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猛演義
- 錢世明
- 3字
- 2023-03-16 14:48:48
第三回
緱氏山三試賣箕客 軒轅鎮獨斗掃街翁
王猛跨坐在車轅上揚鞭趕路,不覺已斜陽西下,遠遠看見起伏的一段小山嶺。
“那就是緱氏山了。”呂先生說。
“那就是緱氏山?噢!”王猛久聞此山,便不由放眼細看。
“前邊不遠就是座鎮子,咱們到那兒去住,明早再走。”
“住店?”
“哈哈,你怕我沒錢得叫你破費?不用,鎮子里有我的朋友,到他家去。”
騾車在朝鎮子走的途中,呂先生問:“王掌柜,聽你方才的口氣,對緱氏山是熟悉的了?”
“我沒來過,但久聞其名了。”
“哦?請說其詳。”
“這山雖不大,名氣卻大。昔日周靈王太子喬喜好吹笙,吹得如鳳凰鳴唱一般。他游于伊水、洛水之間,尋仙訪道。一日,遇到得道之士浮丘公,就拜浮丘公為師,上嵩山修道。三十多年后,他對來尋找他的人說:‘你回去告訴我家里人,七月七日在緱氏山頭上等我。’及至約期,人們果然在緱氏山頭上看見太子喬乘跨著白鶴飛來了。太子喬向眾人招手作別,盤桓而去,人們都說他成仙了,便在緱氏山上修祠堂紀念他。”王猛說完這個故事,饒有興趣地望著暮色中朦朧的緱氏山,又補了一句,“不知那山上果有祠堂否?”
“祠堂是有的,只是破敗了。”
進了小鎮,騾車停在一個帶小門樓的宅子外,呂先生跳下車,上前叩開門,一個俊秀的少年出門來沖呂先生一笑,眼珠一轉就轉向王猛,說:“你們來了?這車從側門進來吧。”
呂先生進了門,少年走到王猛面前道:“隨我來。”隨即引王猛轉到院墻西側,這兒有扇大門。少年推開大門,王猛把車趕進了院子。有個老蒼頭迎上來,把車趕到牲口棚去了。少年說:“請!”
“請!”王猛也有禮地答應一聲。
正房階上,呂先生等著王猛呢,少年引王猛一到階下,呂先生就笑著說:“王掌柜請,宅主人在堂內呢,請來一會。”
“呂先生,”王猛停住腳,詫異地問,“我是個小本經營販畚的客人,與呂爺的朋友并不相識,呂爺來會朋友,我怎敢上堂去打擾主人?”“哈哈哈,四海之內皆兄弟,王掌柜何必謙讓呢?請!”
王猛被讓進堂屋,見這屋很寬敞,陳設卻簡樸,主位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人,胖墩墩的,天生一副笑臉,見王猛進來就站起來一拱手,王猛也忙拱手。呂先生說:“這就是我的朋友,姓權名翼。”
王猛再次施禮:“權公!小可王猛有禮了。”
“王君,請坐。”權翼很客氣,讓王猛在客位坐了,呂先生陪席而坐。少年端上茶來,而后在下手坐了。
呂先生先開口了:“權兄,這位王掌柜年紀雖輕,卻是好學不倦的,我們(說到這兒,他用手指了一下下手坐的少年)在洛陽市上見他做買賣的時候,還手不釋卷呢。”
“噢,如此,王君必是飽學之士了?”權翼說。
“豈敢,豈敢。”王猛擺了擺手,“我只是愛讀書而已,怎當‘飽學’二字呢?”
“請問王君是哪里人氏?從學于誰?”
“小可鄴人,從學于本城東郭老先生。”
“東郭先生是位宿儒,權某久仰他的大名,不期王公是他的高徒。失敬,失敬。”權翼轉臉又對呂先生說,“婆樓賢弟,你也沒料到吧?”
王猛這時才知道呂先生叫呂婆樓。呂婆樓果然驚喜地說:“原來竟是東郭老夫子的學生,真沒想到!”
王猛問:“二公認識東郭先生?”
“呂某昔年游歷鄴下,曾拜望過老夫子。”呂婆樓略作遲疑,現出些惋惜神態,“只是,王掌柜如何境遇不佳,落到奔走千里靠販畚謀生呢?”
