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城的夜晚更加繁華了,商業街上還是燈火通明,街上增加了很多新鮮的雜技,黎天挽著小玥的手悠閑的徜徉在喧嘩的鬧市中,不知不覺走到宴喜樓,小二依舊是熱情的引著兩人就坐在窗邊,對外面的街市一覽無余,也能聽聽閑來無事的客人們講講八卦。
“黎天啊,我覺得回去蒼梧宮得給花祖之準備賀禮了,還是四份!”小玥頑皮的說道。
“百花谷又不缺錢,為何要準備四份?”黎天疑惑地看著小玥。
“還不是當時在焦巖洞上來的時候,應下的么,說了總要給啊。”
“真是占便宜,不過以花少主的才華搞定柳門主還不是難事,況且萬華門這次對不起百花谷了,花祖之更有借口了,回去玄機先生那里尋兩件金瘡藥、你再去那邊街市上買兩個蒲團,就湊夠四份了。”
黎天的話說的小玥笑起來,“還沒成親呢,你就為花祖之受氣準備好了,若他聽見了,還不氣暈過去。”小玥笑紅了臉繼續說“若是這樣,我再送給柳菲菲一個狼牙棒,豈不就湊成一套了。”
黎天也是忍不住笑出聲,繼續說道,“我看云霄閣又要辦喜事了。”
“嗯,你說冉瑩瑩啊,應該是要做我二嫂了,我二哥直接就去了畫坊。”小玥說話間,小二已經上菜,一邊吃一邊說著“黎天啊,我覺得嫁給你以后,你好像吃虧了。”
“為什么這么說?小玥”
“我給你分析一下,我嫁到蒼梧宮,身價一下就上去了,堂堂的蒼梧宮夫人啊,誰敢得罪我?”小玥說的起勁,話鋒一轉,“可我在云霄閣是家中的小妹,上面一個哥哥、兩個堂兄、還有一個不成器的堂姐,你跟著我到云霄閣就是最小的姑爺,貶低了你黎大宮主的身份。”
黎天聽著小玥的話笑的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說道“那下次我見著休雨和休沐,還真得叫一句二哥、三哥試試,你猜猜我叫云璟兄長,他會什么反應?”
小玥也是笑的臉都紅了,“我怕二哥、三哥會嚇跑。至于我兄長么,一會兒回去你可以試試。”兩個人開心的笑起來。
夜風微涼,當云璟帶著白婉兒回到黎天靜安城別苑的時候,小玥和黎天已經等在門口。“你們倆站這干什么?”
小玥向黎天使了個眼色,黎天清了清嗓子,恭敬的行禮說道“兄長好,妹夫在此有理了。”
云璟、白婉兒瞬間愣住了,“黎大宮主,你是不是發燒了?”小玥和黎天笑的前仰后合。
“小妹啊小妹,你們倆這又是鬧得哪一出?”云璟不解的問
“大舅哥啊,我們倆就試試,這聲兄長你什么反應。”黎天忍著笑意說。
云璟看看同樣笑紅了臉的白婉兒,說道“別了,黎大宮主,我可承受不起。走吧……”
四個人連說帶笑的走進庭院,迎面走來一排婢女,最前面走來的是驚鴻,笑盈盈的說道“恭迎宮主、夫人。”
“驚鴻,你不是在蒼梧宮南部么,何時來了靜安城?”黎天問道
