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個可導區(qū)間我們再一次縮小,先前說了,導數(shù)就是過這一點做函數(shù)圖像的切線,切線的斜率就是導數(shù)的值,所以……”
“裴老師,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羅宗和突然望著那被樹林包裹起來的小池塘,疑惑問道。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好像是有聲音……”裴曉麗也聽見了。
這里是學生們的戀愛圣地,羅宗和從剛來學校就曉得這件事,因此在上任后不久,他就在政教處成立了一支糾察隊伍,每到晚上就來這里抓情侶,后來這里來的人不多了,那隊伍自然是解散了。
他下意識以為又有學生敢在風口上搞對象,便帶著裴曉麗加快腳步,匆匆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函數(shù)在定義域上可導也是要一定的條件的,”邢昭將草稿紙壓在書下面,用筆尖指著書上內(nèi)容道:“函數(shù),在該點的左右兩側(cè)導數(shù)都存在并且相等,這個可能你不太好理解,這個左右兩點其實還是運用了我剛才說的極限思想……”
“你們是哪個班的!給我站起來!”
看著兩人湊得那么近,還蹲在地上,羅宗和氣不打一處來,心說這違紀行為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今晚抓個典型,下周升旗儀式在旗桿下讓兩人做檢討,最后由家長帶走,這一套下來恐怕日后也沒人再敢如此明目張膽。
何白今晚逃課本就心虛,聽到這聲嚴厲的訓斥更是下意識腿一軟,差點沒癱坐在地上。
邢昭看她身子不穩(wěn)便扶著她,蹲著緩緩扭過頭,就見一男一女正站在路燈底下,男的一臉怒容,女的在旁邊面無表情。
但她很快就有表情了,尤其是在見到何白轉(zhuǎn)身的那一刻。
這不正是她剛才口中的‘木訥’女生嘛!還說她不太好融入同學,這連對象都有了,這簡直就是深度融入啊!
裴曉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何白,你、你……”
何白心虛地站起身,眼淚眼看著就要奪眶而出,“裴老師我……”
“羅校長,我是高二七班的邢昭。”邢昭的聲音明顯蓋過了何白。
他拿著書站起身,一臉真誠地看向羅宗和。
羅宗和被他這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怪異模樣堵住了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以往那些小情侶聽到高喝,一般都像驚弓之鳥一樣逃掉,可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邢昭卻絲毫不怕。
良久,才說:“你以為拿本書偽裝,我就不知道你們搞對象了?”
“不……”
邢昭看了何白一眼,示意她不用說話。
他正色道:“羅校長,剛才我們就是在講題,何同學說她對于導數(shù)這一塊的知識不太理解,我就今晚挑了個時間給她講了講,這沒什么問題吧?”
“你一個七班的吊車尾,跟人家一班的小姑娘講題?”羅宗和對邢昭有些印象,他入學的時候還是林家那個老爺子林保山親自給他打的電話,直言是親戚家求他辦事,讓他隨便安排一下,能進學校就行。
早些年羅宗和在教育局的時候是林保山的下屬,既然林保山說明了能進這學校就行,他就給人安排到了七班,不至于太差,但也不至于很好。他下意識認為邢昭只是林保山的什么遠房親戚,因此并沒有上心。
可如今一看,這邢昭隱隱有了刺頭的模樣,心說還好沒直接把這事兒辦全了給送到一班。
“羅校長,何白原先也是七班的。”邢昭提醒了一句。
“我當然知道她原來也是七班的!是七班的還是一班的,和你搞對象有關聯(lián)嗎!你們兩個,都給我來政教處!”羅宗和背手哼了一聲,他還沒見過敢和他頂嘴的學生。
“羅校長,這是我作為漢江市一中的學生稱您一聲羅校長。首先,我認為您先入為主的想法是錯誤的!”
邢昭的聲音忽然叫住了羅宗和,他頗有興趣地停下了腳步,心想倒是要看看這孩子能吐出什么話來。
還給他扣先入為主的帽子?
“我和何白同學清清白白,羅校長過來就直說我們搞對象,您有證據(jù)嗎?”
羅宗和聽了邢昭的話,先是笑了一下,“這地方在你們學生中間叫做戀愛圣地,對吧?上自習的時間,為什么兩個偷偷摸摸要進來這里?”
“其次,我說過了。”邢昭直視羅宗和,“我在給何同學講導數(shù)公式的推導過程,來這里是怕影響到其他同學自習,而且這里有燈光,也足夠安靜,既不會打擾別人,也不會被別人打擾。”
“最后,您不應該打擊每一個學生求知好學的心理,這樣會讓他們喪失激情,變得麻木不仁,只會被動地接受老師單方面教授的知識!”
此言一出。
裴曉麗皺了皺眉,本來當邢昭只是一個普普通通違反校規(guī)還不承認的刺頭學生的她,不免打量了幾眼這個校服敞開,說話時帶著些許指點江山意味的學生。
剛才聽羅校長說,他是七班的?
劉洪還能教出覺悟這么高的學生?
羅宗和聽完之后沒有生氣,即便邢昭將矛頭指向他。如果剛剛說出這番話的是與他平級的人物,他或許會惱火,甚至厭惡別人插手他的管理和教學理念。但說出這番話的是自己學校的學生。
他瞇著眼睛打量邢昭,問他:“看來邢昭同學對學校主流的教學方式有自己的看法?”
邢昭謙虛道:“看法談不上,這僅是我作為一名學生能給出的反饋,剛剛的話我自覺冒犯到了您,向您道歉。”
羅宗和就在這清涼的夜晚中鼓了鼓掌,“好!有想法是好事,只是不要走上邪門歪道,你的道歉我接受。”
裴曉麗震驚看向羅宗和,就這么完了?
羅宗和笑容慈祥,那張沉下來的圓臉笑得全是褶子,“只是,邢昭同學,你說我對你有先入為主的誤解,那么你該如何向我證明你沒有談戀愛呢?”
邢昭聞言,立馬轉(zhuǎn)身從長凳上拿起寫得滿滿的草稿紙,“這是我給何同學推導用的草紙。”
“何白同學,是這樣嗎?”羅宗和邊翻著草紙,邊問縮成鵪鶉的何白。
“是、是這樣的……”何白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
“何白,校長問你話,最好不要撒謊。”裴曉麗扶了扶眼鏡,鏡片之后是一雙犀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