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察舉制度變遷史稿
- 閻步克
- 12692字
- 2023-03-24 15:59:03
附錄 察舉諸科雜考
在前面一章中,我們對察舉一些科目的說法有異于成說,有關的考辨附錄于下。
1.尤異與高第
漢代察舉有“尤異”一科,許多學者將之歸于特舉。例如,安作璋在《秦漢官制史稿》一書中敘述了察舉歲舉科目之后,又曰,“至于偶爾一舉或數舉,或性質稍異的,尚有以下各科”,后遂列入“尤異”之科。[8]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一書也采用了同樣說法。[9]他們均把“尤異”解釋為從現任官吏之中選拔人才使之擔任更高一級職務的察舉科目,這是正確的;但將之列入“偶爾一舉或數舉”的特科,則似有不妥。
嚴格地說,“尤異”之科的舉主限于刺史,被舉者的身份限于地方郡縣長官,性質同于考課,且為常科,非詔舉之特科。《續漢書·百官志》記曰:
諸州常以八月巡行所部郡國,錄囚徒,考殿最。
注引胡廣語曰:
課第長吏不稱職者為殿,舉免之;其有治能者為最,察上尤異州;又狀州中吏民茂才異等,歲舉一人。
由此可知,每年八月巡行所部郡國,課第長吏殿最,將“治能者為最”察為“尤異”,是刺史的經常性職責。又《太平御覽》卷六二八引《漢官儀》:
建初八年十二月巳未,詔書……及刺史二千石察舉茂才、尤異者,孝廉、廉吏,務實校試以職。
“巳未”當作“己未”。這里所列之四項察舉科目之中,茂才、孝廉、廉吏皆為歲舉,由之推測,尤異也應為歲舉;如果尤異為“偶然一舉或數舉”的特科,則于理不當比列其間。孝廉、廉吏為郡守所舉,茂才、尤異的舉主則為刺史。郡守雖然也有課第屬縣長吏之責,但似乎沒有察舉“尤異”職責。《隸釋》卷七《車騎將軍馮緄碑》:
除右郎中,蜀郡廣都長……到官四載,功稱顯著,郡察廉吏,州舉尤異,遷楗為武陽令。
馮緄被郡舉為廉吏而州為尤異,正見尤異之舉責歸刺史。
被舉尤異者,既有郡守,也有縣令。如《后漢書·張奐傳》,“復拜武威太守……舉尤異,遷度遼將軍”;同書《劉祐傳》,“除任城令,兗州舉為尤異,遷揚州刺史”;同書《童恢傳》,“除不其令……青州舉尤異,遷丹陽太守”。是尤異科同時面向郡守及縣令。
尤異與“治行第一”性質相同,均屬“長吏殿最之課”。如《漢書·張敞傳》記“潁川太守黃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后漢書·祭肜傳》稱其“為偃師長……課為第一,遷襄賁令”;又《漢書·趙廣漢傳》稱其“為陽翟令,以治行尤異,遷京輔都尉”。由“治行尤異”一語,知“治行第一”與“尤異”應為一事。所謂“第一”應指本州第一,即前述州舉之“其有治能者為最”,也有全國第一。
漢代另有“治劇”一科,學者有謂其與“尤異”相近者。其實二者差別甚大。“劇”指難以治理之郡縣。尤異偏重于已然之功次,治劇則偏重內在之吏能。尤異之舉主為刺史,治劇之舉主則不限于地方長官,而且常常是三公舉其掾屬。例如《漢書·何并傳》記其“至大司空掾,事何武,武高其志節,舉能治劇,為長陵令”;《后漢書·衛颯傳》記其“辟大司徒鄧禹府,舉能案劇,除侍御史,襄城令”;《后漢書·韓韶傳》記其“少仕郡,辟司徒府……尚書選三府掾能理劇者,乃以韶為贏長”。是三公舉掾屬為治劇乃為定制;而尤異與治劇則甚不相同。且尤異為歲舉,治劇為特科。
漢代史籍中又常有“高第”一事。“高第”意為高等。太學弟子射策、明經射策及賢良對策均有“高第”,這僅僅是考試等第而已。另外一些“高第”,則與察舉有關。
郡國時有“文學高第”之舉。《漢書·宣帝紀》,本始元年夏四月“詔內郡國舉文學高第各一人”,此為察舉科目。
又有郡縣長吏舉“高第”者。如《漢書·召信臣傳》記“出補谷陽長,舉高第,遷上蔡長”;《尹翁歸傳》記“征拜東海太守……東海大治。以高第入守右扶風”;《陳萬年傳》記“遷廣陵太守,以高弟入為右扶風”;《張敞傳》記“京兆典京師,長安中浩穰,于三輔尤為劇。郡國二千石以高弟入守”。這種“高第”性質同于考課,與尤異無大不同,只不過西漢多稱“高第”,東漢多稱“尤異”。如果尤異可以看成是察舉科目的話,“高第”也應看成察舉科目。
