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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馬蒂亞斯

馬蒂亞斯躲在暗中,看著這奇怪的一幕在眼前展開。

康尼利斯·施密特摔倒了,帽子快要從他那光禿禿的腦袋上滑落。撞到他的那個少年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援助之手。

那少年是卡茲,又不是卡茲。他烏黑的頭發亂糟糟的,舉止慌張不安,目光移向別處,下巴縮到了衣領里,似乎尷尬得無以復加。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尊敬長輩的青澀少年。威嵐尾隨在他身后,整個人深深地埋進外套里,馬蒂亞斯覺得他是真的想要消失。

“看著點路!”施密特一邊氣呼呼地說,一邊把帽子重新戴好。

“太對不起了,先生,”卡茲一邊說,一邊拂去施密特夾克肩膀上的土,“都怪我太笨了!”他說著彎下腰去?!疤靺?,好像是您錢包掉了?!?/p>

“是的!”施密特驚訝地說,“謝謝你。非常感謝?!苯又?,馬蒂亞斯難以置信地看著施密特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嶄新的五克魯志的鈔票?!澳弥贻p人,獎勵你的拾金不昧?!?/p>

卡茲低著頭,設法讓自己看上去很謙卑,然后低語道:“您太好了,先生。太好了。格森可能也這么慷慨?!?/p>

那位身材發福的律師帽子都戴歪了,還哼著小曲繼續向前走去,絲毫沒意識到這個剛剛撞到他的人,正是兩個小時前積云俱樂部里坐在他對面的發牌員。施密特走到家門前,從襯衫里拉出一條鏈子,尋找著他的哨子。

“你沒把它拴在鏈子上?”卡茲跟威嵐和他一起站在黑漆漆的門廊下時,馬蒂亞斯發問。他知道這把戲對卡茲而言完全是雕蟲小技。

“沒那必要?!?/p>

施密特在襯衫里翻找了下,取出了哨子,然后又哼著小曲打開了門。馬蒂亞斯實在是理解不了。他一邊糾結于施密特的所作所為,一邊盯著卡茲戴著手套的手,即使知道卡茲打算把哨子還回去,他也沒察覺到他是什么時候動的手。他很想把施密特拽回來,讓卡茲再演示一遍那把戲。

卡茲用手指理了理頭發,把那五克魯志遞給威嵐。“別把所有錢花在同一個地方。行動吧?!?/p>

馬蒂亞斯領著他們來到了他泊船的那條狹窄的運河分道。他把拐杖扔給了卡茲,然后他們艱難地登上了船??ㄆ澖裢頉]帶拐杖挺明智的。如果有人注意到了一個拄著烏鴉頭拐杖的少年在非同尋常的時間潛進了施密特的辦公室,要是這消息無意間流入凡·??说亩?,那他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為了讓伊奈姬回來,他們需要出其不意,而卡茲這個惡魔也不是個聽天由命的人。

“嗯?”馬蒂亞斯疑惑,這時船正順著黑漆漆的運河滑行。

“管住你的嘴,赫爾瓦爾。在水上,消息很容易走漏出去。干點有用的事兒,幫著劃槳。”

馬蒂亞斯忍住了把槳劈成兩半的沖動??ㄆ澱f話為什么就不能禮貌點?他總是發號施令,就好像他只希望每個人能聽命行事一樣。凡·埃克擄走伊奈姬之后,他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但馬蒂亞斯想盡快趕到黑面紗島,趕到妮娜身邊,所以他照卡茲的吩咐做了,船逆水而行時,他覺得自己的肩膀繃得緊緊的。

他全神貫注地記著他們路過的路標,極力記住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橋的名字。盡管馬蒂亞斯每晚都要研究卡特丹姆的地圖,但他發現自己很難理清這里縱橫交錯的小巷和運河。他一度為自己有很強的方位感而自豪,但這座城市卻讓他很挫敗。他有時候會忍不住咒罵到底是哪個瘋子覺得在沼澤里建一座城市是個明智之舉,還讓整個城市的布局毫無秩序和邏輯可言。