“父親南巡,驚鴻想著多學習些事務,為宮主分憂,便跟著下江南了。”驚鴻指著后面婢女,將四碗甜湯送上來,“宮主、夫人、云閣主、云夫人,這是我命廚房燉的,請這邊品嘗。”
“驚鴻,夫人和宮主這么晚回來,一定是吃過飯了,況且這靜安城的街道夫人都了然于心,甜湯就給我們倆吧。”驚雨和驚雷從另一面走來。
“廚房還有,我再加兩婉端來就好”
“夫人在天山別苑已經習慣夜間不吃甜食,還是請夫人和宮主早些休息吧。”驚雨繼續說道,讓驚鴻的面色有些難堪。
“端下去吧。”黎天聽得出驚雨的話有深意,可驚鴻還是佯裝著說“是,不知宮主、夫人,明日想吃些什么,驚鴻提前準備著。”
“驚鴻,靜安城的街市上食店多的數不過來,夫人和宮主這幾日應該也沒時間在別苑內,你準備三長老的吧,宮主和夫人的行程,我和驚雷會安排好。”驚雨繼續的這番話,讓小玥和黎天都聽出了意見。驚鴻只好不情不愿的帶著婢女離去了。
云玥吃東西從不顧忌白天和晚上,驚雨的話自然是搪塞驚鴻的,云璟也是聽出了問題,想著蒼梧宮的家事,便說“走,婉兒,這幾日晝夜兼程的也是累了,回去休息。”
“你吃槍子了么?”驚雷在驚雨耳邊低聲說道,驚雨卻是沒說什么。
“你們倆,跟我和夫人進來。”
明亮的房間內,黎天和小玥坐在上座,驚雷不明所以的站在下面。
“說說吧,驚雨”
驚雨不知該如何回答“請宮主明示。”
“就從萬華門的食心散說起,是不是與驚鴻和夫人有關?”
“與我有關?”小玥聽著有些疑惑了。“為什么這么說?”
“驚雨在蒼梧宮長大,什么事會比我知道的更多,這食心散的癥狀他如此清楚,必然是這幾年知曉的,而這幾年,他都跟在你身邊,剛剛他擠兌驚鴻那幾句是防范這驚鴻在湯中動手腳。”
“宮主所言極是”驚雨回答道
“說清楚吧”
“回宮主的話,當日夫人回蒼梧宮后,沒日沒夜的處理宮中事務,一個多月就病倒了,玄機先生命驚雷去請云璟閣主,又在夫人的藥中加了催眠的成分,所以夫人一直在昏睡中。”
“有這個事,可此事與驚鴻有什么關系?”小玥問道
“夫人昏迷期間,我一直守在外面,驚鴻也是帶著銀耳羹前來,被我拒絕了,我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發現驚鴻將銀耳羹倒掉了,我就起了疑心,取下些拿到玄機先生那里,檢驗出食心散。”驚雨的話音剛落,便看著黎天的臉色已經落下來。
“所以玄機先生住到了內殿的客房?大長老將驚鴻調走了?”小玥繼續問道
“是的,夫人。食心散的事,只有玄機先生和我知曉,第二日驚鴻又一次前來送熏香,玄機先生要看看,驚鴻說什么也不讓,推托著離去了,大長老也覺得異常,便將驚鴻以及心腹調去南部了。”
“玄機先生和大長老應該是擔心你再面對一個凌笑語,添堵!”黎天抓住小玥的手。然后有看向驚雨“此事三長老知曉么?”