另外,漢代三公府及將軍府可以舉掾屬為“高第”。如《后漢書·陳翔傳》記“太尉周景辟舉高第,拜侍御史”;《徐璆傳》記“辟公府,舉高第,稍遷荊州刺史”;《李膺傳》記其“為司徒胡廣所辟,舉高第,再遷青州刺史”;《王允傳》記其“三公并辟,以司徒高第為侍御史”;《崔骃傳》記“(竇)憲為車騎將軍,辟骃為掾……因察骃高第,出為長岑長”。是三公府掾及將軍府掾,可經“高第”之察舉而為侍御史、縣長。《后漢書·梁冀傳》記桓帝建和元年,“增大將軍府舉高第、茂才,官屬倍于三公”,可知大將軍、三公舉掾屬為“高第”,乃是經常性職責,且有固定員額。東漢時大將軍本有舉茂才資格,這里不是言其至此方可舉茂才、高第,而是說這兩科察舉及其官屬員額均較三公加倍。[10]這里“高第”與“茂才”并列,正見二者性質相近,均為察舉。這種察舉,與光祿勛從三署郎官及從官中舉茂才、四行,頗為相近。顯然,公府與軍府之掾屬“高第”,應為常科之察舉科目。有時也有特舉“高第”之事。《后漢書·安帝紀》元初六年春二月“詔三府選掾屬高第能惠利牧養者,各五人”。大約平時所舉“高第”各府不足五人,這次所需量大,故下特詔。
2.文無害
秦漢之間,吏員往往有以“無害”或“文無害”而得遷補任官者。如《秦律十八種·置吏律》:
官嗇夫節(即)不存,令君子毋害者若令史守官。
又如《史記·蕭相國世家》:
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
“文無害”之“文”指“文法”無疑,對“無害”則舊注諸說不同。要有二家,一說“無害”意謂“無所枉害”“不刻害”“無傷害”;一說意同于“無比”。《漢書新證》中陳直釋為“精通律令文而不深刻害人也”,取前說。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卷五三中則以為二說皆非,而釋“文無害”為“能通曉法令,無所凝滯也”。
按《史記·酷吏列傳》:
(趙)禹為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然(周)亞夫弗任,曰:極知禹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
玩周亞夫之語意,乃謂趙禹雖“無害”,然“文深”足以傷人。如依陳直說,周亞夫豈非自相矛盾?《酷吏列傳》又記:
減宣者,楊人也。以佐史無害給事河東守府。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見宣無害,言上……稍遷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獄,所以微文深詆,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
杜周者……事張湯,湯數言其無害,至御史,使案邊失亡,所論殺甚眾。
由減宣、杜周例,亦知司馬遷所用“無害”一語,并非“不深刻害人”之意。
瀧川氏以“通曉無凝滯”釋“無害”,較陳說為優,然而他否定“無比”一義,又有所不足。按《史記·蕭相國世家》集解引《漢書音義》:
一曰,無害者如言無比,陳留間語也。
又《漢書·趙禹傳》師古注:
無害,言無人能勝之者。
師古以“勝之”釋“害”,與“比”義無不通。“無比”即“無人能比”,亦“無人能勝之”之意。此說本于“陳留間語”,較瀧川氏所釋之“通曉無凝滯”更為近實。
《史記會注考證》引中井積德語:“文無害,是通套稱呼,如后世科目。”參以蕭何“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減宣“以佐史無害給事河東守府”,杜周“湯數言其無害,至御史”等例,“文無害”確有科目意味,可視為科目的雛形。
3.察廉、廉吏與孝廉
漢代史料中,既有“舉孝廉”,又有“察廉”“舉廉吏”之記載,然而對它們之間的關系,一直眾說紛紜。
宋人徐天麟《東漢會要》卷二六“孝廉”條稱,孝廉設科之初,“則孝之與廉,當是各為一科。故蕭望之、薛宣、黃霸、張敞等,皆以察廉補長丞,獨王吉、京房、師丹、孟喜皆以舉孝廉為郎,劉輔舉孝廉為襄賁令。至東都則合為一科矣”。他認為孝廉初為舉孝和察廉二科,至東漢始合為一科。這種說法很有影響。因此人們認為,西漢史籍中的“察廉”,是孝廉科內的一科。至于孝、廉合為一科的時間,則有不同看法。如勞榦認為,舉孝與察廉合為一科在西漢后期。至于“廉吏”,勞榦認為有一部分與孝廉無干,如大司農、太常所察之“廉”;但郡國之“察廉”,他認為即是孝廉。[11]