穿過哈文橋下后,馬蒂亞斯發現周圍的環境又變得熟悉起來,這讓他松了一口氣??ㄆ潓獌A斜,讓船駛進了乞丐灣那渾濁的水中,這里的運河要寬一些。然后他又劃著槳,朝黑面紗島逼近。他們把船藏在一棵白柳樹下垂的樹枝下,隨后小心翼翼地走過了散布在陡峭的河岸邊上的墳墓。

黑面紗島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一個白色大理石陵墓形成的微型城市。許多陵墓刻成了船只的形狀,艏飾像正在哭泣,仿佛它們在看不見的海里乘風破浪。有些帶有格森之幣的印記,還有些是刻赤的三條飛魚,妮娜說這表明家里有人在政府部門工作過。有些墳墓由身著飄逸大理石長袍的雷凡卡圣人看守,這里沒有捷爾和白蠟樹的痕跡。菲爾丹人不愿意葬在地表,因為他們無法生根。

幾乎所有的陵墓都年久失修,許多只不過是一堆坍塌下來的巖石,上面長滿了藤蔓和一簇簇春花。不管那墓地廢棄了多久,把墓地作為藏身之所的想法讓馬蒂亞斯非常驚恐。但是毫無疑問,對卡茲·布萊克而言,沒有什么東西是神圣的。

“這個地方為什么廢棄了?”他們占了小島中心一座巨大的墳墓作為藏身之地時,馬蒂亞斯問道。

“瘟疫,”卡茲回答,“第一次大規模暴發是在一百年前,商業理事會禁止在市內埋葬死者。現在尸體必須火化?!?/p>

“如果你有錢的話就不用了,”詹斯博補充道,“他們會把死者帶去鄉下的墓地,讓尸體可以呼吸新鮮空氣?!?/p>

馬蒂亞斯討厭黑面紗島,但他必須承認這里幫了他們大忙。鬧鬼的傳言讓人們不敢靠近,環繞著彎彎曲曲的柳樹和墳墓上的石柱的霧氣也可以遮擋偶爾露出的燈光。

當然,如果人們聽到了妮娜和詹斯博扯著嗓子爭吵,那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他們一定是人回到了島上,卻把平底小船留在了北邊。妮娜憤怒的聲音在墳墓上空飄蕩,馬蒂亞斯感到一陣寬慰,他加快了腳步,迫切地希望見到她。

“我覺得你對我剛經歷的一切,沒有表示出應有的感激?!闭菜共┮贿叾逯_走過墓地一邊說道。

“你一整晚都在賭桌上輸別人的錢,”妮娜反駁道,“這難道不是你的狂歡日嗎?”

卡茲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一塊墓碑,兩人立馬安靜下來,迅速擺出格斗姿態。

妮娜一看到在暗處的是他們三個,立馬松了口氣?!鞍?,是你們呀。”

“對,是我們。”卡茲用拐杖把他們倆趕到了島中央,“如果你倆不是忙著對彼此大吼大叫的話,早就應該聽到了。別傻愣著了,馬蒂亞斯,搞得你好像沒見過穿裙子的女孩子一樣?!?/p>

“我沒發愣?!瘪R蒂亞斯試圖盡可能地挽回自己的尊嚴。但說真的,他想看到妮娜把鳶尾花夾在所有……之間。

“別說話,布萊克,”妮娜說,“我喜歡看他愣住的樣子?!?/p>

“任務進行得怎么樣?”馬蒂亞斯問,目光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他很容易就發現了精致妝容下她疲憊的臉。她甚至抓住了他伸出的胳膊,輕輕地靠在他身上,一起走在并不平坦的路上。今晚還是讓她付出了代價。她不應該穿著輕薄的絲質衣服在巴倫奔波,她應該休息。但離凡·??艘幎ǖ淖詈笃谙拊絹碓浇?,馬蒂亞斯知道,在把伊奈姬安然無恙地救出來之前,妮娜是不會讓自己閑下來的。

“那不是一項任務,而是一份工作,”妮娜糾正道,“一切都很順利?!?/p>

“是的,”詹斯博說,“棒極了。除了我的左輪手槍在積云俱樂部的保險柜里積灰之外。施密特不敢帶它們回家,真是個無能的蠢貨。想到我的寶貝們在他汗涔涔的手里——”

“沒人讓你拿它們當賭注。”卡茲說。

“你把我逼上絕路了。不這樣的話,我怎么把施密特留在賭桌前?”

