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里有很多學做蛋糕的女人,但老板唯獨對陸曉印象深刻,不僅因為陸曉漂亮,還因為陸曉有錢。
陸曉整天穿名牌,手上的鴿子蛋跟大拇指的指甲蓋一樣大,大家都以為是假的。直到錢珂用S600將陸曉接走,大家才知道,這是一只飛上了枝頭的鳳凰,可能是因為站得高,所以和縣城人民的行為方式不一樣。
陸曉整天教育一群學生,婚姻要共同進步,一方坐享其成就會被落下。而陸曉呢,就是個典型坐享其成的例子。也不知道她哪里有勇氣花著老公的錢,上著蛋糕課打發時間,還要說與老公共同進步。
老板挨了錢珂一頓揍以后,心平氣和地交代了,好幾家關門商店的老板娘都是班里的學生。
錢珂懷疑蛋糕店老板說謊。
陸曉很單純。街邊偶爾有謊稱掉錢回不了家的人,陸曉總是會信,還勸錢珂反正二十塊也不多,萬一真能幫到人呢。
陸曉也很善良。小區里有人病危,陸曉還施以援手幫忙治病。雖然他們自己沒有孩子,但陸曉一直都在資助兩個孩子讀書。
陸曉怎么會是那只害群之馬嗎。
這條路原本沒什么人過,寂靜得很。但錢珂打架后一直揪著蛋糕店老板的衣領不放,逼問究竟,姜維勸也沒用。停靠在路邊的車輛將路圍得水泄不通,老板嘴角腫了,頭上還掛著一根草。
交警鳴笛來了,姜維拉著錢珂上車,轟了油門便跑。
姜維的領子歪了,紐扣也被扯掉了。
錢珂的嘴角腫了,手掌也磨破了皮,滿身灰塵。
姜維不合時宜地笑起來:“晚飯吃什么呢?中午就沒吃。”
都這樣了,姜維還有心情吃飯。
姜維說:“大腦運轉會消耗葡萄糖,不吃會變傻。”
錢珂知道姜維在嘲諷他。
他自己也知道,打架的行為荒唐,但那老板翹起蘭花指學陸曉,他真的忍不住。
他想起陸曉不止一次想做小生意。可他覺得,那些生意又累又不賺錢,陸曉折騰什么呢。
有一次,他被陸曉問得煩了,便說:“你就別想東想西的,你把家里的錢管好就行。”
于是,陸曉那段時間買了很多金融經濟類的書。
有一天,陸曉靠在他肩上說,貨幣貶值加上物價上漲,如果100萬放在家里不動,10年以后50萬都不到。
他還嚇了一跳:“你怎么能這么想呢,十年前,可樂還是3元一瓶,肉還是10元一斤,這證明在吃這方面,是沒有受到影響的。”
陸曉眨眨眼,不解:“但是十年前孟陽的房子才三四千,現在已經要一萬五了,這不就是價值變了?”
他刮了一下陸曉的鼻梁骨,笑:“你又不缺房子住。”
陸曉嘟起嘴:“但是我也要為這個家操心吶。”
他萬般無奈的說:“好好,你操心。”
他只是哄,沒有認可陸曉的意思。陸曉也聽出來,不再說了,拿起護手霜往白皙的手上抹。
他逐漸回憶起,他也并非完全忙于工作。在陸曉要去參加聚會的時候,他作為丈夫也去撐過場面。
女人們的話題,大可不必是國際局勢和國內經濟環境。她們頂多說起誰家的丈夫當官升職,接下來討論的是化妝品、吃食和孩子。偶爾,安利和newskin會變成她們的事業,她們為了賣出一套化妝品而沾沾自喜。
陸曉很羨慕。
但錢珂認為,那不過是女人們急于在家庭之外尋找成就感的一種表現。
他不反對,但肯定不會支持。
他最不耐煩那些大姐,身材走樣卻穿著緊身衣,熱情向他宣傳吃飯應該怎么吃,刷牙應該怎么刷。他根本不會關注她們的名字,每次聚會低頭玩手機,坐在陸曉旁邊當背景墻。
事后,他總忍不住吐槽:“你想買就買,想做就算了。這東西不靠譜。”
陸曉有時候會辯駁:“她們挺好的,一個月賺上四五千補貼家用。老公雖然也就七八千工資,但夠用了。辛苦嘛,做啥不辛苦呢。”
他對那些標榜“勢均力敵愛情”的大姐們罵一聲狗屁。他作為男人一月不用流七天血,他為什么就不能比妻子更能干,為什么就要逼著妻子能干呢。他認為這突顯了他的男子氣概,并且表現出寵愛妻子的形象。至少,那些大姐們是不敢在他面前繼續說了。
