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并非一家企業破產，市場一次大跌等等某一時刻發生的獨立事件；把時間拉長，企業不斷地成批倒下，民間持槍率飆升，各行業的專家們高呼我們得做點什么……”

“比如，此時此刻，金融危機正在發生著。”

“所以美聯儲和摩根大通拯救不了貝爾斯登，就像一位溺水者，沒法拯救另一位溺水者。”

餐桌上德國脆皮肘子變涼不再酥脆，李西安端起冰塊融化成水的啤酒杯潤了潤喉嚨。

阮念薇注視著面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的男人，內心復雜到極點。

她不擅長金融，但不妨礙可以判斷李西安講的觀點邏輯自洽，且有實際數據支撐，沒有任何能反駁質疑的地方。

最關鍵的是，他講話時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口吻，聽起來像個抽離出當下的旁觀者，亦或是在客觀陳述一段過往歷史。

“……多久？”她沉默良久問道。

李西安不明所以：“什么？”

“你用多久時間，做出了目前正處于金融危機的判斷？你知道嗎，你此時此刻理性、敏銳、自信，就像我們第一次辯論時的樣子，渾身散發著光芒。”

阮念薇放松心情，臉上重新浮現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時候李西安初到紐約，也曾是自己故事里的喬丹。

后來被現實暴打教育，漸漸變得敏感內斂。

“因為此時的我站在巨人肩膀上。”

他躲開那雙帶有迷戀情愫的眼睛，低頭對付晚餐。

對于金融危機的分析，是十幾年后，無數專家教授們站在后世角度回望歷史，總結的主流觀點精華。

時代的光輝讓他渡上金身。

阮念薇變換坐姿，直起腰背：“如果現在是金融危機，我們該如何應對。”

“持有現金，減少開支，處于穩定的生活狀態，然后熬過去。金融危機終究會結束。”李西安說道。

“不，除了等待，我覺得還可以做點什么。比如對沖風險，比如做空投機……”

阮念薇手肘支在桌面上托著下巴，自顧自講了半天，見他不為所動，直言道：“要不然，你幫我理財投資吧。”

“明確了大方向的情況下，你能找到許多比我優秀的投資理財顧問。”

李西安三月初重生時，正值貝爾斯登宣布倒閉，他本可以利用先知先覺抄底股票，等待被摩根大通收購，賺取五倍利潤。

但卻選擇了買入兩個月漲幅50%的蘋果股票。

紐約是座多面的城市，安于平凡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它是一座花團錦簇的繁華都市。

倘若不甘現狀，想吃掉他人成為人上人，那它則是野獸出沒盛行弱肉強食法則的原始叢林。

存在于新聞上，傳言里種種沒有好下場的華人富商故事，稍有不慎就會照進現實。

膽量與能力無關，李西安最大的優點之一，是自我認知明確。

他自認如今沒資格賺取那些看起來誘人，實際沾染麻煩的果實。

阮念薇思維西式，會大大方方表達喜歡，會直說自己不開心，愿意跟他分享一切事情。

可唯獨家室。

兩人在一起六年，三通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然而李西安對她的了解僅限于：

一個擁有四分之一新加坡華人血統的韓裔美籍富二代，有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家族生意遍布東南亞、歐洲，涉及很多行業。

時過境遷，以李西安現在的見識，重新審視某些細節。

對阮念薇的家室隱約有些猜測，像她這樣二代子弟，吃軟飯談感情借點錢沒什么。

合伙做生意，屬于耗子嘬貓比，自找麻煩。

“我的個人存款，家族基金分紅，還有一些長期投資理財，總共可以拿出300萬刀現金做投機。這點資金體量不被那些知名投資顧問所看重，你是我能找到最優秀的人選。”

阮念薇扳著手指計算道。

李西安搖頭不語。

“你常說我是商人的孩子，事實的確如此，我具備商業基因。這筆投資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我只是看到有利可圖。”

阮念薇鄭重其事堅持道：“所以我們得簽訂正式投資合同，按照市面上主流投資基金的模板，總資金的2%管理費用+25%收益分紅……”

“主流投資基金的收費標準是20%收益分紅。”李西安糾正道。

阮念薇微皺眉頭，思維跳躍問道：“你有跟你們學院的男同學保持聯絡嗎？“

“有。”李西安若有所思點點頭。

“目前他們中有幾個是單身？又有幾個是在讀書時交往的女朋友，幾個是步入社會后交往的女朋友？在你心里，按照能力才華排序，他們依次排名情況是怎么樣的。”

阮念薇一連串拋出大堆問題。

李西安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他的大學同學們，包括上輩子回國后，認識很多優秀的同行，基本都英年早婚，讀書期間就找到女朋友被套牢了。

一般步入社會后才談戀愛的，要么大器晚成，要么能力平平。

“還記得seas學院那位庫伯學長的故事嗎，他女朋友本科畢業參加工作，賺錢支持他讀法學JD。現在他的大老板是全美巡回法庭的首席法官，年薪百萬刀。人們都說他女朋友投中了一直超級潛力股。”

阮念薇抿了口水，目光灼灼：“如果說前不久，借給你錢是出于私人感情。那么現在，我想那應該是我做出最優秀的投資之一，未來可以收獲數百倍利潤。”

“在我眼里，你是超級潛力股。”

李西安收斂笑容，他相信這位幾分鐘前還滿眼迷戀情愫的姑娘，所言“不摻雜私人感情”的說辭了。

“所以，我在你眼中值得投資嗎？我是否占據你事業規劃中的一席之地，可以給你提供某些幫助。如果是，那就接受這筆合作！”阮念薇最后斬釘截鐵的說道。

李西安被說服了，作為一個投機者，只要收益和付出成正比，可以賭一賭。

阮念薇是他短時間內，能接觸到最穩定最優質的“杠桿”，值得投資。

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明天我會請律師深入溝通。”

阮念薇表情變幻，再度展露迷戀情愫：“現在是我們的約會時間，我可不想把餐桌變成談判桌。”

李西安一怔，愣了兩三秒才回過神。

心里暗自吐槽誰要說富豪權貴家的二代都是廢物，他絕對用餐桌上那個涼透了的德國脆皮肘子，打爆對方狗頭。

就這把人情當投資，談判與談情切換自如的本領，他兩輩子加起來活了五十多歲都沒完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