他們走近時,庫維從巨大的石墓中探出頭來。

“我怎么跟你說的?”卡茲用拐杖指著他低聲吼道。

“我的刻赤語不太好?!睅炀S抗議道。

“別跟我耍花招,孩子。你的刻赤語已經不錯了。待在墳墓里?!?/p>

庫維垂下腦袋?!按趬災估?。”他重復道。

他們跟著那舒國少年走了進去。馬蒂亞斯討厭這個地方。為什么要建這樣一個死亡碑谷?墳墓外形建得像古時的貨船,內部刻成了船體的樣子,上面甚至還裝有彩色玻璃舷窗,傍晚時分,會在地板上投下彩虹般的光芒。據妮娜說,墻上雕刻的棕櫚樹和蛇表明這家曾是香料商人。但他們肯定是遇到了困難,或是把尸體轉移去了別的地方,因為只有地窖里有一具骸骨,主船體兩邊的狹窄通道都是空的。

妮娜從頭發上扯下發夾,摘下金色假發,扔在墓穴中間的桌子上。她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揉著頭皮?!昂枚嗔?。”她開心地呼了一口氣說道。但馬蒂亞斯無法忽視她那發青的臉色。

她今晚的身體狀況很糟糕。要么是她在施密特那遇到了麻煩,要么就是她太讓自己勞心費神了。然而,看著她的時候馬蒂亞斯心里感到一陣安慰。至少她如今又是妮娜的樣子。她濕漉漉的棕色頭發亂成一團,眼睛半瞇著。這般無精打采的模樣也能讓他著迷,這正常嗎?

“猜猜我們從里德出來時看到了什么?!彼f。

詹斯博開始在他們儲備的食物中翻找起來。“港口停著兩艘舒國戰艦?!?/p>

她向他扔了一個發夾。“我本來打算讓他們猜的?!?/p>

“舒國?”庫維一邊走向放著他筆記本的桌子一邊問。

妮娜點了點頭?!按笈谏咸?,旗幟飛揚?!?/p>

“我之前跟施佩希特說過,”卡茲說,“大使館里擠滿了外交官和士兵。有哲蒙尼的,克里什的,還有雷凡卡的。”

“你覺得他們知道了庫維的事?”詹斯博問。

“我覺得他們知道了潘勒姆,”卡茲說,“最起碼聽過這個謠言。冰庭的宴會上,不少人都對庫維……獲釋的傳言很感興趣。”他的目光回到了馬蒂亞斯身上。“菲爾丹人也在這里,還有一隊巫師獵人隨行。”

庫維悲傷地嘆了口氣,詹斯博在他身邊坐下,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氨蝗说胗?,不是很好嗎?”

馬蒂亞斯一言未發。他不愿意去想曾經的朋友和老指揮官距他只有幾英里。他并不為自己在冰庭的所作所為感到歉疚,但這也并不意味著他與他們講和了。

威嵐伸手去拿詹斯博掉在桌上的一塊餅干。與庫維共處一室時,他還是感覺不太自在。妮娜的修容術太成功了,他們不開口說話時,馬蒂亞斯分不清他倆誰是誰。他希望他倆中的一個人能戴一頂帽子,方便他區分。

“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卡茲說,“舒國人和菲爾丹人不知道要從哪里著手找庫維,那些外交官會在市政大廳里找事,這能有效地分散凡·埃克的注意力?!?/p>

“施密特的辦公室里發生了什么事兒?”妮娜問,“你找到凡·??税阉P在哪里了嗎?”