驚雨搖搖頭,“你什么時候開始懷疑驚鴻的?”黎天繼續問道。
“夫人從修羅古城回來后,云璟閣主將夫人接回云霄閣養傷,驚雷一直在云霄閣,我留在蒼梧宮,夫人昏迷期間,薊北州的別苑走水了,我覺得有蹊蹺,便去了一趟薊北州別苑,發現主要建筑都沒損壞,只有廚房,而且廚房的活計、婢女一個沒有生還,還有當日府上探病的郎中以及伙計去抓藥的藥房,也是消失無蹤,后來我查過當日宮主和夫人乘坐的馬車,本應該還在別苑,卻不見了。能在薊北州別苑暢通無阻的,除了幾位長老就我們四人,而那時驚雷在云霄閣、驚春與我一直在宮中,只有驚鴻沒在宮中,我便懷疑了驚鴻。”驚雨說話間跪在地上,繼續說道“夫人,驚雨不是故意瞞著你,驚雨沒有證據,也只是猜測。還望夫人見諒。”
“你猜測沒錯,夫人的畫像在我的書房,她出入慣了,沒人會懷疑,便送給了修羅古城的人。”黎天說話間語言已經清冷。
“小玥,你去跟云璟說一聲,有些事情該提前部署了。”緊接著,黎天在小玥耳邊私語了幾句后,小玥便出去了。黎天繼續寫了兩封信,分別讓驚雨送了出去。
宴喜樓坐落在靜安城最繁華的鬧市中,消息流通也是極快的,散客們東拉西扯的聊著江湖上的新鮮事兒,店小二也是個百事通兒,什么都能跟著吆喝吆喝,可近幾日最火熱的話題便是圍繞著尹家堡,老家主尹商突發舊疾去世,只有二公子侍奉左右,甚至為了給老家主守喪,推遲了與千山派的婚期,于是那位風度翩翩的尹家二少爺繼任了尹家堡的家主,大公子、三公子趕回去時連份孝心都沒敬上,也是可憐。
二樓雅間內異常的沉靜,黎天手握著杯盞抿了一口茶,嘆息著放在了桌子上,“云璟,盧千山消失了。”
云璟也是眉頭緊鎖“自從那日在萬華門一別,再沒有了盧千山的消息。”云璟將目光看向窗外,說道:“還有尹伯父的舊疾去世,也太湊巧了。”
“不只是這兩件事蹊蹺,錦安鏢局在沈沖的打理下,表面上很本分,可近期的貨運路線增加了很多,風雨樓沒有察覺,反而是明線匯報了這件事,百花谷之事,風雨樓也沒有提前察覺,說明半片梅花的掌事人這幾年已經摸到了一部分風雨樓的線路。不如讓他們知道的更清晰一點。”黎天說話間,思索著一些事情。
“黎天,你是想引蛇出洞么?”云璟轉過身,看著思考著的黎天。
“可有些地方我還沒想通,這些年北境相對安定,秦家口與云霄閣、蒼梧宮聯手,加上朗契部落在草原的制約,草原上主戰的部落應該不會冒然出手了,姜喜文突然激化萬華門、百花谷的矛盾,就只是為了讓尹仲文漁翁得利嗎?對圖木部落和風萱又有什么好處?”黎天越想越覺得不解,繼續說“不惜斷了半片梅花由南向北的一條核心暗線,而尹仲文絕非任人擺布之人,梁山府毗鄰云霄閣、秦府,付玉成示弱多年,心思深沉,為何在這個時候啟動姜喜文攪亂中州?”
“黎天,這些線索表面看上去與梁山府沒有任何聯系,難道只是為了尹仲文嗎?尹家堡位處中州,地理位置優越,南北貫通,向東也不過是水路一條,便入江南靜安城,賀家在江南有著很大的產業,向西則是西部運輸的一條主要通道,付玉成埋伏中原數年,半片梅花關系網復雜,若是要控制中州呢?中州失控對云霄閣、蒼梧宮都很麻煩,相當于門前插了一把匕首,受制于人。”
云璟的話讓黎天突然想到一點,“云璟,尹家堡西北方的大宗門是雪山派與天清派,與圖木接壤,若是借道而來呢?”
