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李西安在華爾街第一人民醫院對街的老約翰肉夾饃店吃了頓豆漿牛奶，然后時隔半個多月，故地重游回到高盛總部。

“嘿，這邊。”

在大堂等了會，一位證券部門的銷售來接他上樓。

李西安起身握手打招呼：“抱歉，打擾了你的周末時間。”

“別客氣，我這周工作時長才累計80個小時。”

妝容精致干練中年女白人語氣輕松，：“你可以叫我瑞秋。”

“A—N，an，理查他們都這么叫我。他跟我說，你能搞定一切問題。”李西安兩人說著過安檢，并肩走進電梯。

如今高盛證券部門還有自營業務，他之前在商品期貨下面的小組，保密級別比較高。

平時網上沒實名認證，不直接提及公司名字，瞎扯淡嘴炮沒關系。

現實在公司，跟其他某些部門同事聊天，都得向上申請審批。

總部大樓上萬名員工，誰知道別人是哪個重要工作組，一不小心就會收到合規部門的郵件。

所以李西安在高盛干了兩年，熟悉的人只有同組幾位同事和老板，這位銷售是托人介紹的。

“你想做TRS業務，三百萬刀，放大五倍？”

來到會議室，瑞秋表情略微奇怪送上一瓶礦泉水。

李西安四下環顧陳設精致寬敞的會議室，喝了口水糾正道：“三百三十萬。”

“ok……三百三十萬。安，你應該知道TRS的風險評級，使用它的往往是一些機構和高凈值個人投資者。”瑞秋比劃了個階梯的手勢。

李西安點點頭：“當然，所以我來找你，理查說你能搞定一切。”

“好吧，我應該能搞定一切，前提是你真考慮清楚了它的風險。”

瑞秋聳聳肩：“稍等，法務部的同事晚點到，你知道的，那些老爺們懶散慣了。”

“我常聽人說，法務和合規才是高盛核心。”李西安抬頭掃了眼屋頂角落。

瑞秋愣了一下，認真和他對視一眼，得到肯定答復走出會議室。

幾分鐘后去而復返：“看起來這筆生意存在不小的問題。”

“我缺少一點保證金。”李西安很坦誠。

“一點？”

“呃，不知道我的助學貸款能不能當做保證金或者抵押物……好吧，我只是開個玩笑活躍氣氛……其實我一分保證金都沒有。”

李西安絲毫不覺得尷尬，在瑞秋的注視下，滿臉笑嘻嘻露出底褲顏色。

阮念薇的三百萬，哦不，兩百九十六萬，算上他自己連借加賺的錢，湊個整共計可使用本金三百三十萬。

這筆錢體量不上不下比較尷尬，朝上夠不到高級投資杠桿方式，朝下在股市里一些低端玩法又達不到最大資金利用率。

選來選去才選中TRS這個能把資金放大五倍，且風險相對而言可控，投資門檻與保證金比較靈活的金融衍生品。

“李，TRS是高風險衍生品，需要充足的保證金才行，這對我們雙方都很重要。”瑞秋沉默片刻后說道。

“理查說你能搞定一切問題。”

“你是高盛走出去的人，你入職第一天就接受過培訓。我們不是貝爾斯登，得對某些交易說no。”

“理查說你能搞定一切問題。”

“不，我搞不定。如果你不是來戲耍我的，我想知道你在為誰服務？！”

“理查說你能搞定一切問題。”

李西安眼神堅定，連續第三遍重復。

瑞秋表情惱怒且嚴肅，目光緊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耗不過敗下陣來，手扶額頭：“shit！”

“理查只告訴你了這一句話嗎？”

“他還說你收費比較貴，如果我在公司健身房里制造偶遇跟你談判，應該能打個折。”李西安講了個冷笑話。

“干，理查！”

瑞秋好像要抓狂了，撇了眼他的腹部：“他不能給我找麻煩，今年公司一直在裁員……”

“從法務部來這里這層樓不遠，表演時間到此為止，如果你真能搞定一切。”李西安晃了晃手表，坐直身體。

“7.5%傭金。”

“5%。”

“那不可能，看在理查的份上，7%。”

“5%。”

“我……”

“5%，你不行就換人。”李西安指節叩響桌面。

“成交。我們可以創造一個抵押物當做保證金，但實際上你的風險不會改變，這意味著市場只要稍微波動……具體幾個點還要計算，反正只要稍稍波動一下，你就會穿倉被強行平掉。”

瑞秋看在理查的份上，給出最后忠告。

李西安從雙肩包里，掏出一份文檔遞給她。

“公寓房產？價值兩百萬刀……這是很好的抵押物……不是你的……也可以，我能把它變成保證金。”

李西安昨晚確定投資策略，今天一大早不辭辛勞送貨上門睡服阮念薇。

成功讓手里沒余錢的小富婆，貢獻出一套公寓充當抵押物。

要不然他平時早午飯都不喝牛奶的，老話說得好，吃什么補什么。

李西安和瑞秋剛達成一致，合規、法務部門的同事正好走進會議室，省略常規溝通過程。

瑞秋跟兩位同事說了幾句什么，三人一起離開會議室。

留下李西安一個人對會議室里的攝像頭豎中指。

別看高盛表面上風控合規做到極致，實際上要說貝爾斯登在華爾街聲名狼藉，那么它就是臭名昭著。

后者是自上而下放縱員工忽略監管；前者則是自下而上，員工們內卷成風，不得不什么業務都敢接，玩野路子。

最高薪酬，體量最大成就了高盛華爾街第一投行的名聲。

讓高盛員工有資格自命不凡站在鄙視鏈最上方的同時，也面臨著全華爾街最強的內部競爭壓力。

銷售部門每周80工時是起步，當然，摸魚的另算，在哪都不缺躺平的人。

幫希臘作弊引發歐債危機、保薦上市公司做假材料、和某國領導人行騙全世界……

沒有高盛不接的業務，至于法務合規，風控監管？

高盛常備千億美元現金，隨便罰。

暴雷一次才罰幾個錢，人們看不到的角落里，做成一單不暴雷，能賺到十次罰款錢。

只要利潤足夠高，高盛可以自己做空自己，在眼前這場金融危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李西安在這里工作的兩年，是他人生中最難以形容的經歷。

就像一個頭懸梁錐刺股考上名校的學生，會懷念嚴厲的高中班主任，一眼就紅了臉的女同學，操場上傻跑打鬧的哥們。

但讓他重讀一遍高三，他會說我可去你媽的吧。

“做多蘋果股票，三百三十萬本金，周一打款交易。”

半個小時后，瑞秋獨自帶著合同返回會議室。

“我六塊腹肌，傭金能打折嗎？人魚線也不行？”

“干，理查！”

李西安簽好合同，又一次離開高盛。

不過，他以后應該會常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