“我已經非常清楚了。我們明天午夜出擊。”

“準備時間夠嗎?”威嵐問。

“我們就剩這點時間了。總不能等著別人給我們發邀請函吧。你象鼻蟲的進展如何了?”

詹斯博挑了挑眉?!跋蟊窍x?”

威嵐從外套上拿下一個小象鼻蟲,放在了桌子上。

馬蒂亞斯俯身凝視著它。它看起來像是堆積起來的鵝卵石。“那是象鼻蟲?”他以為象鼻蟲是侵入糧倉的害蟲。

“它不是真正的象鼻蟲,”威嵐說,“是一個化學象鼻蟲。目前還沒有確切的名字?!?/p>

“你得給它取個名字,”詹斯博說,“要不怎么招呼它用餐?”

“它叫什么不重要,”卡茲說,“重要的是這個小藥蟲會吞噬凡·埃克的銀行賬戶和聲望。”

威嵐清了清嗓子說:“可能會。這個化學反應很復雜,我需要庫維幫忙?!?/p>

妮娜用舒國語和庫維說了什么。他聳了聳肩,移開目光,微微噘起了嘴。不知道是因為父親離世,還是因為與小偷為伍,這少年變得越來越陰沉了。

“可以嗎?”詹斯博推了推他。

“我還有別的事?!睅炀S回答。

卡茲陰沉的目光像匕首一樣射向庫維。“我建議你重新考慮下輕重緩急?!?/p>

詹斯博又推了一下庫維。“卡茲的意思是,‘要么你幫威嵐干活,要么我把你封在墳墓里,你意下如何?’”

馬蒂亞斯不太確定那舒國少年有沒有全部聽明白,但顯然他懂了。庫維吞了吞口水,極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溝通的力量。”詹斯博說著把一塊餅干塞進嘴里。

“威嵐——以及樂于助人的庫維——會讓那象鼻蟲發揮作用。”卡茲繼續說,“一旦我們救出伊奈姬,就可以朝凡·埃克的錢倉邁進。”

妮娜翻了個白眼?!罢f得好像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錢,而不是救伊奈姬。情況才不是這樣。”

“如果你不在乎錢,親愛的妮娜,你可以換個名字稱呼它?!?/p>

“克魯志?灌木叢?還是卡茲唯一的真愛?”

“自由,安全,或者報應?!?/p>

“這些東西是沒法明碼標價的?!?/p>

“不可以?我敢肯定詹斯博可以。那是他父親農場留置權的價格?!蹦巧駱屖挚粗男?,“你呢,威嵐?你能給離開卡特丹姆,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機會標價嗎?還有妮娜,我覺得你和你的菲爾丹人想要的,不只是對愛國的堅持和對彼此渴望的眼神。伊奈姬的腦子里可能也有一系列的想法。那是未來的價格,而凡·??艘獮榇速I單。”

馬蒂亞斯并不傻。雖然卡茲說的有理有據,但這并不代表他說的是真話。“幽靈的性命遠比那些重要,”馬蒂亞斯說,“對我們所有人而言?!?/p>

“我們救出伊奈姬。拿到屬于我們的錢。就這么簡單?!?/p>

“就這么簡單,”妮娜說,“你知道我是下一任菲爾丹王位繼承人嗎?他們都叫我艾格斯堡的伊爾斯公主嗎?”

“艾格斯堡沒有公主,”馬蒂亞斯說,“那是個漁業小鎮。”

妮娜聳了聳肩。“如果我們要自欺欺人,索性夸大其詞好了?!?/p>

卡茲沒理她,而是在桌子上鋪了一張這個城市的地圖。馬蒂亞斯聽到威嵐對詹斯博嘀咕道:“他為什么不直接說,他想要她回來?”

“你已經見識過卡茲的為人了,對吧?”