王猛微微一笑:“讀書人家境貧寒者,古來多矣。”
權翼看呂婆樓一眼,問王猛:“請王君試舉一二古人。”
“商朝賢相傅說,版筑于商巖;周朝賢相姜子牙,垂綸于渭水;秦國賢相百里奚,為奴于楚;齊國寧戚,商歌于牛棚;前漢韓信,乞食于漂母;后漢諸葛亮,躬耕于南陽,這些大賢都不得富貴于初,而揚賢名于后。小可千里販畚,又算什么?素貧賤,行乎貧賤啊。”
聽王猛說完,權、呂二人互遞個眼色。權翼一笑,說:“王君所舉,都是古代賢人將相,這倒顯露了王君的志向不小啊!只是,王君是否太貪呢?”
“哦?”王猛一愣,“何以見得?”
“聽婆樓賢弟說,他出高價買足下的畚箕,足下就不辭遠路送貨了?”
“哈哈哈哈!”王猛一拍手大笑了,“呂公愿出高價,我既為商販,利在得財,這不可算貪啊。何況,《易傳》云:‘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無財之利,百姓何以安居?百姓不能安居,天下何以安定?通貨流暢,財豐民富,國家才能求治,所以古之賢者無不注重理財。”
“那么,孟子說‘上下交爭利,其國危矣’的話就錯了?”權翼緊跟一句。
“不。孟子的話沒錯。”王猛鄭重地說,“孟子所指,是舉國上下皆爭利己之私利,爭私利以滿足私欲。人人如此,天下必亂,國家必危!因此,孔子主張對百姓當‘富之’。孟子說‘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后可以爰方啟行’。民富則國治!然而,求財致富,絕不可為私欲而妄為,必取之以道——依仁、義而求財。《易傳》又說:‘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不胡作非為,以義理財求利。不以圖財利而害國害民,即不為不義。故此,交爭私利不可,以義取利則可。”
權翼聽罷點點頭。少年說:“先別盤道了,吃茶。我去吩咐備飯。”說完出去了。王猛覺得這少年有些面熟,說話的聲音也熟,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因此就不由得目送少年出了門才收回目光。
“敢問王君,今后有何打算?”權翼飲了一口茶,問。
王猛緩緩地說:“一介販夫,談什么打算?”
權翼與呂婆樓相視一笑。呂婆樓說:“王掌柜何必謹慎起來?”
王猛心一動,他察覺到這兩個人并不是在與他閑聊,而是有意在試探他的學識與志向。他思忖著:他們是做什么的呢?是平民?是隱士?還是官宦?
呂婆樓見王猛不作聲,笑著說:“只因為我見你手不釋卷,所以我們才覺得你必是有抱負的人,他才問你日后的打算。”
權翼也說:“就是!我是居家賦閑的,呂君是為人管家的,雖都是黔首,卻也略念了些書,極敬重好學之士的。遇見讀書人,話便多。哈哈哈哈。”
王猛聽他們看出了自己的猜疑,如此做了解釋,打了圓盤,便也一笑,心說:這兩個是有心計的聰明人。
“菜來了——”少年的招呼聲未停,人已端著托案進了屋。他把托案上的酒、菜、杯、筷擺放在桌上,轉身對屋里三人說:“請入席!”
“請!”權翼向王猛一讓。
三人入席后,少年斟了酒又出去了。他再進來時,托案上放著一個口小肚大的圓瓦缽。少年把缽放在桌上。王猛看這缽口徑有半尺,缽內的蒸餅卻撐滿了缽膛,漲凸于缽口。少年說:“蒸盆兒糕的盆子碎了,我臨時想了個法子把瓦缽底兒鉆了許多眼兒,用它蒸。這下倒麻煩了,怎么把蒸餅拿出來呀?”
呂婆樓說:“何必非拿出來不可?用筷子挑碎了吃吧。”
少年一噘嘴:“我就想把整個餅擺在桌上嘛!挑得一塊一塊、亂七八糟的成什么樣兒?”
“這可難了——缽口小,蒸餅大,掏不出,倒不出,怎么辦?”呂婆樓無奈地笑著說。
權翼便問王猛:“王君有什么法子為蒸餅解圍呢?”
王猛一笑,眼光在室內巡視了一下,站起來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把鐵鎮紙,回到席上照著瓦缽肚子就是一敲,瓦缽頓時裂碎。他把鎮紙放回原處,再坐到席間把瓦缽一掰,把碎瓦片兒剝下,一個肥肥胖胖的大蒸餅露了出來。他對權翼說:“破其圍,圍自解。”
權翼等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佩服的微笑。權翼說:“王君果有手段!權某欽佩!請!”
