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梁錚一大早就來到程曉曉的房間，催她起床。兩人早飯也沒吃，就出發了。在朝霧尚未散去的散漫晨曦里，程曉曉不停地打著哈欠，梁錚帶著歉意解釋，“梅黛的歌舞廳，還從北面請了專門的廚師，口味據說很不錯，咱們正好順便去幫她試試菜。”

美食終于安撫了被擾了好夢人的怒火，程曉曉點點頭，小五的手藝雖然也還不錯，但和塞西阿媽比還是稍遜色些，除了偶爾出現的一些湯。程曉曉終于開心了，一邊天馬行空的點著她懷念的菜，一邊聊著她愛聽的歌，車里總算熱鬧起來。

梁錚由著身旁的人泛著傻乎乎的可愛，昨夜的憂慮也被眼前的純凈通透的快樂感染，他大方地表示，好在這次他帶的鈔票足夠，她要是真喜歡，他們辦個什么VIp也不是不行。不想，程曉曉卻一臉堅決地搖搖頭，“不不不，卡是堅決不能辦的。我這十幾年的教訓，總結起來就一條，不論他們說的如多么天花亂墜，卡堅決不能辦，我才不要成為韭菜。就算好朋友也不行。”

不知為何，聽她這樣說，梁錚腦海里突然想起他們在仰光買臭豆腐那次，她也是這樣一臉堅定地拒絕了商販推薦的大份。梁錚忍住好奇，不去刨開那團疑惑，只隨著她的心意，點點頭。

大約開出一個小時的路程，程曉曉又開始昏昏欲睡。梁錚關掉了廣播，給她調小了冷氣。不多時，副駕駛的人已經團成一團，進入淺眠。正這時，盟部那邊的頻道突然請求通話，梁錚看來一眼身旁的人，帶上了耳機，調小了音量，“什么事？”

“老大，盟部來了一位客人，說要見您，還說事關重大，指明要和您面談。”是小五的聲音。

“你怎么說？”

“我就按照您安排的，說您去督導稻米的事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那人倒也沒說什么，就說改日再來。”

梁錚聽出小五的欲言又止，“小五，是不是北面的人？”

小五嗯了一聲。

梁錚心里輕嘆一口氣，想不到他們來的這么快。“小五，聽著，在我回去之前，不要和任何北面的人接觸，無論他們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你一概都推掉。另外，我擔心他們會想辦法監聽我們的無線電，所以接下來我要關閉加密頻道，你不用擔心，我明天上午就回去。聽明白了嗎？”

“小五明白。盟部明白。”

梁錚退出了頻道，隨即徹底關閉了電臺。

梁錚轉頭看看安睡的女人，這一次大約是有人直接尋她來了。北談在即，也要帶著合同親自尋來，這大約只能是她的那對養父母了。真可惜，難得帶她出來一次，又被人壞了興致。

不過沒關系，他們，來日方長。

梅黛的歌舞廳，景致和酒水永遠不會讓人失望，聽說是請了北面一位挺有些名氣的室內設計師做的設計，香檳金主色調的大廳中央，立著一個一人多高的香檳塔，香醇的酒香隨著小提琴的音符，在大廳彌漫開來，這都是梅黛喜歡的調調。一旁的酒水臺里也擺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酒水。梅黛一向如此，走過的地方多了，最能讓她記掛的，不過是華服美食。她又一貫豪爽，一定要搜羅了來，供自己享受。逐漸地地，她便生出自己開個酒吧的主意來，既方便了那些沒什么見識的地方名流紳貴們結交，順便也賺了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梁錚牽著程曉曉的手進到大廳，程曉曉面上驕矜，心里卻帶些許許興奮和好奇忍不住四處打量，這個歌舞廳，怎么看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裝備一看就是頂新的高級貨，卡座區圍繞中間的金屬曲線的舞臺，優雅地散落，倒像是國內的音樂酒吧。不過很快她就釋然了，梁錚對娛樂一向不擅長，估計他也分不清什么是音樂酒吧，便隨意按照自己的理解，把人家叫成土的掉渣的歌舞廳來吧。

梁錚眼神掃過各處，一邊貼近程曉曉，“這里人多，一會跟緊我。”說完，主動伸出自己的胳膊，程曉曉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糾結了好一會，才不情愿地挽住了。梁錚臉上帶著不明顯的得意，“大廳里太鬧了，你如果不習慣，我讓梅黛給咱們留了包間，打個招呼咱們就過去。”

去包間還有什么意思，程曉曉剛要發脾氣，一雙大手連忙按住她的纖臂，“乖，別鬧。”正僵持呢，一身緊身旗袍裝扮的梅黛就熱情的挽住了程曉曉的胳膊，眼神卻一刻也沒離開過梁錚，“您好歹也是大老板了，我今天預開張，怎么也不多帶些人給我暖暖場子啊，低調是低調了，就是沒把我當自己人啊。我可丑話說前頭，別人今天都是5折，您這一單不打折了，我好歹得讓您長個記性了。”

梅黛說的夸張，眼神卻神神秘秘的，梁錚大方地認下了。他提前和梅黛打過招呼，梅黛現在連盟長兩個字都不敢提，更生怕他倆別因為她今天的場子，出什么意外。梅黛說完，就塞過來一張酒水單，梁錚看也沒看，就圈了不少，梅黛滿意得緊，“看您今天這么大方的份上，我一會安排幾個新學來的節目，讓夫人好好開開眼。您的包廂在三樓306，您先去，我待會再招呼，隨意啊。”

梅黛是聰明的，接到梁錚的電話，她立馬挑了幾個身手不錯的，換上侍者的衣服，只要梁錚他們進來，就單獨護衛著，另外還在臨近房間安排了人手，隨時接應。只是她不清楚，這一次要防備的，倒不是反對北談的本地勢力，而是梁錚都不曾見過的。

