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看著車廂里四處亂飛的蟲子，人群陷入一片混亂。

“喂……喂……你！為什么要扔出去——”就在大部分人還呆呆地望著我的時候，有幾個動作快的人已經把我推開了：“王八蛋，你給我等著！”

“……各位還是趕緊去抓蟲子吧，現在只剩不到三分鐘了。”我話音剛落，人們就像失去理智的禽獸一般，開始對地鐵座位進行地毯式搜索。

“我抓到了！啊啊啊！”有個運氣好的人抓到了昆蟲，得意忘形地大喊出聲，卻引來其他人的惡意攻擊。整個車廂亂作一團。

“喂！你為什么搞成這樣？直接把蟲子交出來不就行了嗎！”我偏頭一看，金南云撐著地站起來，開始活動脖子。我警惕地答道：“車廂里還有十二個人。”

“……嗯？”

“采集箱里只剩三只蟲子了。”

金南云愣了一會兒，然后哈哈大笑：“十二對三？哈哈哈哈！也是，反正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活下來，所以你就把箱子扔出去了？”

“嗯。”

“別搞笑了。”

“嗯？”

“你要是個正常人的話，絕對不會因為那種理由做出這種事。”金南云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老實交代吧，你不就是想看到現在這種混亂的爭搶場面嗎？”

我回想起了《滅活法》中的金南云。然而就在此刻，我的耳邊傳來一則消息通知。

專屬技能“登場人物瀏覽”已發動。

緊接著，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信息窗口。雖然不知道我的特性具體是什么，但看著突然彈出的提示窗，我漸漸有了猜測。

+

<人物信息>

姓名：金南云

年齡：18歲

背后星：無（目前已有兩個星座對此人物感興趣）

專屬特性：中二病（一般）

專屬技能：超常適應能力Lv.3、刀械格斗Lv.1、黑化Lv.1

綜合能力值：體力Lv.3、力量Lv.4、敏捷Lv.6、魔力Lv.4

綜合評價：會在特殊契機下黑化的中二病，建議遠離

+

《滅活法》里的“中二病”角色通常都無法在成為現實的噩夢中堅持下去，但我眼前的金南云和他們不同。“妄想惡鬼”——這是金南云今后的稱號。金南云不是個普通的“中二病”少年，他早就在等待世界滅亡，所以能夠以“超常的速度”適應新的世界。“和我組隊，怎么樣？”而這個少年，正在向我發出邀請。

登場人物“金南云”對你表示好感。你對登場人物“金南云”的理解度有所提升。

如果現在和金南云聯手，那么我當下是一定能存活的——假如沒有讀過《滅活法》，我也許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抱歉，我更喜歡一個人。”

“是嗎？唉，可惜。”金南云舔了舔嘴唇，走到離我很近的位置，“那你現在能讓一讓嗎？我找你后面那個老家伙有點事兒。”

聽見“老家伙”三個字，我回過頭，摔倒在地的老人渾身是血，艱難地維持著呼吸。

“你不去抓蟲子嗎？”

“蟲子？我去抓那種東西干嗎？”他的笑容令人作嘔，“這里不是已經有只蟲子被我逮到了嘛。”

殺氣直逼鼻尖，曾經只存在于小說中的角色帶著一股瘋勁兒出現在我面前——也許正是如此，才讓我不禁有些感嘆：金南云這個人真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登場人物“金南云”對你的好感度稍有下降。

“看什么看？趕緊給我讓開！”

“那有點難辦了。”

“什么？”

“我說我不能讓開。”

“哈哈，你現在才打算來cosplay（扮演）正義使者嗎，還是說你有雙重人格？”

我沒有回答。金南云的表情逐漸出現陰霾，那雙曾因好感而發光的眼睛變得冰冷起來：“不是，等一下，你不會一開始就是為了這樣做才把采集箱扔到那邊去的吧？我去！”

“……”

“就為了救這個老東西？哈哈哈！絕了！真是絕了！不會吧，嗯？”

我還是沒有開口。這么近距離地看著他，讓我不禁想起了從前。

“嘖，了解了才知道，你就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果然上了年紀的東西都是一個臭德行。”

讀《滅活法》的時候，我簡直要被這小子氣炸了。

登場人物“金南云”蔑視你。

“我說過讓你讓開了吧？”我計算著時間低下頭。金南云話還沒說完，拳頭就已經飛過來了，“哎喲，有點能耐啊！”就算我知道他會出拳并且向下躲開了，頭頂還是留下了灼燒感，因為這并不是普通的一拳。

“黑化Lv.1”——金南云周身圍繞著暗色的光環，這是“中二病”特性的專屬技能。在小說中，第1個主線任務結束之前能釋放技能的人少之又少，但金南云明顯已經察覺自己的技能了，所以盡管他看上去像是有一些精神疾病，書中的主角還是決定將他引進自己的隊伍。