這頓飯吃完,已過初更。王猛被引到西廂房休息時,就將近二更了。他酣睡到三更過后,忽被一陣急驟的敲門聲和呼叫聲驚醒:“王掌柜快起來,快跑,鬼來了!”聽聲音是那少年和老蒼頭一起在呼叫。王猛霍地坐起來,聽窗戶外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之后就悄然無聲了。鬼來了?他耳邊似乎還響著這句話。他忙穿鞋下地,迅速地穿上衣裳奔到門前側耳聽了聽,外邊靜得很。他的心緊張了,剛要拉開門,突然窗紗上被扔了一把沙土,“嘩”地一響。他一驚,隨后定定神,把門拉開了。院里黑乎乎的,靜寂得瘆得慌!“哐啷”一聲,把他目光引向院門——院門半開,一扇門一動發出了聲。他沉著地在屋門里站了片刻,把兩扇門索性敞開,轉身回到床邊倚枕而臥,冷靜地瞧著門口。突然,又一把沙土被扔到窗紗上,發出“嘩”的響聲,一個沒頭沒腦的黑東西跳跳躥躥地出現在大敞的門口外,左蹦右蹦,卻不進門。王猛的心突突直跳,但神態十分鎮定,他注視那黑東西良久,猛地放聲長嘯:“威——啊——”這嘯聲如龍吟鳳鳴般高、亮、清、圓。長嘯之后,他大喊一聲:“既來為客,為何不進?”
那黑東西忽地一轉,消逝在夜色中不見了。王猛一拍手,仰面大笑,跳下床去關了屋門,而后回到床上和衣而睡。
雞叫了三遍,窗戶放明。
“王掌柜,王掌柜。”老蒼頭在門外輕輕叩門呼叫。
王猛睜開眼,聽了聽,說:“門沒閂著,進來吧。”
老蒼頭推門進來了。
王猛慢騰騰地坐起來,揉揉眼,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問:“你半夜三更的也跑了嗎?”
“哎喲,嚇煞人了,敢不跑?”
“嘿!你們這兒常鬧鬼?”
“可不!半年仨月地就鬧一回。”
“是嗎?”
“可不!王掌柜你年紀不大,膽兒可真不小咧,竟還敢待在這兒不動!”
“嘿嘿。”王猛下地來笑而不答,轉而說,“老伯,上哪兒洗臉去?”
“廚下有熱水,隨我來。”老蒼頭邊領王猛往廚房走,邊說,“我真不放心,所以這一大早兒就先過來看你。”
“多謝。你們跑哪兒去了?”
“跑西鄰權老爺的朋友家去了,雞叫頭遍鬼歸墳,才敢回來的。”
王猛聽了淡淡一笑。
漱洗之后,那少年到廚房,見王猛說:“王掌柜原來在這里,叫我好找。家主人和呂先生在堂屋有請。”王猛隨少年到上房堂屋,權翼和呂婆樓忙起身相迎。權翼問:“王君夜來受驚了吧?”
“驚倒不曾驚,倒是怪。”
“哦?怪什么?”
“怪那鬼物不敢進屋,只在門外跳跶。”
“哦!有這等事?”權翼頗驚訝地看了呂婆樓一眼。
呂婆樓也驚嘆地說:“王掌柜遇事不驚,方寸不亂,佩服,佩服!”
