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小乞就再沒見過她了。趙府的墻太高,人太多,她難以翻墻得手。只是偶爾路過趙府的大門,她會停留一會兒,想著是不是可能,她剛好也出門,就遇見了呢?
可更多的,是看門的小廝把她哄走。
她偶爾也會去聽戲,聽說縣里的富婆小姐們都喜歡這些,小乞覺得,她或許可以遇到她。
她聽不懂戲臺上的人唱的什么,咿咿呀呀,一句話要唱很久,可是那些富人們卻一臉享受的樣子。
小乞給了自己兩巴掌,扯著耳朵去聽。可千萬別睡著了,或許能遇到她呢,可不能錯過了。
趙縣入冬后,大雪紛飛。小乞冷得發抖,即便她日日行乞,得到的錢也不夠買一件棉大衣。
之前的墻角小家被別的乞丐霸占了,她無家可歸,在趙府對面的巷子里蜷縮成一團。
寒夜里,她隱約聽見一陣吵鬧聲,眸子半瞇,迷迷糊糊看到趙府的大門打開了,一群人哄鬧著跑出來。
一個小廝背出一個人,抬進馬車里急匆匆的駕馬離開了。背上那人看起來特別單薄,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現在又冷又餓,暈乎乎的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發現身上蓋了一張大被子,雖然上面有些血跡,但卻是完好的,還很新很暖和。
她高興極了,心想一定是哪位神仙看她可憐送來的。她急忙向老天磕了個頭,作揖拜謝恩賜。
小乞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被子藏好,不讓其他乞子發現,自己又在大街小巷覓食。
“哎,聽說昨晚趙府夫人摔倒把腿給折了?”
“你消息可真靈通!”那人夸了一句,喝了口熱茶,才繼續道:“若只是摔倒到還好,可惜是從樓上摔下來的,天氣太冷結了冰,趙夫人沒站穩摔了下來,雙腿怕是已經殘廢了。”
“唉,我曾有幸見過趙夫人一面,那可真是佳人吶,可惜可惜。”
昨晚?難道便是……
小乞再次來到趙府,今日守衛竟少了幾個,她趁此翻過趙府的高墻,悄悄溜進了趙夫人的房間。
她坐在木輪椅上,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和那天一樣平靜。
桌上有一只寒梅插在花瓶里,孤傲孑立,與周遭富貴金銀格格不入。
“好久不見。”她沒有回頭,卻知是小乞來了。
像是等了好久。
“我、嗯……好久不見。”小乞不知道為什么,看見她就很緊張。仿佛多年的好友今朝重逢,欣喜至極又近而情怯。
“外面的梅開得正好,可惜,無人賞。”
小乞不會安慰人,也不知說些什么,只得低頭沉默,手指漫無目的的摩挲衣角。
“啊,你等一下。”她習慣性的準備手撐著木椅扶手站起來,突然想起自己雙腿已廢,咬咬嘴唇,強撐著笑轉動木輪來到梳妝柜前。
她從抽屜里拿出幾包糕點來,塞給小乞,“我知道你總會來的。”
雖是只有一面之緣,但她覺得小乞還會有來的那天,因此房間里總會有很多吃食。
那晚從樓上摔下來,她疼得快昏過去,被背出府時還是努力睜開眼瞧瞧,府外的冬日果然是不一樣的。
她還看到小乞凍得發抖,蜷縮在方寸之間,很小一只,大雪快要把她掩埋了。
于是她把手指咬破,把血滴在蓋著的被子上,對丫鬟說,被子臟了,不要了,丟給對面的乞丐吧。
“謝謝。”小乞咽了咽口水,把那些糕點塞進了衣服。又把自己塞了滿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乞,乞丐的乞。”她勉強吐出幾個字,隨即又是幾口餅,“阿娘說,賤名好養活。”
“我叫南雪,南方的南,雪花的雪。”
……
再后來,小乞常常翻墻進府去見南雪,南雪每次都會給她很多吃食,漸漸的小乞就被養胖,不再瘦骨嶙峋,也長高了,像個好人家未出閣的大姑娘。
“我總歸是羨慕你的,小乞。”南雪日日被困在府里,哪怕已經來到趙縣兩年,她也不知外面是何種風景。
“外面太亂,在家待著很好,很安全。”小乞歡歡喜喜的穿上南雪給她準備的新衣裳,左瞧右看,哪哪都喜歡。
趙縣本就是地處邊境,近年來邦國虎視眈眈屢次侵擾,盜匪猖獗,很不太平。
“好漂亮的衣服,我好喜歡。”小乞轉了個圈,裙擺開出一朵花來。
南雪掩唇輕笑,招呼小乞坐到梳妝臺前,她拿著木梳替她理順蓬亂的長發。
小乞以前沒覺得自己有多好看,此刻被南雪打扮一番,竟也像個富家小姐,小家碧玉楚楚動人。
“姊姊。”小乞突然說了句,從銅鏡里看到明顯愣住的南雪,她趕忙解釋,“你就像姊姊一樣照顧我,以后我就這樣叫你好不好?”
南雪莞爾一笑,點頭表示同意。
小乞見她手上拿只白玉鐲子極美,如同一塵不染的白蓮。她便取下來送給了小乞,小乞高興了好幾天。又拿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粗布,把鐲子仔細包好,藏得萬分小心。
在這亂世,她們相依為命,彼此依靠。
趙縣越來越混亂,官老爺被賊寇刺殺,朝廷認命的新官還在趕來的路上,一時群龍無首,百姓人心惶惶。
趙府守衛更嚴,小乞鉆不到空子,如何也進不去。
縣里的百姓生活艱難,乞丐也變多了,眾人就要把乞丐驅逐出去。
小乞被迫逃到了郊外的破廟里,結果被土匪抓到做了苦力。
她一直是隱藏自己的女兒身,阿娘曾說過,若讓人知道她是女子,一定會賣去窯子里,因此直到現在也只有南雪知道她是姑娘。
乞丐是免費的勞動力,土匪撿了個大便宜,指揮一眾乞丐替他們建立新的壓寨大門。
小乞前前后后被壓榨了幾個月,終于趁土匪喝醉酒逃離了山寨,直奔縣里去。
聽說趙府老爺死了,敵國打進來,趙府老爺和一群豪杰義士拿著大刀闊斧和他們干了一仗,重傷難治,死了。
敵軍被兇猛的趙老爺嚇破了膽,丟盔棄甲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