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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與人生的哲學思考(譯本序)

書名平淡而又冗長;素凈的白底封面上站著兩個穿修士袍的男子,也使人以為書中寫的只是修道院里的生活,枯燥乏味無疑;加之作者赫爾曼·黑塞,當時在中國還沒有多少名氣。1984年年底,當我拿到《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的樣書,說實話是頗有些擔心這部小說會遭到我國讀者冷遇。

殊不知情況恰恰相反。赫爾曼·黑塞的小說《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這部我在北京讀研時冒著暑假的酷熱用兩個多月時間夜以繼日地譯成的書,它竟受到了相當多顯然屬于不同層次的讀者的關注和青睞,竟成了當年我僅次于《維特》的最受歡迎的譯作。特別是一些愛好文藝的青年更是喜歡它:著名旅德畫家程叢林告訴我,當年他們在四川美院的同學曾經排隊等著看這本書;《四川日報》的副刊編輯李中茂一下竟“搶購”了十本,為的是公諸同好;有一年夏天,一位在邊遠苦寒地區某師范學校工作的藏族青年帶著女友來重慶的歌樂山麓看我,給我獻上一條雪白的哈達,就因為我是那本給了他人生啟示和力量的黑塞小說的譯者。最近又在《光明日報》2001年4月19日的“書緣”版讀到一篇文章,作者王以培坦陳《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對自己的巨大影響,徑直把他的朋友詩人西蒙和他本人比作書中的一對主人公……

豈止青年。在流傳甚廣的《文化苦旅》中有這么一段讓我喜出望外的文字:

“什么時候,那一位大手筆的藝術家,能告訴我莫高窟的真正秘密?日本井上靖的《敦煌》顯然不能令人滿意,也許應該有中國人的赫爾曼·黑塞,寫一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Narziss und Goldmund),把宗教藝術的產生,刻畫的如此激動人心,富有現代精神。”(《莫高窟》)

也就是說,大學者、大作家余秋雨也被這部小說感動了,看來多半讀的還是拙譯,盡管他沒有忘記在括號里抄上原文書名。

黑塞這部小說格外受青睞的事實引起我的深思,讓我認認真真通讀了自己的譯文,想進一步弄清楚《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究竟是怎樣一部書?它何來如此巨大的魅力?

故事被假想發生在中世紀的德國,但是所提出的問題和表達的思想,卻具有現代的,或者更確切地說超越時空的意義:

在瑪利亞布隆地方有一座古老的修道院,它曾經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學者和教士。時下修道院里有兩位年輕的試修士,一個名叫納爾奇思,一個叫作歌爾得蒙。后者小小年紀就有著十分虔誠的信仰,為了贖補他那據說是放蕩輕浮而早就離家出走的母親的罪孽,歌爾得蒙已立下志愿終生做修道士。他與納爾奇思兩人成為了精神上的知己。

一天,歌爾得蒙受同學勸誘去村里飲酒作樂,在與村女接觸中感受到了異性的吸引,回修道院后內心既懊惱又矛盾,以致郁郁成疾。納爾奇思以他對人的敏銳觀察力和對歌爾得蒙資質的了解,勸他順應自己的自然天性。并且對他說:“你們的出身是母系的。你們生活在充實之中,富于愛和感受的能力。我們這些崇尚靈智的人,看來盡管常常在指導和支配你們其他人,但生活卻不充實,而是很貧乏的。你們的故鄉是大地,我們的故鄉是思維。你們的危險是沉溺在感官世界中,我們的危險是窒息在沒有空氣的太空里。你是藝術家,我是思想家。你酣眠在母親的懷抱中,我清醒在沙漠里。照耀著我的是太陽,照耀著你的是月亮和星斗;你的夢中人是少女,我的夢中人是少年男子……”納爾奇思的結論為:他自己是所謂父性的人,注定了為精神服務,成為學者和思想家;而歌爾得蒙剛好相反,是所謂母性的人,注定了享受人生和愛情,成為詩人或藝術家。