用過早飯,呂婆樓和王猛辭別了權翼,又趕車上路了。
軒轅關是距嵩山西四五十里的一個隘口,在自西而來到嵩山的必經之路上。關前后是小鎮,稀稀拉拉有幾十戶人家,沿大路兩邊也有幾家酒館、客店。王猛的騾車在黃昏時分到了這兒,呂婆樓說:“住下吧,明天一早再走,就直接到家了。不然,前邊路上崎嶇難行,又不易找到宿處,天黑下來怎么辦?”“就聽從呂先生的。”王猛答應著,把騾車趕到一家店門前。店伙計忙上前招呼,幫著把騾車趕入大門。
他倆進了一套內外間客房后,伙計來問備什么飯,呂婆樓說:“不必。我們到街上溜達溜達去。”
二人出了店門,在關前看了看。這關是建在山口間的,有個不大的敵樓,關門平時也不關閉,只有兩三個老軍看守。他們走到路邊一個酒肆,見里邊吆吆喝喝的怪熱鬧,便走進來,找靠墻桌子坐了。小二過來安放杯筷,呂婆樓說:“酒一壺就夠,切一盤爛熟的牛肉來。”這時,他們才注意看圍坐在店堂中間的那伙人:五六個漢子圍著一個老花子在角力。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與老花子握住手,肘懸空地在扳,老花子笑吟吟地似不用力,那漢子吭吭著使出吃奶的勁兒來卻扳不動他的手。眾人吆喝著助威,希望漢子取勝,卻只見老花子說聲:“倒!”手腕一翻,便把年輕漢子的手扳倒了。眾人齊呼,發出惋惜聲。老花子捋捋亂草似的胡子,說:“你們全輸了,今晚的酒飯錢又由你們付了。”年輕漢子不服氣,說:“他們都說你射覆極準,我跟你比比,互射三覆,輸了的付酒飯錢。”小二這時端著酒肉從廚房出來,放到呂、王二人桌上,轉身對年輕漢子說:“阿狗,你別硬逞強,他靠射覆把這條街的幾家大戶都白吃了個遍,你哪是他的對手?”其他人也說:“算了算了,一個掏一文替他了了賬吧,再賭射覆你又多掏幾文,他明兒的飯錢都有了。”阿狗這才無奈地掏了一文扔在桌上,其他人也叮叮當當各扔一文。老花子數了五文給了小二,剩下兩文揣進懷里,笑著說:“不是我說大話,這屋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要比射覆,你們捆到一塊兒也不行!哈哈哈。”
“嘿嘿!”呂婆樓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來走過去指著老花子說:“你這話可說得太敞,我們坐這兒吃飯并沒招你,你這一句話怎么把我們也饒進來了?射覆,不過靠個聰明善思,你就敢自命第一?須知世上大智大慧者可有的是。”
老花子白了呂婆樓一眼,傲慢地捋著胡子,眼皮一垂不作聲。呂婆樓氣得一甩袖子,轉身問王猛:“王掌柜,你對射覆如何?”王猛一笑,說:“倒也可以試試。”呂婆樓一拍手:“好!”轉身對老花子說,“你跟我們這位比比吧。”
射覆是古代的一種游戲:把一件東西扣在盆下叫人猜。當然,扣物者要稍作提示,這就是“猜悶兒”“破悶兒”。不過,今之猜悶兒已成了猜謎的同義語了。
老花子冷漠地站起來,跟伙計要了個瓦盆,走出去不大工夫回來了——一手把盆捂在肚子上,一手藏在盆里。他坐在原處,把盆扣在地上,拍了拍手,說:“有角非牛,無角非兔,行不離家,隨地可住。”
小二說:“這是什么東西?”眾人一個個思索猜測,有皺眉的,有歪腦袋舔唇咂舌的……
“蝸牛!”王猛說出來。
阿狗叫起來:“不錯,不錯!打開來!”
老花子掀起盆兒,果然扣著一只蝸牛。他捏起蝸牛扔出門去,把盆兒往襟下一拉,順手把襟下的東西藏到盆下,抬眼看著王猛,說:“猜盆下又悶著何物了?”
“你且說個面兒。”
“你聽著——”老花子仰起臉兒思索片刻,說:“或標紅,或展綠,鼎中牲,哭其毒。”
眾人又苦思冥想起來,王猛說:“盆下是樹枝。”
阿狗一拍腦袋:“哎喲,我怎就沒猜到!不錯,就是樹枝!”
小二說:“怎么知道是樹枝?”
阿狗說:“樹枝上能開花,能長葉兒。它一當柴燒,那鼎里的三牲豈不要倒霉了?”
老花子一掀盆,拿出一根樹枝撇到一邊。
阿狗得意地拍著小二后背:“怎么樣?”不等小二說話,有人搭腔了:“你呀,不怎么樣!人家說出來,你也明白了。人家不說,你永遠也猜不中!”眾人嘲諷地一陣大笑。阿狗磨不開臉,沖小二嚷道:“你還不點上燈呀?”小二笑道:“點上燈好叫大伙瞧你臉紅不紅嗎?”眾人又一陣笑,推推鬧鬧地走了。老花子倚著柱子,看小二掛起燈之后,對王猛說:“你贏了。可是,這射覆不過是雕蟲小技,斗的也不過是小聰明而已。哈哈哈哈。”

王猛與老翁射覆
老花子笑著走出酒肆。王猛聽出老花子的弦外之音,忙追出酒肆,老花子卻早已消失在街中夜色里了。王猛轉身回到桌邊,小二已把酒重新燙過,把肉熱了端上。呂婆樓說:“咱這頓飯吃的!”王猛問小二:“這老者是做什么的?”小二說:“他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乞丐,在關上才待上七八天,靠掃街要飯活著。一到關上,就先在我這兒跟本地的人混熟了——就靠他射覆這一招,還真把本地人都鎮住了。”
呂婆樓與王猛吃完晚飯,漫步街上,夜風習習,星斗滿天。王猛在客店門口附近站住,把閑聊射覆、投壺等游戲的話突然一轉,問:“呂先生不會不認識這掃街老乞丐吧?”