近年來黃留珠又創新說。他首先認為,武帝初舉孝廉之時,并非郡國舉一“孝”一“廉”共二人,而是各郡國僅舉一人,或“孝”或“廉”,或兼此二行者,三者混同。他進一步提出,第一,元光前察廉是奉詔舉薦廉吏而給予勞賜;第二,元光后守相以外官員之察廉別為一事,而郡國之察廉在初期則與舉孝廉“相混同”,后來二者逐漸區分開來;第三,西漢守相以外之察廉為特舉,“東漢時郡國舉孝廉與光祿、中二千石、廷尉、大司農及將軍的察廉,當是兩項并行的歲舉科目”。[12]
守相以外的官員之察廉,當然肯定與郡國舉孝廉不同。問題在于郡守之察廉,傳統的說法認為它后來與“舉孝”合為一科,黃留珠則認為它是從孝廉中分化出來的。一為由分到合,一為由合到分,但他們都認為,有一個郡守察廉等于舉孝廉的階段。在此,我想提出的是第三種推測,即郡守察廉與舉孝廉一直是互不相涉的兩種察舉,不曾有過上述“分”與“合”的關系。下面試加敘述。
黃留珠討論東漢察廉時未涉及郡守察廉。《續漢書·百官志》注引《漢官目錄》記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未詔,有三公舉廉吏各二人,光祿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歲察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農各二人,將兵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之規定。這里所敘察廉吏之舉主雖然沒有列入郡守,但東漢之郡守,本是既舉孝廉,又察廉吏,同時承擔著這兩項察舉的。《后漢書·和帝紀》注引《漢官儀》:
(章帝)建初八年十二月己未,詔書辟士四科……及刺史、二千石察舉茂才、尤異、孝廉吏,務實校試以職。
這里沒有提到“廉吏”,是因為文有脫漏。《太平御覽》卷六二八引《漢官儀》作:
建初八年十二月巳未,詔書辟士四科……及刺史二千石察舉茂才、尤異者,孝廉、廉吏務實校試以職。
古書抄本二字連同,則下一字常常略為二點或二短橫,每每因此而脫漏。《和帝紀》注引之《漢官儀》“孝廉吏”句,可能即因此奪一“廉”字,應據《御覽》之“孝廉、廉吏”句補足。那么這一詔書就涉及了茂才、尤異、孝廉、廉吏四項察舉科目,前兩項為刺史舉,后兩項之舉主則為郡守二千石。又《續漢書·百官志》注引《漢官儀》所載世祖光武詔,與此詔略同,而中一句作“及刺史二千石察茂才、尤異、孝廉之吏”,“之”字亦疑因與二短橫形近而誤,亦當據《御覽》復原為“廉”字。
又《潛夫論·實邊》:
詔書法令:二十萬口,邊郡十萬,歲舉孝廉一人,員除世舉廉吏一人。
清人汪繼培箋彭鐸校引俞樾說,“員除”當作“員際”,“世”當作“卅”,三十人也,“言滿三十員,則舉一廉吏也”。這就直接證明了東漢郡守兼舉孝廉、廉吏。西漢武帝時孝廉郡國歲舉2人,東漢和帝時改為以口為率每20萬人舉1人,邊郡10萬人舉1人,故《實邊》所引之詔當即為和帝詔,知此時廉吏亦以員為率而舉。又《隸釋》卷七《車騎將軍馮緄碑》:
……五官掾、功曹。舉孝廉,除右郎中,蜀郡廣都長。遭直荒亂,以德綏撫,政化流行,到官四載,功稱顯著,郡察廉吏,州舉尤異,遷楗為武陽令。
馮緄先舉孝廉,又察廉吏,舉主皆為郡守。而且由其以功曹舉孝廉后又以縣長察廉吏之情況看,廉吏規格未必一定低于孝廉。總之,東漢郡守同時承擔著孝廉與廉吏之舉,那么,徐天麟東漢察廉合入孝廉之說,就是不能成立的。
那么西漢情況如何呢?我們首先看《漢書·黃霸傳》所記宣帝五鳳三年張敞奏語:
漢家承敝通變,造起律令,所以勸善禁奸,條貫詳備,不可復加。宜令貴臣明飭長吏守丞,歸告二千石,舉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務得其人。郡事皆以義法令撿式,毋得擅為條教。
這條材料證明,第一,其時孝廉自為一科,并非“孝”“廉”兩分;第二,孝廉、廉吏兩立并列,舉主均為郡守,廉吏科應為歲舉;第三,這一制度乃是漢家舊制,非始行于此時,所以說“條貫詳備,不可復加”。
《黃霸傳》又記曰:
補左馮翊二百石卒史。馮翊以霸入財為官,不署右職,使領郡錢谷計,簿書正,以廉稱,察補河東均輸長。復察廉,為河南太守丞。
又《史記》褚少孫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
黃霸家在陽夏,以役使徙云陽,以廉吏為河內守丞。
