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謙沒有明說，但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他就差直接問一句，“你們兩個應該是情侶關系吧”。

情侶關系這件事，林秀川自身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某種意義上說，他感覺他屬于標準的直男。

正搬著桌子，腦子一抽和喜歡的女生表白這件事，多半只有直男干得出來。

直男不怎么會撩，不會站在女孩子的角度思考，他感覺若是站在水谷唯的角度上，那天表白，他或許可以換個方式。

比如，挑個日子不錯的晚上，找個酒店，最好幾十層樓那么高，有個靠著落地窗的餐桌，一偏頭便能看到大半個神川的萬家燈火，在那種地方把水谷唯約去。

約去之后，或許可以簡單地用餐，也可以看看窗外的人煙，或是那晚月亮很好的話，一起賞月。

隨后，“在我眼中，你就像這顆蘋果”、“千萬人中和你相遇實在是太好了”、“月色真美”等等，都是可以的。

只不過表白已過去有些時日了，兩人現在情意正濃，若是想搞些浪漫，隨后有著大把機會。

他這會兒有些擔憂，怕水谷唯一時羞怯，對安井謙沒什么惡意的打趣，表現出什么不適應。

他可是記得，剛表白那段時日，少女羞得都不敢在學校里和他打招呼，一度讓俊太和裕子懷疑，他倆是不是剛確立關系就分手。

但讓他沒料到的是，安井謙的話音剛落沒多久，水谷唯那邊便輕笑出聲了。

“讓安井叔叔見笑了，家父對秀川作何評價，我尚未詢問，家母則很是認同。”

“而以秀川的性格，想來家父其實也不會反對。”

“這樣，安井叔叔大可放心下注。”

林秀川和安井謙均是一愣。

林秀川愣完之后只是心中很暖，他明白少女會有這樣的變化，不出意外經歷過很多心路歷程、想過很多。

比如那天課間，她就談到過這些，而其他他沒見到的時候，恐怕少女同樣為此，為了克服性子上的羞怯，很是認真的努力過。

安井謙則又是一陣大笑。

“好好好，我一定會的。”

然后笑容一斂，話鋒一轉，“那么，該談些正事了。”

“小唯此前在手機上……我仗著癡長幾歲，直接稱呼二位名字了。”

林秀川和水谷唯對視一眼，均是微笑點頭。

“此前，小唯和我通過電話，也在簡訊里告訴過我打算。”

沉吟著，安井謙慢慢開口，這時他雖不再笑，臉上卻滿是讓人舒服的沉穩、練達，“電話里，簡訊里，你說想要以神川棋社的名義，和上牧棋社進行一段時間的交流。”

“說實話，我對這些提議，很是心動。”

“你們也看到了，上牧中學這邊，很注重各類社團活動，這棋院雖然只是學生所用，但要說規格，放在整個神川也不算差了。”

“我這不是炫耀，只是想說，學校重視，我這名指導老師也不錯，因此這里的學生，水平都還可以。”

毫不謙虛地自認棋力不錯，安井謙的神色上沒有不自在的意味，滿是帶點自矜的穩重。

“但我這人的性格，我自己知道，說好聽叫做躊躇滿志，難聽點的話，有點自視甚高。”

“平時教學，我沒有隱瞞過自己這性子，或許也正是因此，這里的學生，多少有些桀驁不馴，向來不服同輩的棋手，哪怕是同在一個棋院的。”

聽到這里，林秀川一臉若有所思，他感覺安井謙確實有些自負，但也很坦誠，看問題也很清楚。

不過他不太清楚，對方這么說的目的是什么，他打算耐心地聽下去。

水谷唯卻是開口了，她臉上滿是柔和的笑意。

“上牧棋院，我曾有所耳聞，學員整體的棋力，放在整個棋界，確實值得稱道。”

“能得名人之女的認可，那幫臭小子也不算白下那么久的棋。”

點頭說了句，安井謙忽然改口，“不對，小唯自身便是有數的棋道俊杰，即便不談名人先生，你自己的評價，都足夠讓那幫小子偷著了半天了。”

他又嘆了口氣，“說到這里，這也是我對提議心動的原因。”

“我說了，那幫小子太過自負，讓他們養成這樣的性格，我這名老師難逃其咎，也正因此，我想有必要找個合適的人，殺殺他們的傲氣，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我原本就在到處物色合適人選，只可惜能讓那幫小子心服口服的，都有些年齡偏大，最年輕的，也只比我小兩三歲。”

“你們也是這個年齡段的，想必應該知道，若是他們輸在三十多歲的棋手那里，恐怕會嘴硬，說等自己到那個歲數，一定水平更高。”

說著，他再度嘆氣，忍不住苦笑起來，“可你們也是棋道之人，自然清楚，圍棋這種事情，要么你極為努力，要么極有天賦，要么兩者都有。”

“他們的天賦都還可以，也不乏極為出色的，可若一直這樣，難免滋生懈怠心理。”

“或許他們也不會懈怠太多，畢竟我自認我對他們還算嚴格，可難保他們回家練習時不偷懶。”

“今天少練一局，明天少背一譜，棋力就是在這樣的偷懶里，變得毫無寸進，甚至……倒退。”

他三度嘆氣起來，苦笑中漸漸多了誠懇，“抱歉，我或許說的有些亂，但要簡單說的話，比如交流，我更希望有合適的人，能給那幫小子一個教訓。”

“有了教訓，無論是他們以后的進展，還是小唯想要的棋社交流，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聽到這里，林秀川基本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

一句話概括就是，安井謙想給上牧棋社那些有些自負的學生們，來一場“挫折教育”，而水谷唯這位天才圍棋少女，是最好的授教人選。

心中清楚，他嘴上卻不說什么，他感覺圍棋這方面的事情，還是小唯來主導比較好，那少女棋力比他高太多，對這方面的事情也更認真，甚至可以說執著。

更重要的是，她或許不僅和他一樣，聽懂了安井的意思，還想好了該怎么做。

似乎如他所料般，水谷唯此時的開口，語氣里竟有些安排起來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明白安井叔叔的意思了，那么，可以告訴我，上牧棋社，最出色……不，我想知道上牧棋社里，水平排前五之人的名字。”

……她這是要天女下凡一捶五？

林秀川錯愕了下，轉瞬心中暗笑。

安井謙估計也有類似想法，不僅如此，他還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水谷名人先生……啊，抱歉，又口誤了。”

“真不愧是水谷唯六段女士，這般魄力，想來光是聽到連續對局五場，那幫小子就該驚掉下巴了。”

“好，這樣吧，我們先進棋室，邊走，我邊把那五人的名字告訴你。”

“順便，小唯也可以告訴我，你接下來幾天的安排，畢竟連續五場對局，最好還是分成幾天，否則你二人回去太晚了，終歸是讓水谷名人先生擔心。”

說著，安井謙朝棋室一揮袖子，當先朝那邊走去。

林秀川下意識要跟過去，下一秒，他發覺水谷唯似乎站在原地沒動，便止住了腳步。

安井謙那邊走了兩步，發現這邊兩人沒跟上來，不由得轉身詫異起來。

“怎么，小唯可是對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滿意嗎？”

林秀川也在好奇這個，他忍不住向水谷唯投去疑問的目光。

少女卻似乎沒有聽到、看到什么，她只是臉上帶著柔和的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十分抱歉，安井叔叔。”

“我的意思，不是連續的五場對弈。”

“請把那五位同學，一并請到棋室吧。”

“我要和他們五人，同時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