啪！被他擊中的肩膀產生陣陣痙攣，再這樣打下去，我毫無勝算。難道現在就要用“那招”了嗎？就在我計算時間的一瞬間，傳來了信息提示音。

你對登場人物“金南云”的理解度有所提升。已接近專屬技能“全知讀者視角”第一階段的使用條件。

“全知讀者視角”？這又是什么？

已達到專屬技能“全知讀者視角”第一階段的使用條件！

哐當一聲，金南云的拳頭砸向地面。“哈哈，怎么著，我還挺厲害啊？”車廂的地面上留下隱隱的拳印，金南云這才明白自己擁有的力量有多么強大。他的一擊足以擊斷骨頭，但連續幾拳下來卻都落了空，只是砸在了地上。金南云沮喪地喊道：“啊，怎么就是打不中啊？！”

當然打不中了，因為我發動了自己的第二個技能。

專屬技能“全知讀者視角”第一階段已發動！

從激活技能的一瞬間開始，我仿佛能讀懂金南云的想法，提前知道他的攻擊方向，比如這樣：

——右側肋骨。我迅速閃躲到攻擊死角。

——右眼。我立刻彎腰避開金南云的下一拳。

“怎么就他媽的打不中啊？！”

我的運動神經不太發達，所以不可能還擊，但至少能躲避大部分的攻擊。

——左邊大腿。

這種程度還是能堅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爭取時間。我一邊躲著他的拳頭，一邊指著空中的計時器說：“只剩兩分鐘了，小鬼頭。”

金南云變得焦躁不安，瞪著我和老奶奶：“媽的……”

在這需要立刻做出選擇的瞬間，他的視線鎖定了老奶奶，我只好抱住老人向后滾去。如果老奶奶死了，金南云就達成了這個任務的完成條件，但我絕不能讓他這種人活到下一個任務。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你打算這樣行動了。”

一陣不安朝我襲來。隨后，金南云從包里掏出了什么東西——鋒利的刀刃閃著白光，那是一把瑞士軍刀。我都忘了，金南云是個“軍事宅”來著。

咻——

技術性技能“刀械格斗”和強化性技能“黑化”連開，刀尖刺向的方向十分明確——

心臟。

就算知道這一擊的方向也無法躲開了，我迅速做出判斷——既然躲不開，那還不如扛下這一招，盡可能避開要害。我堪堪側身，刀刃劃過胸前，深深刺進肩膀。很痛，真的很痛。皮膚灼痛原來是這種感覺啊。我的視野晃動著，瀕臨死亡的感受步步向我逼近。

“哈哈哈！行了，去死吧！”

距離任務結束還有一分三十秒。我瞥了一眼老奶奶，雖然很抱歉，但我現在只能用“那招”了——

“青日高中二年級的金南云，我問你個問題。”

“……啊？”

“蟲卵算不算‘生命’呢？”

我從口袋中掏出剛才那只螞蚱的尸體，它圓滾滾的腹部藏著無數個螞蚱卵。用力一捏，黏糊糊的津液在手中爆開，我聽見通知提示音響起——

殺死一個生命體。獲得額外獎勵100Coin。

殺死一個生命體。獲得額外獎勵100Coin。

殺死一個生命體。獲得額外獎勵100Coin。

……

同樣的提示音重復了無數遍。

金南云皺眉：“蟲卵？瞎扯什么，你在拖延時間嗎？”

“你可以這樣認為。”

“我怎么知道那些東西？生物課都是用來補覺的好嗎！”看到我染血的肩膀，他露出享受的笑容，“但有一件事我很確定，你知道是什么嗎？”

“是什么？”

“那就是——你馬上就要死翹翹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金南云的刀就刺過來了，這一刀依舊無法躲避。

你獲得了大量Coin！是否查看Coin的使用建議？

反正都是我知道的內容，我選擇跳過說明。

“不，會死的人是你。”在開口的同時，我在心中默念著。

使用2700Coin投資“體力”。

體力Lv.1→體力Lv.10。

體力等級大幅提高！

肉體的耐性大幅提高！

金南云的瑞士軍刀刺進了我的心臟附近。準確來說，是看似刺進。我的皮膚堅硬得像巖石，刀刺過也只能留下一道劃痕。金南云見狀，面露驚色：“怎么回事？！”

“告訴你剛才那個問題的正確答案吧，答案是：蟲卵是生命。”

“啊，什么？”

“再補充一點，螞蚱一次性可以產下超過一百個卵。”

蟲卵。生命。一百個。很可惜，盡管已經給出關鍵詞，但由于金南云腦子不太聰明，他并不能在所剩無幾的時間內理解我話中的含義。

“你在瞎扯些什么？”