黃霸第一次“以廉稱,察補”,第二次“復察廉”。后一次所補為河南太守丞抑或河內守丞,已不可考知。但《漢書·黃霸傳》之“復察廉”,褚少孫卻明記為“廉吏”,這一重要事實,說明“察廉”與“察廉吏”本為一事,前者為后者之省稱。由“復察廉”之“復”字,知黃霸第一次以“廉”察補,也應是“廉吏”之舉。第二次以郡均輸長而察,舉主大約是大司農;第一次顯然是為郡守所舉,即張敞奏語中所言二千石所察之“孝廉、廉吏”之后一項。這一次察舉約在昭帝初年。大約與之同時,路溫舒以郡決曹史“舉孝廉,為山邑丞”(見《漢書·路溫舒傳》)。可見,昭帝初年之孝廉與廉吏,也是分為二途,并不混同的。
史籍中所見漢之“察廉”,均應視為廉吏之舉,即令郡守所舉者,亦與孝廉無涉。《漢書》中明記為郡守之察廉者,有《酷吏傳》太守嚴延年“察獄史廉”,《王尊傳》“太守察尊廉,補遼西鹽官長”,約在宣帝之時;《薛宣傳》瑯邪太守“察宣廉,遷樂浪都尉丞”,約在元帝之時。又有以郡吏察廉者,如《尹翁歸傳》記其以郡督郵“舉廉為緱氏尉”,《張敞傳》記其“補太守卒史,察廉為甘泉倉長”,約在昭、宣之時;《尹賞傳》記其“以郡吏察廉為樓煩長”,約在成帝之時。郡吏察廉的舉主也應為郡守。上述郡守所察之廉吏,與孝廉之舉均不相涉。
說孝廉與廉吏兩不相涉,其理由還在于二者在性質上有很大差異,不大可能混同。下面進一步分析這一問題。前引《漢書·黃霸傳》“以廉稱,察補河東均輸長”句,顏師古注曰:
以廉見察而遷補。
這就較為準確地概括了廉吏一科的特點。就是說,廉吏是長官將優秀吏員舉報于上司而加遷補的科目。又《漢書·平帝紀》元始元年正月詔曰:
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者,復其屬;其為吏舉廉佐史,補四百石。
顏師古注曰:
言宗室為吏者,皆令舉廉,各從本秩;而依廉吏遷之為佐史者,例補四百石。
上文錄自中華書局標點本。但這兩段文字的標點均不正確,皆須訂正。《漢書·百官公卿表》曰:“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顏師古注引《漢官名秩簿》:“斗食,月奉十一斛;佐史,月奉八斛也。”佐史為吏之最卑者,不會有“為吏舉廉佐史”之事;因為宗室為吏者不可能只有佐史。“依廉吏遷之為佐史者”更為費解,由高遷低,于理難通。今試據文義重新標點如下:
其為吏,舉廉;佐史,補四百石。
言宗室為吏者,皆令舉廉,各從本秩而依廉吏遷之;為佐史者,例補四百石。
如此庶幾更近原意。由此又見,“廉吏”之待遇是“各從本秩遷之”。顏師古能看到的漢代史料當然遠較今人為多。綜合他對《黃霸傳》及《平帝紀》的注釋,可以將“廉吏”之特征概括為“以廉見察,而各從本秩遷之”。《漢舊儀》曰:“舊制,令六百石以上,尚書調;拜遷四百石長相至二百石,丞相調……郡國百石,二千石調。”廉吏遷拜之主司,亦當準此。
這便與孝廉一科有很大差別。孝廉相當于郡國向中央“貢士”,取“諸侯歲獻貢士于天子”之意;舉后則先入郎署宿衛。《漢書·董仲舒傳》:“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北堂書鈔》卷七九引《漢舊儀》:“武帝(元光)元年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詣御史舉試,拜為郎中。”廉吏之任用是依本秩遷補;而孝廉卻不管本秩高低,一律拜為郎中。查《漢書》各傳所見之“察廉”十七八人次,包括郡守所察者,正無一人拜為郎中;而孝廉約十七八例,多有舉后拜郎的明確記載,未記拜郎者,史家也早已指出是史傳省文。《漢書·京房傳》:“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京房之“察舉補小黃令”,當即為廉吏之舉。此例正見孝廉與廉吏之別:一直接遷補,一入朝宿衛為郎。
從《平帝紀》“其為吏,舉廉”而“佐史,補四百石”的規定來看,佐史還沒有被察廉吏的資格,但斗食已可察廉。《漢書·薛宣傳》:“后以大司農斗食屬察廉,補不其丞。”察廉還有一個上限。《漢書·宣帝紀》黃龍元年詔:“舉廉吏,誠欲得其真也。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請,秩祿上通,足以效其賢材,自今以來毋得舉。”韋昭注曰:“吏六百石者不得復舉為廉吏也。”就是說,廉吏之舉限制在斗食和六百石之間的吏員。但孝廉就不同了,它面向一切“吏民之賢者”。西漢孝廉半數來自布衣平民,如王駿、杜鄴、師丹、馮逡、孟喜等。從舉主看,孝廉之舉主當然只限于郡守國相;而廉吏之舉主除郡守外,還有大司農舉者,如黃霸、薛宣;有御史大夫舉者,如蕭望之;有太常舉者,如朱博;有光祿勛舉者,如王嘉;有大鴻臚舉者,如平當;有縣令舉者,如王立。這都反映了廉吏自成一類。