程曉曉對梅黛口中的“夫人”十分不解，正要表達抗議，梁錚連忙拉住她，“她是生意人，今天又是開張，自然講究個順達圓滿，你這會不要和她計較。我給你賠理，一會有個拍賣會，你看上什么告訴我。”

程曉曉被暫時安撫了，不過待進入包廂后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呀，他給自己賠的哪門子理。怎么還越解釋越說不清楚了。

包廂很大，燈光很炫，空調很涼快，隔音效果也超好，進口牛皮的兩人座撞色沙發在燈光下漂亮的像一件藝術品，坐上去更是柔軟的不像話，一旁的原木混搭理石的桌臺上已經擺好了鮮切果盤，十幾種各色的果子布置成極好看的心形，旁邊還有一個粉色的鋪著玫瑰花瓣的蛋糕，墻上甚至還有一件明星掛歷。程曉曉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那個梅黛，人家是了解客戶的，也知道該討好誰，她翻看著海報，竟然還有她最喜歡的周傳雄和飛兒樂隊。程曉曉被人家一連套的營銷術迷了眼，熟悉的旋律再次在耳邊響起，仿佛她又回到大學時代，和舍友們在沒有課的星期五去KTV嗨唱兼蹭空調的日子。

她蹦蹦跳跳地去選歌，然后一手拿著話筒，在等前奏的間隙，還貓兒一樣往自己嘴里丟幾塊金黃的哈密瓜解饞。那哈密瓜應該是從XJ來的，甜的如香蜜一般，程曉曉的五臟廟被熨帖舒服了，開頭那一點點的不愉快也被拋之腦后，待前奏結束，她收整情緒，隨著音樂開始唱起周傳雄的《寂寞沙洲冷》。

梁錚看著那個重新鮮活自得的人兒，胸口里卻像被酸木瓜糊住了肝腸，或許這就是她的人生里極平常的娛樂，有熟悉的偶像，習慣廣袤北國各地瓜果的鮮甜，甚至還能心血來潮去聽一聽音樂會，瀟瀟灑灑又熱熱烈烈地活著，被寵愛著。但在花河，她只能戒掉那些伴隨她青春成長的東西，一貫的低頭看些無聊市井小說，甚至是埋頭畫畫。那份隱忍，她大約也掩飾的極辛苦，極委屈吧。

他輕輕貼身坐下，認真地對著電視，隨著那一行行字，辨認著她唱出的每一句。程曉曉卻突然塞給他一個拍手器，大聲地喊道“你太嚴肅啦，這是一首浪漫的情歌，你放松些好不好。配合下啊。”

梁錚臉上一下子熱了。他對著那個拍手器，辨別了好一會，才弄清楚了用處。再看唱歌的人，她又已經換了新的歌，慢慢的，沉沉的，淡淡的，他看著她臉上的微表情，才忍住給她打配合的欲望。正猶豫間，忽然轉過臉的人，忙給他一個制止的眼神，他才帶著歉意訕訕放下手。

想不到她玩的開懷的玩意，與他竟是這么。。煎熬。

他百無聊賴地看看桌上，水果是她愛吃的，蛋糕也是她的最愛，梁錚干脆拿起一瓶啤酒，陪著那首黃昏，啜飲起來。

不一會，梅黛敲門進來，熱情地跟包間里的兩人把怎么建起來這家音樂吧細細地啰嗦了好一陣，包廂的氣氛終于熱烈了些，程曉曉也對梅黛一頓猛夸，梅黛見氣氛烘托到了，連忙推銷起自己的至尊VIP卡來。梁錚因為被提前打過預防針了，坐在一旁淡笑不語，梅黛有些看不懂了，悄悄給梁錚使了個顏色，“你應該大方些嘛，雖然我沒給你打折，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沒追到人家，這樣才顯得出你的誠意，而且我保證這里。。”梅黛低下了聲音，用眼神暗暗指向一旁的女孩，“保證你虧不了”。

梅黛和他年紀相仿，早年就和花河往來親密，且已結婚多年，對男女那一方面自然看得通透直白些。她有心想幫梁錚一把，借著這個名頭，給兩人制造些機會。梁錚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梅黛看桌子上只開了一瓶的克羅夫，嘖嘖地搖搖頭，一個人在這里守著如珠如寶的女人喝悶酒，什么時候能化開人家女孩的心啊。

她大方地連開兩瓶，遞給程曉曉一支，借著感謝他們遠道而來的由頭，一口氣直接干了一瓶。程曉曉有些看呆了，忙勸解，“梅黛，你今天還有正事，莫因為我們耽誤了。”梅黛看出程曉曉的青澀，豪爽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們是我的朋友，更是貴客，我理應招待好。放心哈，這些都是我送的，所有包廂都有，如果還合心意，就都給我消滅了，也好讓我安心狠狠宰你們一回，有不滿意的，也告訴我，也算給我提提意見唄。”

梅黛這樣一說，程曉曉立馬感覺身上有了重擔一般，看著手里的酒，巴巴地眨著眼，仰頭就要喝下。梁錚和梅黛趕緊攔住她，梅黛笑得花枝亂顫，“傻妹妹，這酒是跟我喝的麼？我是趕時間沒辦法。行啦，一會讓我們梁盟長好好教教你。以后呀，也許用得上呢。回頭我來檢查啊。”梅黛說完就準備告辭，梁錚送她到門口，低聲責備，“你何苦逗她，她什么都不懂呢。”

梅黛卻用帶著美甲的食指往他心口一戳，“可我懂你啊。不給你助攻一把，你這何時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