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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肚子氣的皇叔

朱祁鈺坐在步輦上,從內(nèi)到外覺得疲憊不堪,像是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苦戰(zhàn)。

今天御前議事,內(nèi)閣首輔陳循和次輔高谷又吵起來了,事由十分地可笑。

陳循說:“翰林院的官員都要執(zhí)事經(jīng)筵,唯獨柯潛和王與沒有。柯潛和王與是當(dāng)年的第一甲進士,請求讓他們到經(jīng)筵侍班。”

挺好的建議,高谷卻不贊同,說第一甲進士每科都有,還有好幾位前輩沒輪到經(jīng)筵侍班,為何要拔擢柯、王兩人?是不是因為他們是陳公的門生?

好嘛,這話一出,等于是往柴火堆里丟了一支火把,把大家的火氣騰騰地都引燃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跳出來說高谷無中生有,胡攪蠻纏。

吏部左侍郎、閣老江淵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陳循徇私,徇得理直氣壯。

太子少師、閣老王一寧生性木訥,又年邁氣弱,站在那里喏喏半天,也沒人聽出他說了什么。

戶部右侍郎、閣老簫镃因為極力反對改立太子一事,正在置氣。站在那里跟一尊泥塑木雕像,風(fēng)雷電閃也不關(guān)他事。

其余重臣站在那里,有的中立,有的各持立場,吵成了一鍋粥。

而自己,因為改立太子一事,多數(shù)閣老和大臣們保持沉默,需要承他們情,不好出聲訓(xùn)斥哪一方,只能坐在上首手足無措。

幸好兵部左侍郎、閣老商輅居中調(diào)解,好聲相勸,要不然兩伙人會卷起袖子打起來。

吵啊吵,為了這么一件破事,足足吵了一個時辰。雙方引經(jīng)論據(jù),從三皇五帝,說到秦漢唐宋。

朱祁鈺一度懷疑,這些閣老和重臣們每天來入值,為的就是這頓吵架。在吵架中充分展示自己的滿腹經(jīng)綸,然后在駁倒對方的過程中享受勝利的喜悅。

一堆事關(guān)民生民計的上疏,是朱祁鈺更關(guān)心的,全被壓住那里,根本沒有人去提。閣老們的心思,全花在兩位翰林該不該進經(jīng)筵侍班上。

臨近午時,估計這幾位閣老和重臣們都餓了,沒什么力氣再吵了。于是大家裝模作樣了議了幾件事。

《寰宇通志》編撰工作,需要增加人手和費用。

四夷館譯字官和監(jiān)生循舊例,參加科舉考試,可是因為他們的特殊情況,中第率遠高于普通科試者。激起士林民憤,要求改制...

朱祁鈺看了看案前壓著的那些上疏里,里面有他更關(guān)心的事宜。

“塞上的肥沃土地被地方豪強侵占,駐軍衛(wèi)所苦不堪言...”

還有“開封、鳳陽各府的饑民流亡到濟寧、臨清一帶,均遭有關(guān)官員驅(qū)逐,幾乎激起民變...”

幾位閣老很默契地只字未提。

朱祁鈺也知道,這些大事,閣老們會很快票擬出意見,自己只需批紅就好了。只是上次侄兒朱見深開的那個鎮(zhèn)江厘金局的玩笑,讓他心里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他想通過御前議事,詳細討論這些事情,讓自己對民生民計的事情,了解得更多一些,然后有自己的判斷,提出自己的意見。

只是這個想法,被聰慧的閣老們察覺到,于是御前議事,全是一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你腦仁子都要沸騰了。

朱祁鈺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有些生氣。

可是想到大部分閣老大臣們默許自己改立太子,王文還旗幟鮮明地大力支持,一時又不好發(fā)作了。

于是他只好叫停御前議事,放閣老們回去處理政事,自己擺駕回禁內(nèi)。

回到坤寧宮,卻看到皇后杭氏一臉的忿然。太子朱見濟也不見蹤影。

“太子呢?”朱祁鈺問道。

“陛下,你必須得管一管了。”杭氏立即答道。

“怎么了?”