“但她是我們中的一員。”

詹斯博又挑了下眉?!拔覀冎械囊粏T?她知道那次秘密握手嗎?知道你準備好去文身了嗎?”他的一根手指滑過威嵐的前臂,威嵐的臉頓時泛起鮮艷的粉色。馬蒂亞斯忍不住同情起這個少年來。他知道這完全超出了那少年的極限,他有時候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可以終止卡茲的所有計劃,讓詹斯博和妮娜用調情征服卡特丹姆。

威嵐下意識地把袖子拉了下來?!耙聊渭菆F隊成員之一?!?/p>

“別再強調這點了。”

“為什么?”

“因為對卡茲而言,最務實的做法是拍賣庫維,讓價高者得,然后徹底忘掉伊奈姬。”

“他不會——”威嵐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掠過一絲懷疑。

沒有人確切知道卡茲會做什么,不會做什么。馬蒂亞斯有時候懷疑,甚至連卡茲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行了,卡茲,”妮娜說著,脫下鞋子,活動著腳趾?!凹热贿@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計劃,你就別再對著那張地圖沉思了,直接告訴我們,我們該干什么。”

“我需要你們集中精力應對明天晚上要做的事。在那之后,你們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p>

“真的嗎?”妮娜一邊問,一邊拉了拉緊身衣。一朵鳶尾花上的花粉落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馬蒂亞斯有種用雙唇把花粉抹掉的強烈沖動。很可能有毒,他強硬地跟自己說?;蛟S他應該出去走一走。

“凡·??嗽兄Z給我們三千萬克魯志,”卡茲說,“那正是我們將要做的事。另外還有一百萬克魯志作為利息和業務開支,因為只有我們能夠做到?!?/p>

威嵐把一塊餅干掰成兩半?!拔腋赣H手頭沒有三千萬,即便把他所有的資產都算進去。”

“那你該離開了,”詹斯博說,“我們只和超級富豪不爭氣的繼承人來往。”

卡茲伸直了他那條有問題的腿,微微活動了下腳?!叭绻病ぐ?耸诌呌心敲匆淮蠊P錢的話,我們還去冰庭做什么,一開始就直接去洗劫他就好了。因為他聲稱商業理事會會把城市資金用于此事,所以能開出那么一大筆賞金?!?/p>

“那他帶到維爾吉魯克的一箱子錢是怎么回事?”詹斯博問。

“還用問嗎,”卡茲說,聲音里透著厭惡,“很可能是足以亂真的假幣?!?/p>

“那我們怎么弄到那筆錢?不如洗劫這個城市?或者是洗劫理事會?”詹斯博坐直了身子,雙手急切地敲著桌子?!耙煌砩弦u擊十二個金庫?”

坐在椅子上的威嵐動了動,馬蒂亞斯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不安。至少這伙歹徒中還有一個不愿意繼續犯罪的。

“不,”卡茲說,“我們要做商人,讓市場為我們服務。”他向后靠了靠,戴著手套的手放在烏鴉頭拐杖上?!拔覀円獖Z走凡·??说呢敻?,毀掉他的聲望,確保他在卡特丹姆或刻赤地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法再做生意了?!?/p>

“那庫維怎么辦?”妮娜問。

“一旦工作完成,庫維——以及其他的罪犯,格里莎,和無繼承權的少年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報酬——可以在南方殖民地低調地生活?!?/p>

詹斯博皺了皺眉。“那你去哪里?”

“就在這里。我還有很多需要解決的事?!?/p>

雖然卡茲的語氣很輕松,但馬蒂亞斯還是從他的話里聽到了某種黑暗的期待。他有時很好奇人們是如何在這個城市存活的,但有卡茲在,卡特丹姆這座城可能更難熬。

“等一下,”妮娜說,“我以為庫維要去雷凡卡。”

“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你把烏鴉俱樂部的股份賣給佩卡·羅林斯時,讓他給雷凡卡的首都送個信。我們都聽到了?!?/p>

“我以為那是一封請求援助的申請,”馬蒂亞斯說,“而不是一封討價還價的邀請函?!彼麄儚膩頉]有討論過把庫維交給雷凡卡的事兒。

卡茲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們?!岸疾皇?。希望羅林斯跟你倆一樣好騙?!?/p>

