兒不說，叫俺瞎忙活。”

“不讓你試試，你會甘心嗎？”桂枝說。

說來也巧，高升畢業那年剛好趕上鄉政府招收村官，他過五關斬六將考上了，分到鄉政府辦公室暫做文員。

高升邁進了政府的門坎，家人覺得高升就有可能當官。當官多體面呀！一家人的精神面貌不知不覺中都在起著微妙的變化。

國祥仿佛看到董家墳上縷縷青煙在冒，他看見孫子忍不住的喜，心說俺這乖孫子真爭氣。

桂枝想方潔沒有享住建軍的福，卻養了個好孩子，方潔有福了。

方潔也在竊喜，母以子為榮嘛！以前出組車闖紅燈、停錯位置，她眼巴巴的看著別人都能找關系改改單子少掏點兒錢，她沒關系，這下可好了，說不定他的高升哪天還能當上鎮長、書記啥的，或許還有人來巴結他的，到那時候她就可以揚眉吐氣啦!

建軍想，孩子就是比老爹強。方潔老說我憨，憨人有憨福。他開車回家都是哼著小曲。

那天，方潔在家老遠就聽見建軍開著車哼著小曲回來了，她在家默默為建軍捏把汗，心說，這沒心眼的建軍太高調吧，不害怕外人說你顯擺嗎？!開門出去制止，她看見漸近的建軍揚起手示意他不要唱了，可是建軍不懂方潔的意思，以為讓停車，他一腳剎車，車立刻停下。沒有破車呼嗒聲的掩護，建軍的聲音更加清清晰。方潔一把把建軍拽進家里，關上門數落道：“能不能低調點兒！囂張吧你！”

建軍嘻嘻一笑：“哎，我感覺咱胡同里的人對我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了！”

方潔說：“你能感覺出來點兒啥？”在她的眼里建軍就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不過，這回建軍真感覺對了。

方潔常想，高升去鎮政府混就得穿得體面點兒，閑時她又多了一向任務——去名牌服裝店看看有沒有反季節打折的衣服，買給高升穿。

那年春節國祥家不常走動的親戚遠的、近的都提著重禮來了，圍了一屋，說的話都帶著攀附的口氣。

圍著國祥的人說，高升最像他爺了，濃眉大眼國字臉一看就像當官的。國祥喜得瞇著眼笑，對客人更加熱情，端著盛花生、糖的盤子滿屋子讓著。

圍著桂枝的人小聲說：“人家方家是書香門第，這高升的聰明勁仿方家的人。”桂枝總是那副沉穩篤定的神色，說：“聰明啥聰明。”

和媽湊在一起的方潔隨聲附和：“聰明啥聰明。”其實，她心里滿了自豪和欣慰。

建軍倆指頭夾著煙在院里和親戚們侃侃而談出租車的趣事，聽著的客人不管建軍說的可笑不可笑都在笑，他說一陣子，狠狠的吸一口煙，吸的剩下一個小螞蚱頭放到嘴邊朝上吐口唾沫，扔到地上踏上一只腳上碾兩下。

方潔看地上有3、4根煙頭，給建軍遞一個眼色讓他趕緊出車，因為今天是大年初三走親串友坐車到多。

建軍不以為然的說：“慌啥哩！運氣好了，出門就能拉著人，運氣不好你去街上溜半天，干瞪眼，還是拉不住。”

方潔當著著客人的面，沒好意思數落建軍。

話音剛落地，建軍的電話響了，有人坐車。他給方潔說：“看看有福不在忙，沒福跑斷腸。”

方潔在心里狠狠的呸他兩口悻悻的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