黎天說完,二人陷入沉默,“雪山派杜掌門是謀利之人,可一直有天清派相互壓制,宋伯伯是個正直敦厚之人,應該不至于吧。”云璟的回答自己心里也沒底。
“宋家主,多日未露面了呀,云璟。”黎天不知為何,心里有些顧慮起那位正在天清派掌事的宋家大小姐。
云璟沉默不語,心里泛起愧疚,宋長陽向來溫婉大方,識大體,善解人意,這幾年不顧外人的閑言碎語,就想跟自己在一起,可自己心里只有婉兒,一直是在拒絕、回避,甚至躲去天山別苑,直到前幾日與婉兒成親了,消息也傳了出去,宋長陽再沒來過云霄閣。片刻的沉默后,云璟說道:“有些事強求不得,可我還是誤了她這么多年。”
“百花谷曹圍攻,花祖之必然生死一線,按照常規的消息傳遞會比云霄閣密線晚上一日,姜喜文也必然是全身而退,中州大亂,然而冉瑩瑩利用了休雨留下的密線傳信改變了時局,如今看來,這條密線與風雨樓、云霄閣都扯上了關系。另一方面,花祖之若是殞命,你我必然在中州興起波瀾,世家之間紛爭四起,你我就必然會困在中州,應該也是一步棋,只是姜喜文淪為棄子,還不知后續如何?”黎天說話間看向北方。
“不錯,既然盯上了,就盯著吧,引蛇出洞總要有些誘餌的,反正冥姬也不是好惹的。如今線索雜亂,且看看吧。只是讓小妹護送婉兒回云霄閣的說辭,太過敷衍了吧。”云璟順手拿起茶壺將兩人的茶盞甄滿。
“讓我家夫人護送白婉兒,這樣豈不是顯得我這個妹夫很大度么?是不是大舅哥?”
“停!收起你的大度吧,能讓你送走小妹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接下來的部署危機四伏,而且是你不敢判斷的兇險程度,甚至調走了南巡的四長老回薊州與二長老匯合。卻將驚鴻、三長老留在靜安城,難道不是一步險棋嗎?”云璟自顧自的飲著茶。
黎天不語,云璟繼續說著“當年蒼梧宮內的奸細,謀害小玥和腹中胎兒的應該就是這位驚鴻姑娘吧,你沒有立刻動手,而是讓小玥帶封信給我母親,只能說,驚鴻與當年黎老夫人的離世有關。”
“大舅哥還真是心思細膩,你不是也想送婉兒回去么,正好小玥護送一程。不是剛好么?”黎天說話間,目光還是凝望著遠方。眼中含著說不盡的思念與擔憂。
“黎天,這幾年三長老對小妹敬重有加,你懷疑三長老也參與了嗎?”云璟問道。
“父親、母親當年對三長老一家有恩情,三長老雖然是個武癡,但也極重情誼,小玥第一次回到蒼梧宮曾與三長老斗了一場,三長老也是心服口服,不會傷害小玥的,但驚鴻會做什么呢,我殺了她,易如反掌,三長老如何自處,反還是不反,我不敢說,殺了她,當年的食心散從何而來,又為何毒殺我母親,背后的指使,便斷了線索,她究竟是連接著尹仲文還是付玉成,亦或是風萱?”黎天的手不自覺的握緊,目光中露出恨意。“而留著她,小玥在這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真是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不直接推開小妹了,而是間接的支開了她,這就是你的部署么?怕是瞞不住她多久的,不過陪著婉兒回去,小妹無論如何都會將她送到云霄閣再有動作,你準備好向小玥解釋吧。”云璟說話間,拍拍黎天的肩膀。
次日一早,黎天正坐在廳堂內,驚鴻左右看看沒有云玥,上前說道:“宮主,今日可與夫人用過早飯嗎?”
“沒有”
“那驚鴻這就去廚房吩咐一聲。”驚鴻微笑的說完,正要退下時,被黎天喊住:“驚鴻,你是宮中的護衛不是婢女,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吩咐,庭院內有管事的,已經分配他們去準備了。”
“是,驚鴻是擔心小廝們不了解宮主和夫人的口味,才想著親力親為。”
“那更不必了,靜安城的美食、廚子別具特色,我已經讓大管事換了。去將三長老此次南巡布防圖拿來。”
驚鴻“是,宮主。”驚鴻沒有見到夫人在黎天左右,也是暗地里琢磨,往日里都是形影不離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見到正向宮主房內走來的驚雷,笑面相迎:“你這么早來拜見宮主,真是難得?”