至此,我們已可把廉吏和孝廉的差別概述如下:
第一,廉吏為長官報請上級遷補屬吏優異者之科目,而孝廉則是郡國向中央“貢士”之科目;
第二,廉吏限于斗食至六百石之吏員,而孝廉則面向所有吏民;
第三,廉吏一般根據本秩直接遷補,而孝廉則一般要入三署為郎中;
第四,廉吏舉主廣泛,也包括郡守,而孝廉之舉主則僅限于郡守國相。
根據二者的如上差異,我以為它們相混的可能性很小,在開始這兩科就并非一事,后來也沒有合為一科。
這樣,我們也才能解釋如下材料。《漢書·趙廣漢傳》:“舉茂材,平準令;察廉,為陽翟令。”時約昭帝。茂才之舉高于孝廉,故勞榦說茂才較孝廉“更為可貴”,黃留珠亦言“試看兩漢察舉孝廉茂材的史實,全是先舉孝廉而后察茂才,絕然找不到一個先察茂才后舉孝廉的例子”。然而這條史料偏偏是先舉茂才后“察廉”的,那么就只有說“察廉”與舉孝廉并非一事,才解釋得通。
至此,昭帝以后的情況可能較清晰,但武帝之時的情況仍然有待討論。《漢書·武帝紀》元光元年“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而元朔元年有司奏語有“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察廉,不勝任也,當免”句。這里之“察廉”,確實是貢上為郎宿衛的那種察舉。但對之的解釋也并不困難。因為此時郡守既承擔著對宿衛為郎的“廉”者的察舉,也承擔著那種“見察而依本秩遷補”的“廉吏”之舉,二者仍不相混。特別是,貢上而宿衛為郎的“孝”與“廉”的舉主、性質、任用完全相同,對兼有孝、廉二德者偏取其一也無必要,因此在實施之中,無論以“孝”舉者還是以“廉”舉者,全都是統稱為“孝廉”的。在昭帝初路溫舒得舉時,就已經合稱為“舉孝廉”了。《漢書》之中,“舉孝廉”與“察廉”“舉廉吏”有明確區別,各有其指。
順便說明,黃留珠以為武帝元光元年舉孝廉,各郡國所舉員額為一人,非二人。但他提出的證據并不強硬。按董仲舒請行察舉,所請為“歲貢各二人”;又直至東漢和帝改制,口20萬舉孝廉一人之前,各郡國所舉孝廉皆為二人。所以孝廉設科之初是郡國歲貢二人之說,仍可成立。
上面說武帝時郡守在舉孝廉之同時就已經承擔著那種“見察而依本秩遷補”的吏員察舉,這并不是憑空臆測。《史記·酷吏列傳》:
楊仆者,宜陽人也。以千夫為吏,河南守案舉以為能,遷為御史。
“案舉”意同于“察舉”,很可能還就是“察舉”之誤。又:
杜周者,南陽杜衍人。義縱為南陽守,以為爪牙,舉為廷尉史。
“以為爪牙”即以之為郡吏之意。因為《酷吏列傳》記義縱為南陽太守時:
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牙爪之吏,任用,遷為廷史。
比照杜周之以郡吏“舉為廷尉史”,朱強也應該是由郡吏為太守“舉”至中央而任為廷尉史的。又《漢書·文翁傳》:
少好學,通《春秋》,以郡縣吏察舉。景帝末,為蜀郡守……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余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或學律令……數歲,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云。
楊仆、杜周、朱強等人以及蜀生之察舉,約在武帝之時;而文翁之“以郡縣吏察舉”,還早在景帝之時。他們都是郡守察舉,中央任命。雖然對之史傳并未明記為“察廉”或“舉廉吏”,但并無實質差別,都是“見察而依本秩遷補”。又《漢書·陳萬年傳》:“為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顏師古注曰:“屢被察廉及舉薦,故得遷之也。”足見《史記》《漢書》對于“察廉”,常常就徑記為“察舉”;徑言“察舉”,常常也就是指“察廉”。
據《漢書·文帝紀》,文帝十二年詔曰:
孝悌,天下之大順也。力田,為生之本也。三老,眾民之師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今萬家之縣,云無應令,豈實人情?是吏舉賢之道未備也。其遣謁者勞賜三老、孝者帛人五匹,悌者、力田二匹,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及問民所不便安,而以戶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員,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
