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靠著墻壁的顧承，聽見一旁窩在醫館一角小道士不停地嘆氣。

丟了攤子不說，畢竟那只是一塊木板和一塊不清楚原來顏色的墊子，可他們跑路的時候還用法術，處理掉了蔬菜，那可是道觀中幾個師兄弟好些個月的成果，能賣不少錢：“錢沒了，這幾天只能啃干饃饃，沒肉吃了。”

“小小年紀，愁個什么！”

顧承忍不住在對方腦袋上屈指敲了一下。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

小道士狼狽地捂著腦袋。

其實道觀里蓄養了些雞鴨，但數量不多，還要留著下蛋，平常只有觀里有人生日或是過年的時候才能殺上一只來吃。

顧承安慰道：“放心，觀主肯定不會生氣，最多罰你扎馬步。”

小道士沒搭理他，蹲下身體，將盒子里的銅錢倒出，一枚枚地清點還剩下多少銅錢，并在最后朝著顧承伸出手，將他身上買面粉剩下的錢要回，丟進錢盒里，不知是提醒還是總結地嘟囔道：“就只有二百多個小錢。”

用于接骨診治的錢已經付過，是小道士從錢盒里取出來的。

數過錢，小道士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他穿過醫館隔絕前后簾布，來到那對夫婦身前，將懷里的錢盒遞給對方。

婦人嚇了一跳，明白過來，急忙擺手拒絕：“小道長，這可使不得，你們肯救我們就已經是恩重如山，我們又怎么能收你們的錢。”

“你們還有錢么？”小道士瞥了一眼壯漢的斷腿，“他接下來可做不了工。”

婦人推脫的手忽地一顫。

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讓她再沒有拒絕的勇氣。

“謝謝道長。”

終于，婦人還是收下錢盒，從懷里拿出那枚玉佩。

顧承皺眉問：“你這是做什么？”

婦人將玉佩遞出，嘆息道：“那青年連知縣大人都能攀上關系，又能施展仙法，想必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若是我真將手里的玉佩拿去典賣，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們找上門……

“我雖是婦人，但能看得出來，二位道長應該也不是凡人。

“不如就將此物贈與二位恩公。”

這是個很聰明的婦人……顧承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只好將玉佩收下。

不過，他短時間內也沒有將玉佩典賣的想法。

這不僅會讓人順藤摸瓜地找到他，還可能會給道觀帶去麻煩。

嗯……

以防萬一，走之前，給醫館的先生和這對夫婦補一張可以扭曲記憶的法術。

“修仙，修仙！”

清楚法術力量恐怖的顧承愈加向往修行。

……

慶安觀。

道觀不大，只得前后兩院。

前院供人燒香祈福，后院則是道觀眾人日常生活的地方。

慶安觀在本地沒什么名氣，再加上樓門破敗，雖不至于坍塌或是出現缺口，但遠遠不如城隍廟、河神觀這些地方氣派，所以平日里基本也沒什么人專門前來燒香請愿。

只不過今天倒是個例外。

甚至有些熱鬧過頭了。

兩路明顯屬于不同派系的人馬撞在了一起，各色的錦緞蓋住了頹敗的山石，著有鐵甲的戰馬將上山的山路圍了個水泄不通。在道觀后院，這間道觀的主人，青岳觀主卻好似根本看不見這些一般，穩坐高位，目視屋內的眾人。

“趙駱！你眼里當真沒有朝廷？”怒吼出聲的，是一位身著繡有金紋官服老者。

與老者對峙的，是位黑衣公子。

趙駱頭戴羽冠，手持不符合當前季節且繪有水墨山河的錦扇。

若是顧承就在山上，大概率會評價一句“騷包”。

“張大人莫要信口雌黃。”趙駱用打開的折扇擋住半邊臉龐，“我趙家自然唯陛下馬首是瞻！倒是張大人你，在沒有圣旨的情況下，就隨意出京，你將宗正寺職責放在何處！將陛下又放在哪里！”

他趙駱雖是家里的嫡系，但還是白身，出京不會受到限制。

鬼的皇帝陛下，現天下誰還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你姑姑……想到這里，張大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又不敢真的將心里話說出來，要不然他這個人能不能安全回京還是個未知數。

“當然是奉陛下的旨意，前來迎回太子。”

張大人理所應當的道。

“旨意？”趙駱嗤笑，“那張大人，你把圣旨請出來吧。”

張大人的動作略有停滯。

圣旨？

他哪來的圣旨。

他就是宗正寺和親皇派的先遣隊，哪有什么圣旨？

只要先接到太子，無論最后是誰送來圣旨，都改變不了太子在他那的事實。

趙家顯然也清楚這一點，否則他們兩家也不至于撞在一起。

雖拿不出圣旨，張大人卻反諷道：“你的圣旨呢？”

他雖然沒有圣旨，但好歹也是官身，這趙駱憑什么會覺得自己能取信太子的撫養者？

“圣旨自然隨后就會送來，我等只是提前前來恭迎太子回宮。”趙駱說著，眼見對方就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時，話鋒猛地一轉，“不過，若是觀主不信任我，我已經讓族弟去請寧安縣的縣令，他能作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沒有一點虛假。”

說到這里，趙駱甚至都開始懷疑親皇派和皇族里的聰明人，是不是都被兩年前那場大火燒完了。

你說你是宗正寺的官員，在長安或許還有人認識你，但出了長安，尤其是在寧安縣這種堪稱被流放的地界，誰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偽。

也正是因為如此，為取得青岳觀主的信任，趙駱才選擇派人去請本地的縣令。

遭……

張大人只是這么一聽，便意識到自己準備上的不妥，但又不肯直接放棄，只能立在原地抻著脖子等待機會。

趙駱低笑一聲，正要張嘴繼續說些什么，卻聽見主位上的道士開口道：

“不必勞煩縣令，若是沒有圣旨，誰也不能從我這里帶走任何人。”

青岳觀主眼見鬧劇終于落下帷幕，站起身來，擺出送客的姿態：“張大人，趙公子，本觀觀小，沒有那么多的客房，還請幾位下山去，等接到圣旨，諸位再來我這里接人。”

趙駱微微皺眉，他倒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么強勢。

略一思量，他不愿因為這件事情與未來太子關系變得冷淡，于是沖著對方行了一禮后便帶著人退到一旁。

在爭太子這件事情上，他并不像家族里的老怪物們那般急切。

只有張大人似是還在堅持。

尤其是見趙駱退了，他當即覺得機會來了。

“你這牛鼻子道人，本官好說歹說，可不要不識抬舉！”

說罷，他手一揮，便招來一隊兵士堵住大門。

他這是要直接搶人！