驚雷停下腳步,“早?你是寒蟬我呢?驚鴻,這都日上三竿,夫人和婉兒夫人都已經出發去川南鐵家了,還是我準備的馬車呢。”
驚鴻繼續信口說著“鐵家的婚宴日子還真是近了,鐵家也是為宮主回來盡了力,可宮主怎么放心夫人和云夫人前去呢,云閣主也去了吧?”
“花少主的傷勢未愈,宮主還沒處理完南巡布防的事宜,不能前去百花谷就只能云璟閣主去了,然后再趕往川南,宮主應該跟三長老核對完布防事宜后,也會出發的。”驚雷回復道。
“那還真是奇怪,你怎么沒陪著夫人呢?”驚鴻疑惑的問。
“還不是夫人體恤宮主么,說驚雨跟著四長老回薊北州查探布防的事,宮主身邊不能沒人照顧,便將我留下來了,反正宋言在,夫人吩咐什么也方便,我先進去找宮主了,好盡快出發。”驚雷說完,匆匆的走向正廳。
驚鴻邊走邊想著,來到三長老的房間,說道:“父親,宮主說要看看南巡的布防圖,交給我送去吧。”
三長老正在擦著自己的兵器,說道:“那是不是有修整的地方,我去吧。”
“父親,宮主只說看看,并未要修整呢,我先送去,若是有事,我再來請父親,如何?”驚鴻一邊微笑著為三長老捏著肩膀,一邊說著。
三長老便從懷中將布防圖遞給我驚鴻,繼續擦著自己的兵器,驚鴻手握著布防圖一路向正廳走著。她的腳步很慢,路過側門正開著,處理院中馬桶的小廝正推著車向外運馬桶,她指尖輕彈,迎面而來拉車的小廝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好巧不巧的撞在她的身上,車體失去平衡也跟著側翻過來,眼見著馬桶傾倒滾了一地,一時間整潔的庭院,彌漫著怪怪的味道,讓人不禁要捏緊鼻子。驚鴻漂亮的衣衫也被弄臟了,大怒道:“長沒長眼睛啊!怎么干活的!”
小廝驚恐的說道:“對不起,姑娘,對不起,姑娘,小的失職,小的失職……”一邊道歉,一邊跟著另外一個小廝將打翻滾到地上的馬桶撿起來放回車上。
驚鴻急忙喊著大掌事來處理這一片狼藉的院落,驚雷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吸引過來,看著驚鴻狼狽的樣子,大笑著說:“咱們的驚鴻姑娘這是怎么了?”邊說邊捏著鼻子。
“你閉嘴吧!”驚鴻氣憤的等著驚雷,然后舉起手中已經臟了的布防圖,“驚雷,我這樣子也不能給宮主送去了,你把這個布防圖處理一下給宮主送去吧。”
驚雷捏著鼻子看著驚鴻手中的布防圖已經濕了多半,眉毛一皺,“這宮主怎么看!你留著吧,我去找三長老,再與宮主繪制一份吧,只是宮主去鐵家與夫人匯合是時間要延遲了,你等著向宮主解釋吧。”說完,驚雷便匆匆的離開了這怪味濃郁之地,前去請三長老去正廳。
驚鴻氣的原地跺腳,罵罵叨叨的回到自己房內梳洗,關上門,驚鴻第一件事竟不是換下衣服,而是急急忙忙的寫了一張紙條,然后趁著院中混亂,換上小廝的衣服來到后院的信鴿房,將信鴿帶著紙條飛走后,她又悄悄回到房間,不慌不忙的換下衣服進入浴盆內泡澡,似乎污穢的馬桶以及泔水的怪味都不算什么,嘴角還微微上揚,回手將一些玫瑰花瓣撒在盆中,輕輕的翻弄著飄在水上的花瓣。
江南的冬季不似北方寒冷,可連日陰雨的天氣,淅淅瀝瀝的連成一條條直線,時而傾斜而下,黎天站在正廳的門口,望著遠方,驚雷收起傘走近,說道:“宮主,如您所料,尹家堡的渡口這幾日多了很多船只,紀中安先生也傳信來,說尹家堡最近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估計是知道您在靜安城,才沒有南下,否則,此時的百花谷和萬華門剛大戰一場,還沒恢復過來,再來一場大戰,怕是兩派都難以抵擋。”
“靖遠鏢局有什么消息傳來”黎天問道
“有,靖遠鏢局查明,之前暗中與鑲川府做買賣的,不只是梁山府還有尹仲文,屬下命人暗中探查,那些船只浮水的深度與體積不成比例,船內必然暗藏著不少人和兵器。”驚雷回答道。
“尹仲文啊,你還真是不簡單。夫人出發已經三天了,按小玥的性子,今晚應該就能抵達云霄閣了。”黎天轉過身,回到正位上,“驚雷,三長老出發了嗎?”