在前引《漢書·黃霸傳》中,張敞曾奏請申飭郡國“舉三老、孝悌、力田、孝廉、廉吏,務得其人”,其中孝廉為武帝元光元年設科,而三老、孝悌、力田、廉吏則此前已有。文帝詔中有“今萬家之縣,云無應令,豈實人情”語,是此年之前已有舉三老、孝悌、力田、廉吏之令;詔又令“以戶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員”,而不曰為廉吏置“常員”,是此前廉吏之舉很可能已有“常員”了。因為,對于秦漢帝國政府的龐大行政組織,那種“見察而依本秩遷補”的吏員錄用晉升之法,應該就是其基本制度。盡管文帝十二年詔只說對廉吏加以勞賜而未言及遷調,他們在遷調時當然應該得到優先考慮。又《史記·酷吏列傳》:
趙禹者,人,以佐史補中都官,用廉為令史。
“中都官”意京都中央朝廷之官,是此前他所任之“佐史”應為地方郡吏。對“以明經為議郎”“以律令為尚書”一類語句,史家一般都看成察舉,趙禹“用廉為令史”,大約就是“察廉”或“舉廉吏”。換言之,趙禹或即以郡佐史察廉吏為中都官府之令史者。又衛宏《漢舊儀》:
武帝元狩六年,丞相吏員三百八十二人……歲舉秀才一人,廉吏六人。
是至少到了武帝元狩六年,丞相府已正式以“廉吏”舉人了。總之,在景帝、武帝甚至更早一些時候,大約就已經廣泛存在著那種“見察而依本秩遷補”的常規性吏員任用制度了。這有可能已經稱為“廉吏”,至少我們有理由將之看成是“廉吏”科的雛形或前身。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下列結論:漢代郡守之“察廉”與其他官員之“察廉”性質相同,它們自成一類,卻始終不曾與孝廉相混。這種“見察而依本秩遷補”的察舉辦法,在漢武帝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只是未必冠之以“廉”字。“廉吏”一科自有一條發展線索,與孝廉沒有多少直接關系,孝廉的產生反在其后。郡守之舉廉吏或察廉,既不是從孝廉中分化出來的,也沒有合入到孝廉一科之中去。就其數量、任用、涉及范圍來講,廉吏是漢代察舉的一個重要基本科目,盡管后人對之不甚重視,甚至常常與孝廉混為一談。
4.西漢秀才歲舉的推測
據《漢書·武帝紀》,元封五年以名臣文武欲盡,詔“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一般認為,這就是秀才一科之始。但這時秀才尚屬特舉。《續漢書·百官志》注引《漢官目錄》:
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未詔書,三公舉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二人;光祿歲舉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歲察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農各二人,將兵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監察御史、司隸、州牧歲舉茂才各一人。
一般就把東漢光武帝建武十二年這一詔書,作為秀才歲舉之始。至于西漢秀才在特舉之外是否有歲舉的形式呢?事實上我們可以找到另一些零碎的,但有價值的材料,由之作出一些新的推測。
由建武十二年詔可知,東漢秀才的舉主有三公、光祿勛、御史、司隸、州牧等。對西漢秀才,我們也須做分類考察。下面就征諸史料加以推測。
第一,丞相舉秀才。據衛宏《漢舊儀》:“武帝元狩六年,丞相吏員三百八十二人……歲舉秀才一人,廉吏六人。”這里明確記載,丞相府每歲從府吏中舉一人為秀才。《漢書·蕭咸傳》:“為丞相史,舉茂材,好畤令。”其事約在元帝、成帝之時。當即歲舉秀才其例。東漢三公歲舉茂才各一人的制度,當由此而來。