在與納爾奇思談話以后,歌爾得蒙陷入了更加激烈和痛苦的思想斗爭。這時,他在夢里和幻覺中,看見了自己早已遺忘的母親的形象,恢復了對于童年的記憶,也就是說找到了失去的自我和本性。起初,這母親只是一位嘴唇豐腴、秀發明亮的美麗少婦,只是他的生母;過后,在夢中,母親、圣母和情人常常合為一體,使他夢醒后“有時覺得自己犯了可怕的罪,褻瀆了神靈,雖死也不足以補贖;有時又覺得在這些夢中找到了拯救,找到了和諧”。這偉大的母親的形象和豐富多彩、神秘莫測的母親的世界反復出現,使歌爾得蒙完全醒悟過來,認識到納爾奇思的話是對的,終于下決心聽從好友的勸告,離開了修道院。

歌爾得蒙漫游城鄉,過著靠乞討布施的流浪漢生活,但與此同時,他卻無牽無掛,逍遙自在,既飽覽了自然風光,也閱盡了人情世態。特別是憑著他英俊的外貌、伶俐的舉止以及有求必應的豁達態度,歌爾得蒙竟成了一位偷香竊玉的好手,飽享了感官之娛。直至后來,在一座莊園里愛上一位品貌端莊的騎士小姐,才驚異地認識到了情欲與愛情之間的差別。

在一所教堂中,他看見一尊栩栩如生的圣母像,大受感動,便去尋訪這圣像的雕塑師,拜在他門下學徒,掌握了高超的技藝,深得師傅贊賞。然而不久,歌爾得蒙再也不能忍受那安定平庸的生活,便謝絕師傅讓他繼承衣缽的美意,又動身流浪去了。

在此期間,歌爾得蒙夢幻中的母親形象又發生了變化。“它不再是他自己母親的容顏,而是從它的特征和膚色中漸漸演化出了一張非個人的臉,也即是夏娃的形象,人類之母的形象。”歌爾得蒙認識到,它就是“作為人類之母的生活本身”,而生活之母“既可以被稱作為愛情和歡娛,也可以叫她是墳墓和腐朽……她既是幸福之源,也是死亡之源;她永遠地在生,永遠地在殺;在她身上,慈愛與殘忍合而為一”。這樣一個夏娃母親的形象,牢牢地銘記在了歌爾得蒙心中,對他來說已變成一種“神圣的象征”。至此,他才完全吃透和領悟了納爾奇思當初開導自己的那些話。

離開學藝的城市,流浪中的歌爾得蒙不想闖入了一個瘟疫流行區,目睹了一幕幕家破人亡、田園荒蕪的慘劇。他“心情既感傷,又陶醉,所有的感官都處于亢奮狀態,欣賞著死之歌,體驗著人世間巨大的苦難”。這時期,他進一步認識到世事無常,人生易逝;只有藝術能化無常為永恒,將美好莊嚴的事物和形象變成作品,世世代代保存下去。他心中又產生了強烈的創作欲望,于是返回學藝的城市。不料師傅已經染病死去,工場也關閉了。歌爾得蒙無所事事,設法勾搭上了當地總督的情婦。幽會時不幸讓總督抓住了,判處了死刑。行刑前夜,一位教士來獄中讓他懺悔,想不到這教士正是他離別多年的愛友納爾奇思。眼下納爾奇思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長,經他說情,歌爾得蒙遂得死里逃生。

兩人一塊兒回到了瑪利亞布隆修道院。在納爾奇思啟發和支持下,歌爾得蒙用兩年多時間為修道院雕成了神龕和布道壇。在潛心專注的創作過程中,他豐富的人生閱歷,他目睹和感受過的生的痛苦與死的歡愉,都統統融匯和表現在了他的作品中,升華在了他的藝術里。特別是他雕的那尊圣母像,更是異常生動,十分感人,因為她不僅集中了歌爾得蒙熱愛過的一個個女性的美好的特征,而且顯現了他長期珍藏于心的偉大夏娃母親的形象。