“前日已經出發了,驚鴻還在別苑,看上去沒有異常,屬下會盯著此事。”
“算算時間,川南府這步棋,應該也快有結果了,好好等著。”黎天低聲又說了一句,“驚雨有回話了嗎?”
“有,一切都按照宮主的部署進行。”驚雷從小跟在黎天的身邊,從未見黎天這樣憂心過。
尹家老家主的喪事剛剛完畢,許多門派前來吊唁尚未離去,云祖峰與尹商兄弟情深,一接到消息,就與夫人立刻趕來尹家堡,深感惋惜的同時,也覺得蹊蹺。不過常言說人老奸馬老滑,云祖峰明面上吊唁慰問,云夫人一直安慰著尹夫人想開些,暗中命人探查尹家堡的形勢,散出去的人,都是零星、分批暗訪,消息傳遞隱秘,也不需要留守在尹家堡內,隨著暗訪隨著撤離尹家堡,避免尹仲文察覺。而這一招的確瞞過了尹仲文。
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云祖峰夫婦的身上,甚至打算暗中向云祖峰出手,因為此時云璟、云玥兄妹都不在這位老閣主的身邊,下手除掉一定是最好的時機,同時云霄閣必然陷入悲痛。
可尹伯言一直在云祖峰身邊,迫于自己家主之位繼承名不正言不順,已經遭到很多人的質疑,若尹伯言這么快死了,這位置就更讓人匪夷所思,所以尹伯言暫時還不能死,總要做些面子的。
午宴之后,各門派相繼辭行,尹仲文作為新的家主,向賓客回禮,分不開身,尹家老夫人卻鬧出異常的舉動,仿佛老家主的死精神受了刺激,大罵賀蓮心:“小賤人,家主活著時候待你和孩子不錯,如今家主剛過世,罵你幾句就哭哭啼啼。”
賀蓮心被尹夫人打了幾個耳光,臉頰已經浮腫起來,辯解道:“母親,從父親離世,您見外人客氣,家里人就連罵代打的,我受夠了。”
“你再說一句,我打你怎么了?你是我大兒媳婦,我就能管教你!”尹夫人上來又是一巴掌,叔安趕忙拉住尹老夫人,云夫人也聞聲趕來拉住。“哎呀,消消氣,別跟孩子一樣啊!”
可尹夫人還是大罵著:“賀家算什么東西,怎么配得上伯言的身份!呸!讓你進門就是高看你了!”
賀蓮心的臉完全掛不住了,委屈的說:“母親,我對伯言是真心的,您不能這么說我!”