第二,光祿舉秀才。《漢書·馮逡傳》:“太常察孝廉為郎,補謁者。建昭中,選為復土校尉,光祿勛于永舉茂材,為美陽令。”“復土校尉”非官名,乃是為皇帝、皇后喪事而選充的職事,具有臨時性質,略近于兩晉南朝之“挽郎”。元帝建昭二年太皇太后崩,馮逡當是以這次喪葬,由光祿勛從官謁者選為復土校尉的,事畢當復原官。所以,他是以光祿從官被舉秀才的。據建武十二年詔,東漢光祿勛歲舉茂才、四行各一人。四行之舉始于西漢元帝之時,亦由光祿勛歲舉其郎及從官。馮逡之例,知其時光祿勛還有察舉秀才之責;當然這還不能就肯定為歲舉。
第三,州舉秀才。《宋書·百官志》稱:“漢武元封四年,令諸州歲各舉秀才一人,后漢避光武諱,改茂才,魏復曰秀才。”但《宋志》距漢太遠,學人多不引此為據,是有充分理由的。
但另有材料可以提供某些線索。《漢書·王莽傳》記平帝元始元年王莽使公卿奏言:
往者,吏以功次遷至二千石,及州部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見安漢公。
事經王太后批準,于是:
“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于是莽人人延問,致密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由以上情況特別是“往者”二字,可知“州部舉茂才異等吏”之事在此前就已經存在著了,而且這是一經常性制度,其舉主為州部長官,舉后不須對策,顯系歲舉。
衛宏《漢舊儀》中有另一條有價值的記載:
刺史舉民有茂材,移名丞相,丞相考召。取明經一科,明律令一科,能治劇一科,各一人。詔選諫大夫、議郎、博士、諸侯王傅、仆射、郎中令,取明經;選廷尉正、監、平,案章取明律令;選能治劇長安、三輔令,取治劇。皆試守,小冠,滿歲為真,以次遷。奉引則大冠。
丞相一官東漢已無,這條材料必為西漢之事。這里明確規定了刺史為秀才的舉主,并有相應的考召、分類及任官、儀制規定。那么,這就應是一個經常性制度。就是說它應為歲舉。
下面對這一制度的時間加以推測。丞相一官,是西漢哀帝元壽二年改為大司徒的。刺史一官,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哀帝建平二年復為刺史,元壽二年復為牧。建平二年到元壽二年州牧復為刺史只有三四年時間,所以上述刺史舉秀才之制,其下限更可能在成帝綏和元年那次刺史改名州牧之前。
這條材料中又有廷尉正監平,為明律令科所選。《漢書·百官公卿表》:“廷尉,秦官,掌刑辟,有正、左右監,秩皆千石……宣帝地節三年初置左右平,秩皆六百石。”《漢舊儀》上文既然有廷尉平一官,那么所敘制度之上限,當在宣帝地節三年之后。
又明經科所選,有“諸侯王傅、仆射”。“仆射”疑當作“仆”,“射”字誤衍。《漢書·百官公卿表》記漢武帝改王國太仆曰仆,秩亦千石。《續漢書·百官志》:“成帝省內史治民,更令相治民,太傅但曰傅。”《漢舊儀》既然以“傅”為稱而不稱“太傅”,那么其制的上限,還可能不會早于成帝。
綜合以上考辨,可以初步得出結論,《漢舊儀》所記察舉秀才之制,大約是在成帝綏和元年之前,宣帝地節三年之后建立的;還可能就在成帝初年。
刺史原為監察之官,但此官兼有選舉之責,這與其監察職責并不相悖。《漢舊儀》曰:
武帝元封五年初分十三州,刺史假印綬,有常治所,奏事各有常會。擇所部二千石卒史與從,傳食比二千石所傳。刺史奏幽隱奇士,拜為三輔縣令,比四百石,居后六卿。
可知刺史原有“奏幽隱奇士”的察舉之責。從“拜為三輔縣令”這種相當具體的規定看,這種察舉已是三輔令的來源之一,而不只是泛泛的薦賢義務,那么這至少應是一經常性制度。據《漢官儀》:“元帝時,丞相于定國條州大小,為設吏員,治中、別駕、諸部從事,秩皆百石,同諸郡從事。”于定國為丞相,在元帝甘露三年至永光元年。自此,州之地位與行政權力有了較大提高。很可能在此之后,刺史“奏幽隱奇士,拜為三輔縣令”之選舉責任有了擴大,又增加了明經、明律令二科人士之舉,成帝時遂形成了刺史以明經、明律令和能治劇長安三輔令三科舉秀才制度。到平帝之時,《漢書·王莽傳》所記之州部舉茂才異等吏,已成經制。
《漢書》所記西漢茂才14人,元帝及元帝以前得舉者7人:趙廣漢,約昭帝時以州從事舉茂才,任平準令(見《趙廣漢傳》);劉辟強、劉長樂,昭帝始元二年以宗室無在位者,舉茂才為光祿大夫(見《昭帝紀》);陳湯,元帝初元二年詔列侯舉茂才,富平侯張勃舉之(見《張勃傳》及《陳湯傳》);辛慶忌,元帝初以金城長史舉茂才,遷郎中車騎將(見《辛慶忌傳》);蕭咸,約元帝時以丞相史舉茂才,任好畤令(見《蕭咸傳》);馮逡,元帝建昭中光祿勛于永舉茂才,為美陽令(見《馮逡傳》)。以上7人,無一人明記為州舉。趙廣漢以州從事舉茂才,有可能為州舉,但也不排除為其他官員所舉之可能。