工作一完成,歌爾得蒙又毅然離開了修道院。第二年秋天,他突然回來時已心力交瘁,面目全非,不久便安然長逝在他的朋友身邊。臨終前,他全無悔恨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并與他朋友的生活作了比較。他說:“可你將來打算怎樣死呢,納爾奇思,你沒有母親?人沒有母親就不能愛,沒有母親就不能死啊。”歌爾得蒙的一席話,像火焰一般在納爾奇思心中燃燒,使這位道行高深的修道院長久久不能平靜。

以上是《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的故事梗概。我相信通過它,已經基本回答了本文一開始提出的問題。這是一部德語文學中所謂“藝術家小說”(Künstlerroman),寫的主要是一個雕塑家的成長過程。書中不只向我們展示了他那曲折坎坷、充滿傳奇色彩和浪漫氣息的一生,而且讓我們伴隨著他漫游了中世紀的德國,看見了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和變化無常的人類社會,跟他一起感受了人世間的冷暖溫飽、喜怒哀樂、生生死死,以及愛情宴席上的種種酸甜苦辣。僅僅這一點,僅僅這精彩動人的情節,應該說就足以吸引和滿足一大批以消遣、欣賞和求知為目的的讀者——一位哈爾濱初中二年級學生,就曾來信與我討論這本異常好看的書——加之黑塞這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大作家,他有著詩一般美麗的文筆,就更增添了小說的魅力。

但是,《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更大的價值和更強的魅力,卻還不在上述種種外在的、表層的美和光彩,而在它那異常豐富、深邃的思想內涵。小說通過兩位主人公的關系,通過歌爾得蒙成為藝術家的艱苦歷程,通過他們的言談、思考乃至潛意識活動(夢境、幻覺),探討了藝術和人生的諸多重大哲學問題。為索解這樣一些帶根本意義的問題,古往今來,無數的哲人、學者、藝術家曾經皓首窮經,黑塞呢,卻以藝術和象征的語言,對問題作出了自己獨特的解答。

我們從黑塞的傳記中得知,他年輕時也有過從一座叫毛爾布隆的修道院出逃的經歷,也是一個有相當造詣的繪畫藝術家,也熱愛在大自然中過無拘無束的生活。這就意味著,《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這部小說,帶有一定的自傳性。此外,我們還知道,黑塞是一位富有哲人氣質的詩人,一生不但受過歌德、尼采、弗洛伊德、榮格等哲學家、思想家和心理學家的影響,而且也通過衛禮賢(Richard Wilhelm)等的翻譯介紹,接觸到中國的古典哲學,從《易經》和老莊著作中得到了不少啟迪。這就增加了黑塞本人思想的復雜性。因此,他對于藝術和人生的一系列重大哲學問題的探索和解答,又可以讓研究家去作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不同詮釋。也就難怪,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這部篇幅不大的小說中,我們愛好文藝、美學和哲學理論的年輕朋友,會有許多可喜的發現。它就像一座蘊藏豐富的礦山,吸引著勤于思考的人們去勘探,去采掘。

什么是藝術的本源?怎樣的人才能成為藝術家?如何成為藝術家?還有藝術杰作是怎樣產生的?等等這些,顯然是赫爾曼·黑塞這部藝術家小說所要回答的主要問題。

作者通過小說主人公納爾奇思之口,告訴我們只有所謂母性的人母系的人(Mensch mütterlicher Herkunft)才能成為藝術家。這種人天生有強烈而銳敏的感官,善于幻想,情感充沛;反之,所謂父性的人父系的人(Mensch v?terlicher Herkunft),就只能成為思想家和學者。很顯然,這母性的人和父性的人,就是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所說的具有戀母情結和戀父情結的人。

同樣,對于文藝的本源問題,小說也作了弗洛伊德式的解釋,即認為是性欲在起作用,所謂力比多是藝術創造的原動力。小說主人公歌爾得蒙,不正是由于性愛的覺醒和對“母親”的記憶的恢復,而解放了被壓抑的本性,找回了失去的自我,走上了成為藝術家的道路嗎?他不是在一次一次戀愛中,在對偉大的母親——我們首先可以將她理解為純粹的女性的象征——的向往、渴慕、崇拜與追求中,真正成為藝術家,完成了最后的杰作嗎?難怪,與黑塞同時代的大作家托馬斯·曼說:“施瓦本的抒情詩人和田園作家同維也納的戀愛心理學家的關系[1],正如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這部以其純凈、新穎而獨具風格的小說所顯示的那樣,是奇異而極富吸引力的。”[2]