“呸!真心,那給伯言生個兒子也行啊,一個又一個丫頭,你是不是想讓我兒子斷子絕孫!”尹夫人越罵越來勁,引得尹伯言和云祖峰都過來了。自然尹仲文也懷疑母親為何要鬧這么一出戲。
尹伯言看著妻子委屈的樣子,扶起她,說道:“母親,父親去世,我們也心痛,可您不能把氣撒在蓮心身上啊。”
“沒出息的東西,她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有什么用,幸虧我尹家現在還有個未過門準媳婦,我那彩云侄女定然能生出兒子的,是不是仲文?”尹夫人說話間,將目光投向尹仲文。
“母親啊,這哪說的好呢,兒子女兒都一樣,不都是你的孫子孫女嗎,大哥家兩個女兒貼心也好啊,您就別難為大嫂了。”尹仲文的話,讓圍觀的眾人都贊許他的仁義大度。
“我難為她?”尹夫人不懈的說,“受不了就滾回賀家去,你那個爹也不是什么好鳥,連帶著那兩個丫頭都給我滾出去!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不停,吵得我鬧心,滾!”尹夫人氣的罵道。
“母親,那是你的孫女啊,孩子還小,哭幾聲也正常啊!”尹伯言勸解道
卻沒想到尹夫人順手拔出護院小廝腰間的短劍,抵在脖子前,“逆子,你要你的丫頭,就別要母親了,你自己選吧!”
“母親……”尹伯言的淚水滑落下來,賀蓮心握著尹伯言的手說道:“夫君,蓮心有幸此生嫁給你,今日之事,蓮心已經無顏面在尹家度日,你照顧好母親。”說完,哭著跑回房內,一手抱著小女兒,一手牽著大女兒向外走去。
云夫人忙說道:“老姐姐,你這是干什么呀,這老二還小啊,姑娘也一樣啊。”
“哈哈哈!風卿啊風卿,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云祖峰對你言聽計從,云璟又給你抱回來一個大胖孫子,小玥嫁給蒼梧宮宮主黎天,你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我呢,孫子孫子沒有,老爺老爺沒了……”尹夫人痛哭著,眼光一狠,將匕首指向云夫人,云祖峰立刻將云夫人拉在身后:“尹夫人,你我兩家相識多年,我夫人也是出于好心,你不愿聽,我們這就離去,免得礙眼。”
“滾!滾!都滾出去,離我尹家堡越遠越好!滾……”尹夫人咆哮著。
云祖峰見狀,向尹仲文告辭,可尹仲文還是溫和的解釋:“實在對不住,云叔父,失去了父親,母親傷心過度,請您不要往心里去。”
“你母親心痛至極,你們好好照顧她吧,我和夫人就此告辭。”說完,云祖分拉著夫人便離去了。
上了馬車,云祖峰便開始了預先安排的撤離計劃,金蟬脫殼,馬車向北駛出不過百里,便遇上不少農戶吵架,不得不下車在一邊的客棧稍作休息,然后繼續北行。但此時,夫婦二人已經喬裝打扮成農戶,換馬向南前往渡口尋找賀蓮心。
夫婦二人,尋遍了尹家堡,包括渡口,也沒有看到賀蓮心的影子,“閣主,看來賀蓮心也不傻,應該是帶著孩子藏起來了,擔心尹仲文滅口。”
云祖峰點點頭,“賀蓮心只有一條出路就是靜安城的賀家,走水路最便捷,可你看渡口碼頭上,遍布船只,定然不簡單,她帶著兩個孩子,不敢走。便只剩下陸路了,眼看著天色暗沉了,我們往南邊的路口方向看看。”
云夫人嘆口氣:“那里也是唯一通向靜安城的陸路,只怕會埋伏著不少人,還是沿路找找吧。”
賀蓮心一個婦人懷中抱著嗷嗷待哺的嬰兒,手中拉著大女兒也才3周歲,藏躲在一個廢棄的宅院里,看著天暗下來,將準備好的普通人的素服換上,猶豫再三,才鼓起勇氣出門,她走出門的每一步心都是懸著的。
“母親,疼,你捏疼我了。”大女兒皺著眉頭說道
“對不起,青青,母親就是想拉緊你,跟住母親啊。”賀蓮心帶著兩個孩子,走在巷子里,她不時的向后看看,總覺得有人盯著她們母女,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小青青都跟著跑起來了。
一個墻邊的棒子倒了,賀蓮心嚇得拉住青青躲了起來,她呼吸急促,“母親好像沒有人。”小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危險無處不在,賀蓮心咽了口口水,探出頭,只見幾只老鼠跑過去,嚇得也是腿軟了。
可當她剛要起身帶著兩個孩子繼續走,卻真的聽見了腳步聲,她警覺的拉回來小青青,“噓!別說話!”小丫頭一手拉著母親蹲在角落,一手捂著小嘴。見著許多黑衣人手持長刀而來,“怎么會不見了?”