“那是個圈套,”妮娜呻吟道,“你只是想讓羅林斯忙個不停?!?/p>

“我想讓佩卡·羅林斯無暇分身。但愿他已經讓手下去追查我們在雷凡卡的線人了。找到根本不存在的人應該不是個容易的活兒。”

庫維清了清嗓子?!拔蚁肴ダ追部??!?/p>

“我想要一條貂皮里襯的泳褲,”詹斯博說,“但我們往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p>

庫維的眉頭皺了起來。這顯然超出了他對刻赤的認知。

“我想去雷凡卡。”他更加堅定地重復。卡茲漆黑的眼眸鎖定庫維,平靜無波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庫維緊張不安地扭動?!八麨槭裁催@樣看著我?”

“卡茲在想是否該讓你繼續活下去,”詹斯博說,“你的神經是不是高度緊張。我建議你深呼吸。或許能有所緩解?!?/p>

“停,詹斯博?!蓖拐f。

“你們都需要放松。”詹斯博拍了拍庫維的手,“我們不會讓他把你埋在地下的?!?/p>

卡茲揚起了眉毛?!霸挷灰f得太早?!?/p>

“行了,卡茲。我們費了那么大勁去救庫維,不是讓他給蟲子當食物的?!?/p>

“你為什么想去雷凡卡?”妮娜問,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急切。

“我們從未就此事達成過一致。”馬蒂亞斯說。他不想因此事爭吵,尤其是和妮娜吵。他們應該放庫維自由,讓他隱姓埋名地在諾威哲姆生活,而不是把他交給菲爾丹最大的敵人。

妮娜聳了聳肩?!盎蛟S我們應該重新考慮下我們的選擇?!?/p>

庫維慢慢開口了,小心翼翼地措辭?!澳抢锔踩Ω窭锷?,對我而言都是。我不想隱藏自己的能力。我想接受訓練?!睅炀S摸了摸面前的筆記本。“我父親的研究成果可以幫忙找到——”他猶豫了下,和妮娜交談了幾句?!芭死漳返慕馑?。”

妮娜雙手合十,眉開眼笑。

詹斯博向后靠了靠。“我覺得妮娜要放聲歌唱了?!?/p>

解藥。這就是庫維在他的筆記本中涂涂畫畫的東西嗎?有望制造出可以中和潘勒姆的威力的東西實在是很有吸引力,但馬蒂亞斯忍不住警覺起來。“把這些知識交到一個國家手中——”

但庫維打斷了他的話?!拔腋赣H把這藥帶到了這個世界上。據我所知,即便沒有我,依舊會有人再次把它生產出來?!?/p>

“你是說會有人解開潘勒姆之謎?”馬蒂亞斯問。難道真的沒法制止這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嗎?

“有時候科學發現就是如此,”威嵐說,“一旦世人知道某件事可行,就加快研發的腳步。在那之后,遏制它就像讓一群黃蜂回巢一樣難?!?/p>

“你真的覺得能研制出解藥嗎?”妮娜問。

“我不知道,”庫維說,“我父親是制造師,而我只是個控火師。”

“你可是我們的化學家,威嵐,”妮娜滿懷希望地說,“你怎么看?”

威嵐聳了聳肩?!盎蛟S能。但并不是所有的毒藥都有解藥?!?/p>

詹斯博哼了一聲?!斑@就是我們為什么叫他威嵐·凡·陽光?!?/p>

“雷凡卡有很多有天賦的制造師,”庫維說,“他們或許幫得上忙?!?/p>

妮娜重重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吉恩雅·薩芬對毒藥的了解無人能及,大衛·克斯特克為尼克萊國王研制了各種武器。”她瞥了一眼馬蒂亞斯,“也有其他東西!比較友好的東西!非常有利于和平的東西?!?/p>