不錯,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里,是有不少弗洛伊德,然而又不只是弗洛伊德。即如那所謂母性的人和父性的人,我們不但可以進一步用瑞士精神分析學家榮格的類型學說(Typenlehre)來加以解釋,而且甚至可以在中國古典哲學中為其找到依據。華裔德籍的黑塞研究專家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的夏瑞春教授認為,歌爾得蒙和納爾奇思分別體現了陰和陽的原則,是彼此對立而又相反相成的兩極,并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兩者結合在一起就形成太極,就實現了黑塞理想中的偉大的和諧……[3]

至于小說中那母親的形象,本身就處在不斷的變化發展之中,本身就充滿矛盾,既是幸福之源,又是死亡之源,既永遠地在生,又永遠地在殺,有著一張既慈祥又殘忍的陰陽臉,情況就復雜得多,因此也可以有更多的解釋。僅僅黑塞自己,就在小說中給了她諸如偉大的母親、夏娃母親(Eva-Mutter)、原母(Urmutter)以及人類之母等等稱謂。在1956年致某友人的信中,黑塞自己將她解釋為“包羅萬象的外在世界——大自然和無與倫比的永恒藝術的象征”[4],這無疑是符合實際的。此外,也還有人認為她乃是借用了榮格的“偉大母親”的形象,乃是“包羅萬象的生活中各種矛盾的象征”。[5]夏瑞春干脆視她為生成萬物的道或玄母,為實現了陰與陽和諧統一的太極。[6]如此等等,解釋各式各樣,但有一點卻看法一致,即認為她只是一個象征。至于筆者,則以為她既象征生活——愛情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象征大自然;歌爾得蒙只是在離開了修道院那純精神的國度,投身到生活和自然的懷抱中,才成為了杰出的藝術家,才得以自我完成和自我實現。

然而,縱有上面這許多解釋,仍舊不能說已經窮盡夏娃母親這一復雜多變的形象的豐富象征意義和深刻思想內涵;我們的讀者和研究者仍然有馳騁思想、進行新的理解和詮釋的廣闊天地。

《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通過情節和形象,回答了什么是藝術的本源等幾個帶根本性的問題,但又不僅止于此。在這部小說中,可以說隨處都可以讀到有關藝術哲學和藝術美學的獨特而雋永的見解。如關于藝術的功能和價值,照歌爾得蒙的看法就在于化生命的無常為永恒。他還認為,“藝術和藝術家如果不能像太陽似的熾熱,像風暴似的猛烈,而只能使人賞心悅目,帶來小小的幸福感,那就毫無價值”。因此,歌爾得蒙是“懷著深摯的愛在雕納爾奇思的像”;借助這座雕像,一方面納爾奇思“使自己從生命的變化無常中逃脫出來”,另一方面,歌爾得蒙也在它身上“每每發現了他自己,發現了他的藝術家天性和靈魂”,也就是說,作為藝術家,他通過作品實現了自我。

又如,歌爾得蒙或者說黑塞認為,杰出的藝術品與夢境之間有一個共同之點:神秘。“工場中、教堂內、宮廷里,全都充斥著無聊的藝術品……它們全都令人大失所望,因為它們喚起了人們對最崇高事物的追求而不能予以滿足,因為它們缺少了一點主要的特征:神秘。”這神秘二字,顯然不能作字面的機械的理解;至于它是否就是藝術的主要特征,卻值得進一步探討。