他以為陸曉只是一時興起,就像逛街遇到一盒從沒用過的面膜想試試。不買覺得遺憾,買了還可能不用。新鮮兩天就算了。
可實際上,他及時殺滅了陸曉做直銷的念頭,卻沒撲滅陸曉心里急于做事的火種。
他恍惚明白陸曉為什么要報那么多班,學了廚師學會計,學了會計學美容,學了美容學糕點……可能不完全是為了打發時間,還為了能有事業。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陸曉出事之前有過這么多征兆,全部被他忽略了。
急于求成,高利回報,拉人頭……很符合傳銷的特征。
姜維也認為,陸曉可能被傳銷騙了。
當一個人為了融入群體,獲得歸屬感,就會拋棄智商變成烏合之眾。長期缺乏獨立的思考,失去了辨別力,就會盲從。
老板說的不像是假的。從陸曉和同學的聊天內容分析,陸曉肯定是癡迷某種暴利的盈利手段。傳銷確實是最符合特征的。
首先,傳銷的地點隱秘,外人找不到,很容易造成失蹤的錯覺。其次,經過傳銷洗腦的人會將傳銷所謂的項目信以為真,并且按照傳銷組織所謂的原則對指定的人隱瞞真相。很多人即便被營救出來,也不相信自己被騙了。所以,如果陸曉深陷傳銷組織,錢珂使盡手段還真不一定能找到。
錢珂也知道事已至此,再找下去可能也是白忙活一場,決定先回家,想另外的辦法找人。
可他始終還有一點疑問。
既然陸曉要走,為什么會選擇結婚紀念日這一天,叫他回家后再消失呢。
離家不遠的路邊,有人在發傳單,穿暗紅T恤的李鳳娟就在其中。
錢珂大喊停車,跑過去慰問。
李鳳娟用傳單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沒問他為什么受傷,只貼心地安慰:“我們分了幾組人,在萬達廣場和車站、高鐵那邊也有人。你放心,陸曉平時幫大家做了不少事,大家都很愿意幫忙。”
這也就是說,傳單已經發到了現在,還是沒有陸曉的任何消息。他看了看,傳單上的電話第一個是陌生的號碼,第二個才是他的。
李鳳娟說,一定會有很多電話。錢珂一個人接不過來,所以他們商量留了李鳳娟的。因為李鳳娟就住在錢珂對面,一旦有消息能及時通知錢珂。
和李鳳娟一起發傳單的大爺突然說:“年輕人,你們會網絡,在網絡上找找,肯定能找到人。不是有那個什么肉嗎?”
“人肉。”
“對對,人肉。”
“已經發了。”
“還有呢,她經常去的地方,你有沒有去找?”
“剛回來。”
“哎,小陸也是,好吃好喝的,有什么想不通呢……”
李鳳娟忙打斷了大爺的話,怪,“你說這個干嘛。”又對錢珂說,“你回去歇著吧,不然曉曉回來看見你這樣,該心疼了。”
錢珂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別人都沒有放棄陸曉,他身為丈夫更不能放棄。可他此時已想不出辦法來,便搶過李鳳娟的傳單走到遠處,對著路人發。每發一張,都會誠懇地說上一句:“麻煩,這是我老婆,如果看見,麻煩通知我。謝謝。”
但每說上一句,他心里就像被捅上一刀。幾次之后,他淚眼蒙眬的遞出傳單,已說不出話來。
他背過身仰天按住淚腺。
姜維停好車,在小賣部里買來一件礦泉水,給派發傳單的老年人當做慰勞。錢珂才想起,他應該做出感謝。除了錢,他什么都沒有。他在群里連發了十幾個滿額的紅包,又在下面說明:感謝大家幫忙,門衛處有礦泉水。
群里彈出各種安慰的消息,紅包卻少有人領。
不一會兒,領了的還把錢退了回來,說點錯了。
葉警官的名字跳在屏幕上的時候,錢珂正在打字,手指正好戳在接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