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可有分離縫合精神的手段。”

路途中，顧承用研究百傀仙君的心態請教蛟螭。

倒不是說他對這種狀態很感興趣。

他只是有些好奇。

比如，當屬于百傀仙君的精神在被分離出來后，這具傀儡分身會處于什么狀態，是直接死亡，還是回歸被奴役之前的狀態，可以像往常一樣生活。

又比如，若是在沒有傀儡分身的參與下，直接將所有屬于百傀仙君的精神暴力地融合在一起，那么最終的結果會是最初百傀仙君復生，還是令其成為一團沒有憑依，被記憶與瘋狂完全影響的精神怪物。

蛟螭搖頭道：“若是殿下詢問的是水系法術，亦或者香火神道的神技，老蛟我還是有些心得。”

言外之意是，它對精神層面的事情并不了解。

顧承有些好奇地問：“除了正常晉升，這世間還有沒有別的長生手段？”

“據我所知，有的。”

蛟螭用回憶過去的輕緩語氣說道：“漫長時間中，總有天才、或者是瘋子，不甘被壽命限制，摸索出來不少可以被列為禁術的手段。

“現如今的修真界依舊存在的奪舍，也是禁術之一。

“只不過，奪舍雖然能夠解決肉身的衰老，靈魂依舊無法長生。

“還有一種手段，就是培養‘空殼’。”

顧承微微皺眉：“空殼？”

這詞語帶給他的感覺并不是多好。

“就是將一個完整且獨立的智慧生物，用手段洗去他靈魂中所有的記憶，而后將自身的記憶在壽數將盡時導入空殼，以完成記憶的永生，不過……”蛟螭頓了一下，用長嘆緩和了下心情，“這手段也有問題，比如選取的空殼修行資質不佳，在自身達到培養新空殼的境界之前，就因修為低下，壽命走到了盡頭。”

“前輩似乎對這種手段格外清楚。”顧承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異常。

蛟螭笑了一下。

詭異的笑了一下。

“我最初也是人類，這具蛟身，就是我當初為自己準備的‘空殼’。”

臥槽……

顧承直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這什么恐怖的轉折！

“到了。”

蛟螭忽然開口。

進入長安城后，老蛟便將百傀仙君交給顧承，而后搖身一變，化作人形走入漆黑的夜晚。

只有記憶的永生啊……

目送對方離去，顧承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心情，而后返回東宮，沒有去喚醒侍女，只是找了幾名禁軍翊衛跟在自己身后，押著百傀仙君進了皇宮，在宮女的引領下行至一處人工湖旁，看到了大燕現在的君主。

趙纖。

見過禮，顧承將自己遇到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然后，他聽見這位陛下云淡風輕地開口道：“朕原以為他會以更加趨近完整的狀態來到朕的面前，沒想到他居然才集齊了三份本我精神就栽到了你的手里，嗯……這該怎么說，千算計萬算計，沒想到他這獵鷹人到頭來卻被鷹啄瞎了眼睛。”

“長生秘寶真的在宮里？”顧承皺眉問。

趙纖讓人從東宮禁衛的手中捆住百傀仙君，方才道：“這不是現在的你該知道的。”

“圣人境？”顧承確認式地問。

“不到圣人境，知道再多也沒什么意義。”趙纖略作沉吟，轉移了話題，“你覺得是長生重要，還是自在重要。”

顧承反問：“修仙為求得長生，若長生卻不得自在，修仙何用？”

“修仙為自在么？”

趙纖苦笑著搖了下頭：“先回去休息吧。”

目送顧承離開，這位大燕之主的臉色恢復如常，而后屏退眾人，行至百傀仙君的跟前。

“看來傳聞都是真的。”百傀仙君并無流露出半點恐懼，只是似在感嘆什么般，輕聲開口道，“沒想到老皇帝真的死了，生的兒子也沒什么本事，讓個女人搶了自己的皇位……我看你簡直比我還瘋，你莫不是真以為你能完成前人做不到的事情？”

趙纖沒有正面回應，轉而與百傀仙君聊起他現在的狀態：

“比起這個，朕對你更加好奇。

“你應該很不甘吧，被腦子里的聲音驅使著尋找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然后被迫變成另一個人。

“就沒想過為自己活一次？”

她一邊說，一邊于身后緩緩浮現出一座虛幻的林園。

林園深處，有一潭湖水，水面倒映著漫天星光。

百傀仙君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吸引了過去，略過趙纖，落在那些星辰與附近的水榭之上。

這讓他腦海中的雜音迅速變弱了很多，讓他能夠不受影響地獨立思考。

他說：“我已經死了。”

在被百傀仙君轉化成傀儡分身的時候，真正的他已經死了。

趙纖卻道：“但現在的你還活著。”

百傀仙君沒有反駁，只是開口問：“你想讓我做什么？”

“成為一顆鉚釘。”

“‘鉚釘’？呵，這比喻還真是形象。”百傀仙君似是在享受久違清凈，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緩緩開口，“陛下可有想過，若是現實真如你所幻想的那般來臨，我們需要充當多久的鉚釘？

“五百年？

“兩千年？

“亦或者五千年？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我們還有心魔，幾千年的囚禁，只怕到時候我們比現在我的本體還要瘋。

“還有，陛下，你舍得么？”

他說的是趙纖現在的身份，現在的地位。

即便是修士也有俗心。

倘若真無欲無求，又何必修什么長生。

趙纖已經站在了萬萬人之上，一念之間關乎不知多少人的生死。

“朕若不舍，便不會將顧家人依舊留在長安，也不會將顧承接回長安，更不會向著維護大燕朝堂的平衡……其實朕并不適合做這些事。”趙纖似是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東西一般，“自遠古的背叛之后，我們的時間向來都是不夠的，尤其在前路已經斷絕的情況下，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百傀仙君表情復雜地問：“若不加以干涉，時間還有多久。”

“不足百年。”

“還需留出應付意外的情況。”百傀仙君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在主動思考這件事。

“四年內必須完成。”趙纖語氣異常地肯定。

“摘星境修士的數量似乎不夠。”百傀仙君長嘆一聲，“若再算上圣人境的修士，代代相傳……

“難怪你要留出這么多來應付意外。

“只需將全世界的靈氣聚集在‘鉚釘’處，世間就不會出現新的修士。

“已有的修士也會因為靈氣消失，修為無法精進直至壽終，而處在‘鉚釘’處的修士，則因靈氣充沛緣故，也可以嘗試晉升至摘星，或是代代培養一位圣人境的修士成為新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