關于藝術的特征和本質問題,歌爾得蒙—黑塞還說:“藝術是父性世界和母性世界的結合體,是精神和血肉的結合體;它可以從最感性的事物出發引向最抽象的玄理,也可以始于純粹的思維世界止于血肉之軀。一切真正崇高的藝術品,一切并非只能嘩眾取寵、充滿著永恒的秘密的藝術杰作……一切地地道道的、毫不含糊的名家精品,全都無不有著(像夏娃母親那樣)危險的、笑意迎人的陰陽臉,全都雌雄同體,全都是沖動的性感與純粹的精神并存。”這一段話,道出了藝術作品的精神與血肉也即神與形的關系。結合前邊的神秘說來看,自稱“德國浪漫派的最后一名騎士”的黑塞,在美學思想上似乎是格外重視藝術作品的含蓄、神似和神形兼備這些特質的。而《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這部小說本身,就具有含蓄而富于神秘色彩的特點,讀來耐人尋味。

再如,關于藝術與人生的關系,關于藝術的凈化作用,關于藝術典型的產生,關于藝術家自身的矛盾,關于美與丑、歡樂與痛苦的辯證關系,關于死亡之美等等,書中也以獨特的方式作了探討,限于篇幅不再贅述,就留給讀者自行去鑒賞、品評吧。

至于小說所包含的豐富的人生哲理,這兒也不可能一一詳細介紹、解說。筆者只想強調一點,就是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中也可看出,作者黑塞受我國古典哲學特別是老莊的影響確實很深。黑塞自己說過,老子的思想在長時間里對于他乃是“最重要的啟示”;而《道德經》則被他“當作是當今世界最需要的那本政治著作”[7]。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完稿后的次年即1931年,黑塞就遷居瑞士山村蒙塔格諾拉長期過隱居生活。在這位托馬斯·曼所謂的“田園詩人”身上,我們似乎也可發現我國古代那些寄情于山水林泉的隱逸詩家的影子。尤其是小說中的歌爾得蒙—黑塞,更對功名利祿、事業學術乃至市民階級安定平庸的生活鄙棄到了極點。他終生浪跡江湖,自然無為,隨遇而安,生死榮辱早已置之度外,唯一的向往和追求只是那“偉大的母親”的形象。

筆者甚至傾向于認為,書中也包含著莊子的等齊生死的思想。因為,歌爾得蒙不僅發現,“死和歡娛是一回事”,生活之母“既是幸福之源,也是死亡之源”;而且,在他想象的死亡的圖畫中,“死亡的樂曲應與刺耳的錚錚白骨之聲迥異,不僅不嚴峻刺耳,而且簡直甜美迷人,恰如母親對游子的召喚……當死亡靠近的當兒,生命的油燈顯得更明亮,更溫暖”。小說結尾,歌爾得蒙確如游子回到母親懷抱中似的,安然而幸福地死去了。至于他那從修道院的虔誠學生發展為流浪漢、異教徒、藝術家的一生,也可算一份絕智棄圣的宣言書。

赫爾曼·黑塞生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充滿精神危機的歐洲,加之深受東西方消極悲觀的哲學思想的影響,他在《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一書中,便時常發出了世道艱險、人生易逝、事業與享樂不可得兼的慨嘆,整個小說因而充滿了悲涼凄婉的情調。這一點輔以作者那詩一般含蓄、優美而又富有激情的筆致,就產生出一種特殊的魅力。除去生動的情節和深刻的思想,這一特殊魅力乃是小說吸引和打動世界各國萬千讀者的又一原因。在越南戰爭結束前后的美國,《納爾奇思與歌爾得蒙》曾風靡了一代青年讀者。今天,在我國,它也得到不少讀者特別是年輕朋友的喜愛,筆者因此感到有必要撰寫此文,談談對自己這部譯著的理解;淺陋之處,希望得到指正。

楊武能


[1] 黑塞出生在德國施瓦本地區的卡爾夫鎮;弗洛伊德出生在捷克,在維也納創立了他的精神分析學。

[2] 引自《黑塞全集》第11卷,第80頁。

[3] Adrian Hsia:Hermann Hesse und China,第260頁。

[4] 參見小說中譯本序言第23頁。

[5] Hermann Hesse und China,第270頁。

[6] Hermann Hesse und China,第270頁。

[7] Hermann Hesse und China,第2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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