“算了，我也沒指望你能想明白，現在只剩一分鐘了哦。”

直到這時，金南云終于開始感到恐懼了：“啊啊啊啊！去死吧！我殺了你！”刀刃砍向我的脖子，我故意不做任何防御動作。咔咔咔！也許因為頸部是比心臟更脆弱的部位，金南云的攻擊留下了一道稍微深一點的劃痕，但也不怎么疼。

“金南云。”

在發狂的金南云身后，人們還在為了找蟲子而大打出手。只是為了自己能活下去，這些人不惜殺害彼此。

“你剛剛說得沒錯，你我的確是一類人。”

也許，我本能夠救下這些人。

“他媽的！怎么還不死？！怎么還不死啊？！”

55秒，50秒，45秒。小刀在我身上留下道道劃痕。雖然也流了點血，但只是皮外傷。還剩30秒時，金南云終于開口了，他扔下刀，跪在我面前哀求道：“救……救救我。”

25秒。“救我一命啊！求你了！請救救我吧！”

“我干嗎要救你？”

20秒。“人……人命是很重要的啊！這不是當然的事嗎？！”

“但這只是‘舊世界’的規則，不是你親口說的嗎？‘新的世界里，當然需要新的規則。’”

10秒。“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5秒。伴隨慘叫聲，金南云沖過來，他的刀刺向我的眼睛。然而，就在刀尖接觸到我的瞳孔之前的一瞬間——

規定時間到。

嘭！金南云的頭爆炸了。

進行付費結算。

金南云的死只是開始，接著，地鐵里其他人的腦袋也一個接一個爆炸，看著這樣的場景，我有點欣喜，也有點自責，還有些莫名的抽離感。為什么會這樣呢？看到這樣的情形，我怎么會這么冷靜呢？就像在看小說一樣。

你總共屠殺了124個生命體。

屠殺詳情：螞蚱1只，螞蚱卵123個。

由于殺死沒有抵抗力的生命體，獲得的Coin數減半，共獲得6200Coin。自動扣除用于投資能力值的Coin，最終獲得3500Coin。

由于你的大肆屠殺，達成“大量屠殺者”成就。

漆黑的地鐵車窗上映出我的臉龐。盡管照過無數次鏡子，我卻從未見過這樣陌生的自己。

我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車窗里的人影臉上卻還沾著鮮血。我這才反應過來，那本來就是窗子上的血。忽然，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原來是地鐵重新運行帶來的慣性，車身發出噔噔噔的聲音向前駛去。很快，自然光照進車廂，驅散了黑暗。我們乘坐的是地鐵3號線，是貫穿狎鷗亭與玉水兩地的路線區間，透過窗子就能看見漢江甚至首爾全景。

“啊……”有人長嘆一聲，仿佛在說“活下來了”，但是沒過多久，大家口中的嘆息就變了意味。“啊，啊——”窗外的景象已經不是我們熟知的那個首爾了。硝煙和塵土中，都市成了一片廢墟。漢江上的大橋都坍塌了。軍人的鮮血染紅了漢江水，倒下的建筑物之間，K1主戰坦克像玩具一般被怪獸們肆意踐踏。

“主線任務#1：證明價值”結束。

獲得基礎獎勵300Coin。

直播頻道抽成100Coin。

開始進行額外獎勵結算。

一個世界滅亡了，新的世界誕生。而我，則是知曉新世界結局的唯一的讀者。

---

(1)　村上春樹：日本當代著名小說家，代表作《海邊的卡夫卡》。

(2)　雷蒙德·卡佛：美國當代著名短篇小說家、詩人，代表作《大教堂》。

(3)　韓江：韓國當代著名小說家、評論家，代表作《素食主義者》。

(4)　韓語中“獨子”和“讀者”讀音相同。

(5)　AR：Augmented Reality，一種將虛擬信息與真實世界巧妙融合的技術。

(6)　CG：Computer Graphics，電腦圖像，是對通過電腦軟件所繪制的一切圖形的總稱。

(7)　韓國現金支票分兩種，有“現金”字樣的為現金支票，僅供支取現金；無“現金”或“轉賬”字樣的為普通支票，既可支取現金，也可用于轉賬。面值從10萬韓元起不等，無上限。文中所指“大額的”，通常為1億韓元。

(8)　青瓦臺：韓國總統從前的官邸。

(9)　NAVER：韓國排名第一的搜索引擎和門戶網站。

(10)　俄羅斯輪盤賭：在左輪手槍的六個彈槽中放入一顆或多顆子彈，任意旋轉轉輪之后，關上轉輪。游戲的參加者輪流把手槍對著自己的頭，扣動扳機；中槍的自動淘汰，怯場的也視為輸，堅持到最后的就是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