呂婆樓一愣,說:“這話從何說起?”
王猛輕聲一笑,說:“怎就這么巧地在這兒遇上他?他偏以狂言勾起我們跟他射覆?再加上在權先生家里的所遇,我看呂先生應該是心中有數的。”
呂婆樓哈哈笑了,拍著王猛肩頭說:“果然瞞不住你!進店房說話。”
原來,呂婆樓與權翼都是飽學之士,逢亂世而隱居待時。呂婆樓喜游歷,與鄴城的東郭先生早就認識,前些時候他到鄴城訪友,又到東郭先生家去了。東郭先生提起了自己的得意門生王猛,并說王猛已赴洛陽,估計會尋訪云中子。東郭先生特別說道:“此人精明過人,抱負不小,倘能見到云中子,得受兵法韜略,則未必非今日之臥龍!”這話震驚了呂婆樓,他從鄴城趕緊回家,帶了小表妹阿香急奔嵩山,先見云中子,而后到洛陽,穿街過市專門留意賣畚箕的客販。
“如此就真個找到了我。”王猛聽完呂婆樓簡略的敘述后,心花開放。
“我就是要帶你去拜見云中子的。”
“多謝,多謝!”王猛忙伏首拜謝。
“何必客氣,我能結交真正的俊才,也是平生一大快事啊!”說著伏拜還了禮。
把事挑明了,兩人更覺親密起來。王猛說:“這就證實了我的揣測,權先生家里的談論與鬧‘鬼’,就為了試試我的學識與膽量。”
“哈哈!還望原諒。說實話,這老花子也是權翼的朋友,姓吳名琦,是位游俠,身懷武技,更擅長幻術。他是以射覆為名,試試足下的智力,特地裝扮成乞丐到此掃街等咱們來的。”
“既是朋友,能不能請來一見?”
“此人飄忽不定,我也不知道他這會兒到哪里去了。”
呂婆樓的話音剛落,從房梁上落下一個人來,把權、王二人都嚇了一跳。王猛借著被此人落下來時兜起的風兒吹得搖曳的燈光,看清這人正是那個老花子!
“呂先生幸好沒背地里罵我,要罵我,我一打噴嚏早從梁上掉下來了!”老花子詼諧地說完,沖王猛一拱手,“在下吳琦,多有得罪了。”
王猛忙還禮說:“吳俠士!”
吳琦坐下后,對王猛說:“足下骨相很奇,我想為足下說說,如何?”
呂婆樓說:“王君,吳大俠相面很精,你聽他說些什么。”
王猛笑道:“好,就請俠士看看。”
吳琦說:“足下身材偉岸,方面大耳,眉峰聳拔,眸子放光,高鼻闊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班定遠的‘燕頷虎項’不過如此。所以,在下看足下日后必成偉器。”
王猛問:“偉器,究竟指什么?”
吳琦說:“廟廊之上瑚、璉4!”王猛微露笑容,沉吟不語。呂婆樓注視著王猛的表情,問:“可說中你的心思?”
“班超投筆從戎,立功于西域,確是一世之英雄,我很景仰他。”王猛說,“而我更敬服管仲、樂毅、諸葛孔明。這三位先賢佐明主稱霸立業于亂世,故此我更以他們為榜樣。不過,心志歸心志,要實現心志,我還得刻苦求學啊。此番承呂先生見愛,引我去拜謁云中子老前輩,實是給了我一個進學深造之機。日后能否如吳俠士所期,還看我學業是否有成。”
呂婆樓說:“王君天資豐厚,勤學不舍,抱負超眾,有這三條,何愁學業無成、功業不就呢?更何況正當年輕有為之時!”
“對,對,對!”吳琦連連說道,“一個人的骨相雖能顯現出一個人的氣度,乃至人品的忠厚與奸險,但謀成還是在于人之勤惰。王君有志向,有求進取的決心,必能有成的。”
三個人越聊越投機,竟暢談了個通宵。雞聲已起,三個人都無絲毫倦意。呂婆樓倒笑著說:“吔,雞怎么叫了?這是催咱們起程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聽店伙計一邊敲門一邊慌張地叫:
“客爺,客爺,不好了——”
4瑚、璉:皆指宗廟禮器,用來比喻治國安邦之才。——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