馬蒂亞斯搖了搖頭。“這不是輕易就能做出的決定?!?/p>

庫維咬緊牙關?!拔蚁肴ダ追部ā!?/p>

“聽到沒?”妮娜說。

“不,不可以,”馬蒂亞斯說,“我們不能就這樣,把這樣的一個戰利品移交給雷凡卡?!?/p>

“他是個人,不是戰利品,并且他想去那里?!?/p>

“我們現在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嗎?”詹斯博問,“我列了個清單?!?/p>

一陣漫長又緊張的沉默之后,卡茲戴著手套的大拇指撫了撫褲子上的褶皺,然后開口了:“妮娜,親愛的,為我翻譯一下?我想要確保庫維和我能夠明白彼此所說的?!?/p>

“卡茲——”她警告道。

卡茲身子向前傾了一下,把手放在膝蓋上,像個給他提供友好建議的熱心哥哥一樣?!拔矣X得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自身處境的改變。凡·??酥滥惚茈y的首選地點會是雷凡卡,所以會仔細盤查通往那里的所有船只。有能力改變你容貌的修容師都在雷凡卡,除非妮娜想再來一劑潘勒姆。”

馬蒂亞斯怒目而視。

“這可能性不大,”卡茲承認,“嗯,我覺得你不會想讓我把你送回菲爾丹或舒翰吧?”

“不!”庫維大聲喊道,顯然妮娜的翻譯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你的選擇就剩下去諾威哲姆或南方殖民地,刻赤人去南方殖民地的概率要小很多。除此之外,那里的天氣也要好很多,如果你在意這一點的話。庫維,你就像一幅被盜的畫,在市場上公然出售的話太顯眼了,隨手丟棄的話太貴重了。你對我毫無價值?!?/p>

“我不會把這話翻譯給他聽的?!蹦菽葏柭曊f。

“那就翻一下這句話:我唯一要考慮的事情,就是讓你不要落入凡·??耸种校绻阆胱屛易龀銎渌用鞔_的選擇的話,一顆子彈遠比把你送上去南方殖民地的船劃算得多?!?/p>

妮娜還是翻譯了,雖然翻得磕磕巴巴的。

庫維用舒國語給出了回應。她猶豫了下?!八f你很殘忍?!?/p>

“我這是務實。如果我夠殘忍的話,就是在給他念悼詞而不是跟他談話了。因此,庫維,你需要去南方殖民地,等風聲過去了,你是要去雷凡卡,還是去馬蒂亞斯祖母那里報到我都管不著?!?/p>

“不要扯上我祖母。”馬蒂亞斯說。

妮娜翻譯完后,最終,庫維僵硬地點了點頭。盡管馬蒂亞斯如愿以償,但妮娜臉上流露出的沮喪讓他覺得內心空落落的。

卡茲看了下表?!凹热晃覀冞_成了一致,你們都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么。現在到明晚之前,很多東西都有可能出錯,我們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討論我們的計劃。我們只有一次機會?!?/p>

“凡·??藭O立警戒線,嚴密看守她?!瘪R蒂亞斯說。

“沒錯。他那里有更多的槍支,人手和資源。我們只能靠突襲,所以我們堅決不能浪費這次機會。”

但片刻之后,羅迪和施佩希特溜進了墳墓中。

馬蒂亞斯松了口氣,把槍放回原處,保證自己伸手就能拿到。

“怎么了?”卡茲問。

“舒國人已經在他們的大使館整裝待發了,”施佩希特說,“里德的每個人都在討論這件事?!?/p>

“多少人?”

“大約四十個,出入不會太大,”羅迪一邊說一邊踢掉了靴子上的泥?!八麄兒蓸寣崗?,但仍在打著外交的旗號行事。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想做什么。”

“我們知道。”詹斯博說。

“我沒敢靠斯蘭特太近,”羅迪說道,“但珀爾·哈斯克爾坐立不安,他在這件事上并不安分。沒有你在身邊,那老頭身邊的活兒堆積成山了。如今已有傳言說你已經回來了,并且和一個商人起了沖突。對了,前些天一個港口好像是遭到了襲擊,港務長辦公室,但沒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馬蒂亞斯看到卡茲的面色沉了下來。他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馬蒂亞斯知道這惡魔追著伊奈姬不放還有其他原因,但事實是,沒有伊奈姬,他們收集情報的能力嚴重受限。

“算了,”卡茲說,“但沒人把我們和襲擊冰庭或潘勒姆聯系起來吧?”

