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縣，又稱日落之城。

此城地處大燕北地，是極佳的避暑之處，再加上此地的日落美景聞名全國，故而即便是皇族在此地也留有莊園，只不過自景文皇帝過世之后，這里的避暑山莊已經趨近廢棄，平時只有被貶至此地的皇室子孫居住。

雖說還不到天氣最熱的時候，但城內已經能見到不少身著輕紗錦衣富家子弟。

顧承一早便出了門，去城南的支起的攤位處解決了嘴饞的問題。

拍下幾枚銅錢：“小二！”

“來嘍！”

小二輕車熟路地捻起銅板，收起用罷的瓷碗，而后伏低腰背笑著問。

“客官還是帶走一碗紅糖水？”

拎著灌滿竹筒的冰糖水，顧承拿好放在身旁的志怪小說，一路向著西廂街行去。

在暝城，若是想找消遣之地，非西廂街莫屬。

唱腔最好的名角，身姿最勾魂的花魁，以及各類大大小小的商鋪匯聚著大燕各地的特產。

將租來的小說放回原位，顧承正欲離開，卻被店家拍住了肩膀。

“公子今日不借書？”

顧承笑著搖頭：“打算出去走走。”

“呦，那這太陽可算是打西邊出來？”掌柜打趣了顧承一句，畢竟這為主從半年前起，每日借兩卷書，風吹雨打可從來就沒有斷過，“聽聞公子有一手卜算之法，可以一言斷人生死，改人天命？”

顧承露出幾分詫異的神情，有些拿不準對方是聽誰提起的這件事。

他剛出風信樓的時候，不僅身上一枚銅板也沒有，就連身上穿的衣服經由時間的磨損也基本只剩下蔽體的作用。

當時擺在顧承面前的一共只有兩條路。

要么效仿話本小說里的少年俠客劫富濟貧，要么找有錢的富家子弟敲……點破迷津，令其走在正確的人生道路上。

顧承選擇的是后者。

不過這事都過去半年了，怎么又被人提起。

“掌柜的說的太過了，我也只是從書中自學，那里當得起斷人生死的名號。”

顧承試著瞄了一眼命運的走向。

修士代表著的是變化。

所以若是與修士走得太近，即便是凡人，命運也會出現混亂的情況。

不過，顧承依舊能從掌柜的命運處看到不少東西，所以他沒有選擇否認自己確實會算卦。

反正都是要出去走走，從哪開始不是開始？

“顧公子，過分的謙虛可不好，尤其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說罷，掌柜的將顧承拉倒一旁，聲音壓得極低，“我妻妹家的孩子，是一位秀才，本來是要參加今年的秋闈，可前些日子不知怎地，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像是被什么臟東西把魂給勾了去，所以這才想請一位術士做法，將那孩子的魂給叫回來。”

聽起來像是妖怪用的手段。

靈氣消退，不只是人類修士在尋找新的長生法門，就算是生命奇長的妖物也開始思考如何延續自己的壽命。

顧承有些不解地問：“為什么不上報朝廷，亦或者去城隍廟祈求庇護？”

封神的權利依舊在朝廷的手中。

除非對應的香火神完全不在乎氣運對自身的加成。

所以，即便修士已經成為了過去式，但斬妖司依舊存在，只不過所使用的手段已經從法術更換成了對香火神力的應用。

這并不是說斬妖司中所有人都擁有神位。

而是通過一些手段，他們可以借來一部分香火神的力量。

也正是因為如此，現在斬妖司的體系已與兩百多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比如，斬妖司現在權利最高者被稱呼司命。

佛、道兩大體系共設兩位大司命，四位少司命。

同體系內，又分城隍派，江河派，分別由兩位少司命負責。

現有制度中，斬妖司不再設有駐守各縣的部門，而是全部聽命于皇帝以及兩位大司命，作為大燕境內的除妖的機動力量而存在。原駐守當地的權利，則被下放到了各處廟宇，由對應香火神直接統籌，鎮守一方平安。

原則上講，香火神不得跨地域行使權利，更不能直接降臨到領地之外的區域。

“主要是有些事情不便讓官府知道。”掌柜有些猶豫的道。

是犯了些什么小事，怕壞了名聲影響之后的仕途……顧承沉默了一下，思考著這份報酬或許能讓后面的旅途更舒服一些，他笑著開口：

“我試試看。

“額……你弟妹也是在暝縣？”

……

暝縣，青石鎮。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青石鎮盛產硯臺。

雖不及端州州硯那般天下聞名，但同樣也屬珍品。

柳家不做硯，但靠著收購本地硯臺，運往別地售賣而發家，所以在本地也算上有錢人家，尤其是在顧承走進柳家宅院后，更是覺得他們家的財力絕對不容小覷。

將視線從名家字畫上移開，眾人分賓主落座。

“這位便是顧大師？”

柳家家主看向書店掌柜，顯然是沒有料到傳聞中的這位顧大師年紀竟只是而立之年。

大師是什么鬼名字啊，聽起來我就像是路邊擺攤算命兼賣大力丸的無良商販……顧承忍住捂臉的沖動：“大師不敢當，柳家主叫我顧承便好。”

而后他趕忙將話鋒引向正題：

“令郎現在的情況如何，不如帶我去見見他？”

“既然如此，顧公子請隨老夫來。”

心系兒子的柳家主立即起身，帶著眾人進了后院。

剛一進入這里，顧承就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刺入骨髓的寒冷，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當即心生警惕，掃視了眼周圍。

環境沒有任何問題。

劉家家主以及跟隨在眾人身后的家仆們同樣也沒有問題。

“也許是因為我是修士的原因，所以才會對類似的異常十分地敏感。”

顧承暗自猜測。

如果事實就是如此，基本就能坐實是妖怪作祟。

若是對方是成了氣候的鬼物，那么這里遺留的氣息除了冷，應該還有陰森。

眾人繼續向前，抵達了一間房屋的外面。

門口侍立著兩個家仆，見到是自家老爺過來，正欲行禮，忽地從他們身后傳來一陣陣嘶吼：“冷！我好冷！這里好冷，我需要火，快給我生火！”

看著家仆們輕車熟路地開始忙碌，顧承趁著機會前踏一步，進入房間。

里屋躺著一個青年，身上蓋滿了好幾床被子，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還在喊冷。

不一會，有人將冬天用的火爐升了起來。

顧承悄悄引出一朵火焰，擲向地面，將此地殘余的陰氣盡數清除。

趁著青年狀態有所緩和，他退出房間。

對方的三魂七魄只余兩魂三魄，之所以還沒有死只怕是背后的妖怪對收獲還不滿意，想要從柳家這里索要到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