成帝時及此后舉茂才者有7人:薛宣,約成帝初以樂浪都尉丞,被幽州刺史舉茂才,為宛句令(見《薛宣傳》);尹賞,成帝時以樓煩長舉茂才,任粟邑令(見《薛宣傳》);班回,約成帝時舉茂才,長子令(見《敘傳》);師丹,成帝建始中州舉茂才,補博士(見《師丹傳》);龔勝,成哀之間,州舉茂才,重泉令(見《龔勝傳》);郇相、郇越,西漢末并舉州郡孝廉茂才,數病去官(見《郇越并郇相傳》)。
這7人之中,薛宣、師丹、龔勝明記為州舉。郇相、郇越記載欠明,但至少有一人為州舉之茂才。薛宣、龔勝任為縣令,當為能治劇科;師丹補為博士,當為明經科。尹賞與班回二人很可能也是州舉。總之成帝以后,出現了一批州舉的茂才。而西漢茂才特舉共6次,時間分別為武帝元封五年,宣帝元康四年,元帝初即位,元帝初元二年、永光三年和建昭四年。這6次之中,除了武帝元封五年為“州郡”舉外,其余均與州無涉。成帝后再不見詔舉茂才事。那么,成帝以后出現的州舉茂才,應該就是刺史之歲舉了。
《尹灣漢墓簡牘》(中華書局,1997)的出版,提供了新的證據。尹灣簡牘中的東海郡下轄長吏名籍中,羅列了117人的現官、姓名、籍貫、原官與任職方式,其中包括三位“以秀材遷”者。他們分別是華喬,原官博陽令,“以秀材遷”郯令(秩千石);□道,原官揚州刺史從事史,“以秀材遷”戚令(秩六百石);王賀,原官青州刺史從事史,“以秀材遷”襄賁令(秩六百石)。三者的原官和“以秀材遷”的現官,與東漢刺史歲舉茂才的情況,是類似的。尹灣漢墓的墓主師饒,在漢成帝時任東海郡功曹史。那么尹灣簡牘中所見3例“以秀材遷”,就強化了我們的上述判斷:漢元帝到漢成帝時,建立了州刺史歲舉秀才的制度。
總之,在西漢時,丞相可以歲舉秀才一人,這大約始于武帝元狩六年;光祿勛在歲舉四行一人同時似乎又舉秀才,但無法認定為歲舉;州刺史有較大可能有歲舉秀才之責,其制約定于元帝、成帝之時。東漢光武帝建武十二年詔,便是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完善而形成的。
[1] 關于“文無害”及“廉吏”之考辨,詳見本章附錄。
[2] 《韓非子·顯學》:“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是將相皆可稱“吏”。郡守又稱“長吏”。《史記》《漢書》有循吏、酷吏之傳,其中不乏居高官者。《漢書·杜周傳》:“張湯、杜周并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于酷吏。”是三公亦不妨稱“吏”。又同書《百官公卿表》:“吏員自佐史至丞相,十二萬二百八十五人。”是自佐史至丞相皆可稱“吏”。故選曹又稱“吏部”。區別之則高者為“官”,泛言之則百官皆“吏”。
[3] 勞榦:《漢代察舉制度考》,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十七本。
[4] 分見安作璋等:《秦漢官制史稿》,下冊,312頁,濟南,齊魯書社,1984;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89~90頁。
[5] 參見方北辰:《兩漢的“四行”與“四科”考》,載《文史》,第23輯,北京,中華書局,1984。
[6] 市長丞、符璽郎例用明法科,參見《續漢書·百官志》“洛陽市長”條注引《漢官》,“市長一人,秩四百石,丞一人,二百石,明法補”;“符璽郎中”條注引《漢官》,“當得明法律郎”。
[7] 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142~143頁。
[8] 參見安作璋等:《秦漢官制史稿》,下冊,319~322頁。
[9] 參見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195頁。
[10] 黃留珠對之已有辨說,參見其《秦漢仕進制度》,171頁。
[11] 參見勞榦:《漢代察舉制度考》,載《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十七本。
[12] 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90~97、173~1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