另一人說道:“一直往這個方向的,搜!”一群人,四處搜查,賀蓮心的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她死不要緊,可這兩個孩子還小啊,她見著一個黑衣人已經提著刀向母子三人這個角落走來,掀開了前面的竹筐,再掀開一個就是她們了,她渾身哆嗦起來,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好在黑衣翻了一堆堆破破爛爛雜物筐有些著急了,沒再翻下去,退了回去,賀蓮心才松了半口氣。
一群人搜尋后沒有結果,也不敢繼續浪費時間,帶頭的便說:“帶著兩個孩子,走不遠,向前面繼續找。”眼看著就要躲過去了,可懷中的嬰兒許是餓了,哇哇的啼哭起來,賀蓮心緊張的央求著小嬰兒,“朵兒,別哭呀……”,可孩子的哭聲愈加劇烈,黑衣人的目光瞬間盯住了那不起眼角落的竹筐,一刀劈過去,砍碎了所有的竹筐,母女三人也暴露出來。
賀蓮心跪下來求黑衣人,“求你們放了我和孩子吧,我賀家一定會報答各位的恩情。”
換來的卻是“大少夫人的恩情我們可不敢,拿命來吧!”
小孩子的啼哭聲更是厲害,賀蓮心淚如雨下的看著小女兒:“求你們了,我的命你們可拿走,可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啊!放過我的兩個孩子吧,我做牛做馬都愿意啊。”
“不必聽她哀求了,有命令在身,別引來其他門派的注意,動手吧。”黑衣人舉起刀劈向緊閉雙眼摟著孩子的賀蓮心。幾顆石子凌空飛過,帶頭的黑衣男子刀鋒被石子打偏,一道虛影掠過,黑子男子仔細看去,賀蓮心母女三人已經消失,正要追蹤之時,又是數枚石子凌空而來,打的一群黑衣人措手不及,沒幾下就全部倒地,昏迷不醒。
尹家堡的家主更換,陷入哀痛,可正街鬧市上的熱鬧還是一如既往,加上不少門派前來吊唁尹商,鬧市中人聲鼎沸,嬰兒的啼哭聲就不覺得稀奇了,反而平添了生氣。打鐵鋪的匠人身材魁梧,一錘一錘鍛造鐵器,叮叮當當作響,小商販的叫賣聲不絕入耳,一旁掛著謝家肉丸湯的老板娘,看著面攤收了鋪面,喊道:“慶嬸子,你今日這么早就打烊了?”
老婦人一身素衣,腰間系著圍裙,正拍打著身上的殘留的面粉,看著老伴兒將東西裝車,回頭應道:“可不,今日不知咋地,一早到現在就沒閑著,這是面也沒了,菜葉都沒了,我這老腰哇,都快折了。”邊說邊一手扶著腰,“老東西你慢點啊,這鍋若是掉下來,明日還咋出攤呀,吃飯的家伙事兒,小心著點。”
肉丸攤子老板娘繼續說:“慶嬸子,你今日這攤上還真是沒斷了客人,回去小心數錢數的手抽筋了。哈哈……”
慶嬸子也是拍拍自己的腰包,“難得一天的好日子啊,今日回去早,多備些物件,明日多賣些嘍……”說完,跟著老伴兒推著執拗執拗的小貨車向著出城的方向走去。
肉丸攤子的老板娘繼續招呼著來往的客人,忙活起來,卻不知道那老頭兒差點掉下來的箱子里藏著賀蓮心和大女兒青青。而另一邊自由自在走過鬧市的一對素衣老夫婦,哄逗這懷中的小嬰兒,順著人流也離開了尹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