“我沒聽說?!绷_迪說。

“沒有?!笔┡逑L卣f。

威嵐看上去有點驚訝。“這意味著佩卡·羅林斯還沒開口?!?/p>

“給他點兒時間,”卡茲說,“他知道我們把庫維轉移去別處了。他不會在給雷凡卡送信這件事上瞎忙活太久了?!?/p>

詹斯博的手指不安地在腿上敲擊?!坝袥]有人注意到整個城市的人都在找我們,對我們很憤怒,或者想要殺了我們?”

“所以呢?”

“唔,通常只有一半人是這樣的。”

詹斯博可能是在開玩笑,但馬蒂亞斯很想知道他們中有沒有人明白,與他們對抗的力量是什么。是菲爾丹、舒翰、諾威哲姆、克里什,以及刻赤。他們不是敵對的幫派,也不是憤怒的商業伙伴,而是國家,是決意保護自己的人民、捍衛本國安全的國家。

“還有,”施佩希特說,“馬蒂亞斯,你死了?!?/p>

“什么?”雖然馬蒂亞斯的刻赤語不錯,但理解上可能依然會存在點偏差。

“你被刺死在了地獄之門的醫務室里?!?/p>

房間安靜了下來。詹斯博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馬茲恩死了?”

“馬茲恩?”馬蒂亞斯不太會發這個名字的音。

“在地獄之門頂替你的就是他,”詹斯博說,“所以你可以加入冰庭的任務?!?/p>

馬蒂亞斯想起了那場與狼的搏斗,想起了妮娜站在他的牢房里,想起了那次越獄。妮娜給德勒格斯的一名成員制造出了假傷,并讓他發了燒,以確保他會被隔離,與監獄里的其他人分開。馬茲恩。馬蒂亞斯不會忘記這件事。

“我記得你說過你在醫務室有線人?!蹦菽日f。

“有線人確保他一直生病,不是確保他的安全?!笨ㄆ澝嫔幱簦八烙谝u擊?!?/p>

“菲爾丹人。”妮娜說。

馬蒂亞斯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斑@不可能?!?/p>

“為什么不可能?”妮娜說,“我們都知道有巫師獵人在這兒。如果他們來這兒找你,并在市政大廳發聲了的話,可能會得知你在地獄之門?!?/p>

“不,”馬蒂亞斯說,“他們不會采取這種卑鄙手段的。雇一個殺手?殺一個臥病在床的人?”這些話說出來,馬蒂亞斯都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亞爾·布魯姆和他部下的所作所為遠比這個卑鄙,卻沒有受到任何良心上的譴責。

“大塊頭,金發,并且不顧一切,”詹斯博說,“菲爾丹人的風格?!?/p>

他替我而死,馬蒂亞斯心想。我卻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馬茲恩有家人嗎?”馬蒂亞斯最終問道。

“只有德勒格斯成員。”卡茲說。

“無人吊唁?!蹦菽鹊吐曊f。

“沒有葬禮?!瘪R蒂亞斯輕聲回應。

“死了是什么感覺?”詹斯博問。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馬蒂亞斯沒有回答。那把殺死馬茲恩的刀本是沖著馬蒂亞斯而來的,而那刀和菲爾丹人脫不了干系。是巫師獵人。是他曾經的兄弟。他們想讓他沒有尊嚴地死去,將他謀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這是叛徒應有的死法。是他自取滅亡的結果。馬蒂亞斯如今欠了馬茲恩一筆血債,但他該如何償還呢?“他們把他的尸體怎么樣了?”他問道。

“很可能已經化為死神之船上的灰燼了?!笨ㄆ澱f。

“還有一件事,”羅迪說,“有人在到處找詹斯博。”

“那他的債主們得等一等了?!笨ㄆ澱f,詹斯博瑟縮了一下。

“不,”羅迪搖了搖頭說,“一個男的出現在學校里。詹斯博,他說他是你父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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