“范師傅和王師傅跟臣妾說,太子這十幾日,請了七八回假,說是身體不舒服。兩位師傅覺得太子年幼,身體虛弱,于是也就允了。”

“只是今日覺得請的次數(shù)太多,寫了帖子遞進來,詢問太子身體已經(jīng)安康了嗎?臣妾這才知道這彌天的大禍?zhǔn)掳。 ?

朱祁鈺皺著眉頭,不喜道:“什么彌天大禍?zhǔn)拢f得天崩地裂一般。”

杭氏爭辯道:“陛下,對于臣妾來說,就是天塌了,地裂了!”

“有事說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子跟臣妾說要去東閣念書,卻對師傅說身體有恙請假,實際上呢,被仁壽宮那個混世小魔王蠱惑走了,跟著一起胡鬧,荒廢學(xué)業(yè)。太子是儲君,將來要做天子,怎么能跟著如此胡鬧呢!”

杭氏咬牙切齒地說道。

在她看來,朱見深這被廢的太子,應(yīng)該躲在仁壽宮深處,跟他爹一樣,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偏偏這小子比以前更張揚,仗著孫太后的溺愛,搖身一變成了混世小魔王,簡直就是“紫禁城一霸”!

杭氏知道,皇帝因為奪了侄兒太子之位,覺得有虧欠,于情于理都要厚待著。

太后的溺愛,皇帝的厚待,居然把這混小子縱容成這個樣子。

今天她要借著勾引太子一事,徹底打倒這個廢太子,最少也要讓皇上送他去南宮城,一家團圓!

朱祁鈺反問一句:“太子養(yǎng)在坤寧宮,他逃學(xué)玩耍,皇后怎么絲毫不知情?”

杭氏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被立為皇后不久,正在興頭上,今日宴請各路命婦,明日帶著嬪妃游東苑,日夜籌劃,忙得飛起,那顧得上太子的學(xué)業(yè)?

朱祁鈺那個氣啊!

控訴沂王帶壞太子,你自己要是看得緊,他有機會嗎?

“太子和沂王現(xiàn)在何處?”朱祁鈺問道。

張永連忙稟告道:“回陛下的話,小的派人到處打探過,太子和沂王兩位殿下,現(xiàn)在西苑馬場玩耍。”

“西苑馬場?”朱祁鈺記起來了,那是一處供皇帝和皇子們練習(xí)騎術(shù)的地方,十分平坦空曠。

小時候自己跟皇兄去過幾回,后來就空在那里。自己侄兒怎么找到那里?

“王誠、張永,陪朕一起去看看。”朱祁鈺說道。

杭氏起身也要跟著一起去,被朱祁鈺阻止了。

“皇后不要去了,留在宮里,準(zhǔn)備衣物飲食。”

朱祁鈺又坐上步輦,王誠和張永緊跟其后,一行人向西苑而去。

路上,看到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提督京師團營的興安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興老如此急匆,有何事?”朱祁鈺和氣地問道。

“陛下,太子和沂王兩位殿下,前日使人從御馬監(jiān)借走一批木刀木桿,還抽調(diào)了一百二十余名少年內(nèi)侍。今日聚集在西苑馬場,而故老奴趕緊來向陛下稟告。”

“正好朕也要去西苑,興老一起去吧。”

“遵旨!”

走了一段路,看到王勤匆匆趕來。

“小的見過陛下!”

“王勤你何事匆忙?”

“陛下,小的剛剛得東廠番子告知,太子和沂王殿下叫人把西苑的竹子砍了幾十根,然后又聚集了兩百多內(nèi)侍雜役在馬場。小的趕緊來向陛下稟告。”

“哦,這是斬竹為兵嗎?”朱祁鈺淡淡地說了一句。

眾太監(jiān)吃不準(zhǔn)皇上是開玩笑還是另有所指,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既然都遇到了,那就一起去看看。”朱祁鈺催促繼續(xù)趕路。

走了一會,興安走到步輦跟前,對朱祁鈺朗聲道:“老奴有要事向陛下稟告,還請屏退無關(guān)人等。”

朱祁鈺揮揮手,王誠、張永、王勤都后退十幾步,步輦旁邊只留下興安一人。

“興老,有何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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